太衡作为修炼者云集的第一大宗,架势足够大,光是入宗大门就要先爬上个一千阶梯。
执法师兄贺戎衣袍轻翻,轻松越过看不见尽头的石梯,他神情严肃,行路匆匆,连小修士与他行礼也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大殿边上,一个小姑娘停下清扫落叶的动作,侧耳好奇地问身边的同伴:“这人是谁呀?怎么大家都很敬重他的样子。”
与她一起刚入门的小伙伴也不清楚,摇了摇头,还是另一边朝两人走来的领事师姐随口向两人解释了一番。
“这是咱们太衡宗的执法长老贺戎,是所有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虽资历不浅,但年纪尚轻,平日大家就都喊他师兄。”
“行了,知道是什么人就行,免得以后闹笑话。张运清,你去一趟后山,跟着其他人一起,将本月历练后的妖兽场地清理干净……”
离后山不远的一间幽静小院内,一个白衫女子长发披散,正拿着一把墨绿大刀细细打量,素手摩挲着大刀上错杂的纹路,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贺戎进来时,女子正和大刀对峙。她一手持刀柄,一手放出灵压,妄图让大刀认主,墨绿大刀却尤其倔强,拧着刀身,和女子僵持不下。
“这刀怎么在你这儿?”
女子没有转身去看所来何人,头也不回地继续释放修为施压:“这把刀可是将我那好哥哥抽筋扒皮,把我灵府毁得一片狼藉。”
她终于转过身,往日在外人面前高扬的倨傲眉眼此刻平平无起伏,全然没有半点蛮横傲慢的样子。
女子言语中带着调笑,黑墨瞳仁直直看着贺戎:“你说,我应不应该让这刀认我作新主人,然后再亲自把它的旧主人杀死呢?”
贺戎轻叹口气,大步上前把刀从女子面前拿下来,接着往她手里塞了个白瓶子。
“瓶子里是我到芙蓉渠找释心道人求的丹药,可以调理混乱紊杂的灵府。你把自己身体休整好了再说别的,这把刀你现下根本无法驾驭。”
女子攥着丹药,秀眉轻挑:“笑话,还有我公孙烟不能驾驭的刀?”
这……
贺戎扭头瞥了眼敞开的侧屋,里头放着一大堆器具,各色兵器琳琅满目,刀剑钩斧高矮胖瘦应有尽有。
差点忘了,她是器修。
青年轻咳两声,眨巴了几下眼睛以饰尴尬,“就算你是器修,但这把刀确有不同,上面的戾气太重,你原就修为有损,三年都没能完全恢复,再强行使其认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让原本好转的身体再度受伤。”
公孙烟抿了抿嘴,贺戎说的没错,她目前的状况的确不该急着操控这把刀,只是——
作为器修,面对如此至宝实在心痒。
这柄墨绿大刀的主人,杀人魔头斥青原本天赋奇佳。不可否认的是,在一众年轻修士当中,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不过十年的功夫就已入凝尘境,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主人实力强悍,这柄大刀也不容小觑。
公孙烟之前见过斥青斩杀妖兽时的样子,这把刀简直有如一条绿色长龙,蜿蜒绞杀邪祟,散发出的余波能劈开十里烟尘。
如此强盛的大刀,若能化为己用,她一直停滞的修为或许就能有所突破了。
不过,正如贺戎所说,她无需急于求成,无论如何,这把刀已经在她手里,待她将灵府彻底修复,再炼化它满身的桀骜也不迟。
公孙烟低头,目光在刀上巡睃而过,轻声喃喃。
这把刀的颜色倒是和斥青瞳孔挺像,幽深的青绿,恍若一条流动的湖泊溪流,但涓涓流水之下藏着什么就尚未可知了。
*
遥远海外,漆燧乘着一叶孤帆漂流在海上,举目远眺,除了涌动的海浪,只有耳边偶尔飞旋而过的海鸟。
他应该已经进入海的中心地界,最开始还能瞧见海面下游动的海龟鱼群,如今却十分安静,恍然间,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口的缓慢跳动声。
海面过分平静,连卷起衣角的风也没了踪影。
小船缓缓前行,自眼前天光大亮驶入月悬星稀。
一股浓雾席卷小舟,漆燧隐有所感,顺着浓雾陷入昏睡当中。
他再度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变回了十六岁的模样。
漆燧不由自己控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怀里还抱着个一岁多点的小孩。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不点,反应过来这是漆小潭小时候,也是他发现被漆家灭门的第二天早上。
此时的他面容稚嫩,无奈地怀抱哭累后睡着的孩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路过一处阳光倾洒的巷口。
他余光一瞥,看到一个倚靠着墙的人闭眼安睡。虽然此人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但他总觉得发丝掩盖下的眉眼有些熟悉,往前走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漆燧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果不其然,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阁下还要站多久?可否让让?”
