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寂静,在陆沉那句“他求我别找你”之后,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沈璃靠在冰冷的沙发里,手腕脚踝的金属镣铐硌着皮肤,提醒她囚徒的身份。陆沉已经回到了宽大的工作台后,那把古老的匕首重新躺回了丝绒衬垫上,像沉睡的凶兽。他背对着她,面朝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铅灰色的城市如同沉默的墓碑。刚才那番冰冷刺骨的话语,仿佛抽走了他所有情绪,只留下一个更加深不可测、散发着寒气的背影。
沈璃低垂着头,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屈辱、愤怒、以及被那句关于父亲临终遗言掀起的滔天巨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别找她?父亲用最后的生命,在向这个危险的男人祈求她的安全?这比任何威胁都更让她心碎,也更让她燃烧起不顾一切的决绝。
U盘!父亲用命守护的东西!它绝不能落在陆沉手里!也绝不能……被彻底埋葬!
她需要筹码。需要撕开陆沉那完美冰冷假面的利刃。而机会,就在这座看似铜墙铁壁的安全屋里。
沈璃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看陆沉那令人窒息的背影,而是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个房间。极简,冰冷,科技感十足。恒温系统、新风系统、环绕立体声……所有设备都集成在墙壁一个不起眼的、带着呼吸灯的控制面板上。那是中枢。也是唯一的缺口。
她的指尖,在沙发扶手冰冷的内侧,极其轻微地移动着。那里,在她被换衣服前,她冒险从自己磨破的冲锋衣内衬夹层里,抠下了一枚比米粒还小的、特制的信号转发贴片。此刻,这枚贴片正吸附在合金手铐的内侧,紧贴着她的皮肤。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一个利用“夜枭”提供的技术,能短暂穿透特定频率屏蔽的微型装置。
她需要让它接触到控制中枢的物理接口。哪怕只有一瞬间。
机会在哪里?沈璃的目光落在工作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枚孤零零的、过滤嘴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烟蒂。陆沉刚才……似乎抽过烟?他背对着她,看向窗外时?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泣,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陆沉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石雕。
沈璃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响起,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陆沉……你赢了!U盘……U盘不在银行!”
陆沉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璃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脏狂跳,语气却更加急促绝望,仿佛精神濒临崩溃:“我爸把它……把它藏在……藏在……”她故意卡住,呼吸急促,眼神慌乱地扫视着房间,最后猛地定格在陆沉工作台的方向,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灯!对!是灯!他办公室那盏旧台灯!底座!他拆开过底座!”
这个地点是她临时编造的,父亲办公室的台灯早在她上大学时就处理掉了。她要的,是陆沉瞬间的注意力转移和可能的动作!
果然!
在她说出“灯”和“底座”的刹那,陆沉的身体有了一个极其微小、但清晰可辨的侧转!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扫向自己工作台桌面——那里除了一台休眠的笔记本电脑,并没有台灯!
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分神!
沈璃的左手,被铐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手腕猛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内一扭!指尖夹着的那枚米粒大小的信号贴片,如同弹射而出的微型子弹,带着她全部的力道和精准,射向墙壁上那个控制面板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物理维护的微型USB-C接口!
贴片精准地粘附在接口边缘!
“嗡……”
控制面板上原本柔和的呼吸灯,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频率有了一瞬间的紊乱!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成了!
沈璃强压住狂喜,精神瞬间高度集中!她的右手食指,看似无意识地、因情绪激动而用力地抠着沙发扶手内侧粗糙的接缝处。那里,被她用指甲提前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摩尔斯电码的凹点组合。指尖每一次用力按压,都通过皮肤接触,将微弱的生物电信号传递到手腕内侧的信号贴片上!
贴片忠实地将这一连串极其微弱、经过伪装的指令脉冲,顺着那瞬间建立的物理连接通道,注入了安全屋的控制中枢!
指令只有一个:在系统下一次进行例行环境生物信息扫描时(为了保证绝对安全和清洁,这种高级安全屋会定期扫描),将本次扫描获取的、属于当前最高权限者(陆沉)的生物信息样本(很可能是空气或物体表面残留的皮屑、毛发或汗液信息),复制一份,通过一个预设的、极其短暂的后门信道,发送到一个指定的、由“夜枭”提供的、位于公海区域的匿名卫星接收节点!
整个过程必须在毫秒级完成,并且要伪装成系统自身的微秒级数据波动!
沈璃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下快速按压,如同弹奏一首无声的、致命的序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伤口因肌肉紧绷而阵阵抽痛。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陆沉似乎并未察觉身后那无声的暗流。他依旧背对着她,沉默如同山岳。只有那枚水晶烟灰缸里孤零零的烟蒂,证明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终于!
控制面板上的呼吸灯恢复了平稳。
沈璃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指尖停止了动作,一阵虚脱感袭来。信号贴片在完成指令后,内部的自毁程序瞬间启动,化为一点肉眼难辨的焦痕,彻底消失。物理连接断开。
成功了。陆沉的生物信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飘向了未知的深海。
接下来的等待,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沈璃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胸口微微起伏。陆沉依旧沉默。安全屋里只剩下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铅灰转向更深的暮色。
突然!
沈璃一直藏在身侧、被身体遮挡的左手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只有皮肤才能感知的规律震动!三短,三长,三短!如同摩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SOS”!
是“夜枭”!信息已收到!比对完成!
沈璃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猛地睁开眼!
几乎是同时,陆沉放在工作台上的私人加密通讯器,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蜂鸣警报!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
陆沉豁然转身!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带着惊怒的愕然!他一把抓起通讯器,只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加密信息,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射向沙发上的沈璃!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暴杀意!
沈璃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直了身体。被铐住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洞悉真相后的冰冷嘲讽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我只是想看看……看看灯塔案现场,那个唯一被凶手遗漏、沾着唾液的烟头上……提取到的DNA……”
她故意停顿,看着陆沉眼中翻腾的、越来越浓烈的风暴,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到底……和谁的……匹配上了!”
陆沉的瞳孔,在沈璃说出“匹配”二字的瞬间,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握着通讯器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那眼神里翻涌的,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冰冷,而是被彻底触犯逆鳞后、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你!找!死!”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身形猛地前倾,带着一股恐怖的威压!
“结果出来了,陆沉。”沈璃毫不退缩,甚至向前挺了挺脊背,被铐住的手腕因用力而勒出深痕。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结论,清晰地抛向暴怒边缘的男人:
“不是你的。”
陆沉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极度的、近乎空白的错愕!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答案!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颤抖。
沈璃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最后的伪装:
“烟头上的DNA,和你刚才留下的唾液样本……100%匹配?不!是完全不一致!排除父子关系外的任何亲缘可能!它和你陆沉……没有半点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陆沉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的眼睛,抛出了那个更致命的问题:
“但是!它却和另一个人的生物信息……存在高度关联性!关联指向……警局内部最高权限的基因库档案!”
沈璃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陆沉骤然失血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
“那个人……姓陈!”
“陈明!”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安全屋里轰然炸响!
陆沉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种混合着震惊、暴怒和某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杀意在他眼底疯狂翻涌!他猛地抓起工作台上一个装着某种透明试剂的玻璃试管——那似乎是之前进行某种检测留下的样本容器——五指骤然收拢!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坚硬的玻璃试管在他掌心被硬生生捏得粉碎!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破昂贵的皮质手套,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混合着透明的试剂,如同诡异的泪滴,顺着他紧握的指缝,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冰冷光洁的黑胡桃木桌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真相比你想象的……”陆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骨的寒意,他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向沈璃,眼神如同看一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无知而可怖的孩童,
“……要脏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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