“你挡着光了。”
十四岁的斥青靠在街角晒着日光,匆匆行路的疲惫被暖意拂去几分。只是她还没晒多久,忽然感觉有个人站在她面前,并且站着看了很久。她有些不耐地开口提醒,顺势睁眼看了过去。
漆燧侧身几步,接着跟斥青目光相触。
“斥青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话音刚落,整个画面突然扭转,他满身血迹,躺在一棵枯树下边,整个人奄奄一息。
这是他最为狼狈时候的记忆,尽管已经豁出了命,和一群侍卫打得浑身是伤,还是没能杀了仇人。
他鼻端充斥浓重的血腥气,昏沉间却好似闻到一缕草木气。
睁开眼,身前站着一个身量长高了不少的年轻女孩。
斥青衣着锦绣绫罗,扎着两个俏丽的发髻,正蹙起眉头看着他。
“漆燧,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他冲着女孩无力地笑了笑,伤痕累累的手往身后摸索一番,居然拿了柄大刀出来。
出血泛白的骨节握着墨绿大刀,刺目惊心。
漆燧把刀递给身前人,语气虚弱。
“阿青姑娘,你的刀,我找到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仇也没法儿再报,能帮这位丢了刀的年轻姑娘找回自己的刀,也算是好事一桩。
可他没死成。
嘴里被塞进一枚丹药,濒死之际自胸腔翻腾出重重暖意,他的身体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愈合。
他正讶异地体会躯体内汹涌的气息,刚一抬头,温热的手却被女孩一把拉起。
斥青不由分说地往前走,步伐飞快,漆燧只能跟着她,目光紧随着女孩毛茸茸的发髻。
“你去哪儿?”
“去拿回你的剑。”
直到一抬眼熟的轿撵出现在二人眼前,斥青终于停下了脚步。
漆燧眉心一动,俯身在女孩耳边询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帮我报仇吗?”
斥青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少年琉璃般剔透的双眼,低声回应:“我的一位长辈与我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帮我拿回了我的刀,这把刀于我极为重要,不比我的性命差多少。所以我更应该好好报答你。”
漆燧一动不动地盯着言语认真,无半分差错的女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轻笑。
“窥探到的记忆比我想象中多,但是如果你想用我的记忆困住我,也该仔细些。”
见眼前的少女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刻意做出的困惑模样偏偏流露出几丝造作的娇憨。他眉眼一凛,手中幻化出一柄短剑,“噗嗤”一声刺进几步外的怪物身体。
“别用她的脸做出这副样子。”
随着声落,短剑将怪物砍得七零八落。
一摊血肉里,依稀可分辨出怪物身上穿着的黄袍,没猜错的话,这部分伪造的是他手刃仇人的记忆,穿着黄袍的怪物扮的就是他的仇人,那个老不死的怪物皇帝。
短剑接着划出残影,将触碰到的一切劈开,整个天地顷刻支离破碎,只留下面前的女孩仍旧站在漆燧身边,无声看着幻境的凋零。
漆燧侧身站着,余光落到女孩身上。
这个幻境最成功的地方应该就是将斥青的模样还原得不错,如果不是他修炼到了入道境,或许还真会被这假东西蒙蔽。
“你要杀了我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斥青”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本想借此迷惑漆燧,可惜那双瞳孔实在粗劣浅薄。
漆燧缓步走上前,收起烈影剑:“别装了,你的两个眼球跟烂泥一样,再怎么假装灵动,也扮不出她的分毫。”
说完,他徒手凝聚出残象镜,镜子映出斑驳碎影,照现怪物原本的模样。
一个人身鱼尾的鲛人。
鲛人看见自己原形已现,终于不再费尽心力地扮成窥探到的女孩模样。
他张开獠牙利爪,猛地扑向漆燧,真身彻底暴露的瞬间,周围的景象也终于恢复正常,耳畔再度出现海风略过的声响。
漆燧站在小船上,不想再跟这条鲛人浪费时间,径直攻向鲛人脖子,像捏住一条死鱼一样慢慢加大力度,不消多时,鲛人便软了身体,尸体瘫倒在船边上。
青年照旧取出鲛人内丹,盘坐于船中,闭目凝神,开始炼化。
海中怪物自然不止一只,船底的一只老龟深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躲在海中,暗中观察两个年轻人的争斗。
他年纪大了,实在需要夺取年轻人的气血。
无论是那条鲛人还是船上的俊朗青年,于他而言都是大补之物。
眼见前戏已经结束,他也该登场开始进食了。
老龟体型庞大,悄无声息地来到小船中央,龟壳上的龟纹亮起嗜血红光,破开船底限制后,狠狠撞翻了小舟。
漆燧蓦地睁眼,片刻间跌入深海,全身被紧紧吸附在巨大龟壳上,浑身的修为也像被吸住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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