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粘稠的薄膜,糊在口鼻之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肺叶深处火烧火燎的剧痛。意识沉在深海里,四周是冰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肺部那撕裂般的灼痛如同锚点,将沈璃残存的知觉死死钉在现实的边缘。
她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遗忘在冰原上的残骸,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嘀…”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证明她还存在的回响。手腕被厚厚绷带包裹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深的痛楚来自胸腔,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挤压着灌满毒液的肺泡。
混沌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声响撕破了黑暗的帷幕。
不是仪器,也不是护士轻柔的脚步声。
是窗户滑轨极其轻微的、被润滑过的、几近无声的摩擦声。随后,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寒意,混杂着夜露的湿气和某种……硝烟与消毒水混合的、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悄然渗入了病房。
是他。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沈璃沉重的意识。她无法动弹,无法睁眼,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因剧痛而紊乱的呼吸节奏,但残存的感知却如同黑暗中张开的蛛网,死死捕捉着那个侵入者的存在。
他来了。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落在了她的病床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璃能感觉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苍白脆弱的脸庞上缓缓扫过。那目光里没有杀意,没有嘲弄,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审视,混合着某种复杂的、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的凝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璃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声响,以及那因强压恐惧而几乎要失控的心跳。
终于,床边有了极其轻微的动静。是金属器械被小心拨动的细微声响。不是刀,更像是……注射器?或者某种医疗设备?
沈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补刀?注射毒药?还是……
她感觉到自己手背静脉处覆盖的点滴贴被极其轻柔地揭开,冰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针尖,刺破了皮肤,扎进了静脉血管!
剧痛!但并非来自毒药!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冰冷的、带着奇异刺激感的液体,如同狂暴的冰流,瞬间冲入她的血管!这股冰流所过之处,那原本如同跗骨之蛆、焚烧着肺腑的灼热剧痛,竟如同被寒冰冻结般,开始迅速消退!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麻痹感的清凉,迅速从手臂蔓延向全身!
解毒剂?!他在给她注射解毒剂?!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沈璃所有的防备!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质问!为什么?!这个视她为麻烦、为棋子、甚至几度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为什么要冒险潜入重重看守的医院,给她注射救命的解毒剂?!
冰凉的液体继续注入,冲刷着体内的毒素。沈璃的意识在这强烈的刺激和巨大的惊骇中,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她感觉到那只戴着某种光滑材质(很可能是硅胶薄膜)手套的手,在注射完毕后,极其熟练地重新贴好了点滴贴,动作精准而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然后,她感觉到一个微小的、带着体温和坚硬棱角的物体,被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意味,塞进了她那只未被束缚的、摊开在身侧的右手掌心。
不是武器。触感冰冷坚硬,边缘圆润,像一枚……小小的金属存储器?或者……U盘的残片?她下意识地蜷缩手指,将那东西紧紧攥住。
就在她握住那东西的瞬间,床边的人似乎微微俯下了身。
浓烈的、混杂着硝烟、消毒水、血腥味和他身上那独特冷冽木质调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将她完全包裹。那气息如此之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
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滚烫温度的触感,如同羽毛般,极其短暂地落在了她冰冷的额头上。
不是刀锋。不是威胁。
是一个……吻。
轻柔得如同幻觉,短暂得如同错觉。但那滚烫的触感,却像烙印般深深烫在了沈璃的皮肤上,穿透了冰冷的麻木和剧痛,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仿佛背负着千钧枷锁的复杂情绪——是歉意?是承诺?还是某种……跨越了血海深仇的、扭曲的守护?
沈璃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冲击让她残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陆沉……吻了她的额头?!
没等她从这石破天惊的举动中回过神,那股浓烈的气息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床边再次恢复了冰冷的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嗒声。窗户滑轨再次传来那几乎不存在的摩擦声。
他走了。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沈璃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右手紧紧攥着掌心里那枚冰冷的物体,额头上那滚烫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肺部被解毒剂冲刷后的清凉感与心头的惊涛骇浪形成诡异的对比。她像一尊被封印的雕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睫毛无法控制的颤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骇与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36床,量体温了。”一个带着困倦的女声响起,是值夜班的年轻护士。她拿着电子体温计走进来,脚步很轻。
当护士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病床时,动作猛地顿住了!她看到了沈璃摊开的右手,以及掌心紧握着的那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
“咦?”护士疑惑地轻呼一声,下意识地走近。她记得很清楚,之前沈璃的右手是空的。
护士好奇地伸出手,小心地从沈璃僵硬的指间抽出了那张便签纸。纸张是普通的医用记录纸,边缘有些毛糙。她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用黑色的墨水笔书写,字迹刚劲有力,转折处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锋芒:
「债未还清。等我。」
护士皱了皱眉,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病历夹里夹着的、沈璃入院时家属(其实是警方)代签的几份文件。其中一份危重通知书上,紧急联系人一栏的签名……
她的目光在便签纸和危重通知书上的签名之间来回扫视,瞳孔渐渐放大!
一模一样!
那刚劲凌厉的转折,那特有的收笔习惯,那力透纸背的力度……完全一致!这分明是同一个人的笔迹!而危重通知书上的签名……是沈璃的父亲,沈从山!
护士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便签纸掉在地上!她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父亲?一个殉职十年的警察?给昏迷的女儿留字条?!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护士!她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依旧紧闭双眼、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的沈璃,又想起刚才进来时……她似乎看到病床边的窗帘微微晃动?窗户好像没关严?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风衣的高大侧影……俯身在病床边,似乎……在亲吻病人的额头?那个画面当时一闪而过,她以为是家属在表达关切,并未在意。可现在……
护士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张字迹与“已故父亲”一模一样的便签纸上,又看向沈璃额头上……似乎比旁边皮肤温度稍高一点的那个位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张便签纸塞回沈璃僵硬的手中,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然后,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连体温都忘了量,脸色苍白地逃出了病房,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走廊里传来她因惊恐而变得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平稳的“嘀嘀”声。
沈璃依旧紧闭着双眼,但紧攥着字条的右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额头上那个被吻过的地方,如同烙印般灼热滚烫。
债未还清?等我?
父亲的字迹?陆沉的吻?
混乱、惊骇、愤怒,还有一丝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冰冷荒谬感,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摊开的左手掌心,那枚残缺的U盘冰冷的棱角,硌得她生疼。
深渊之下,骸骨之上,那微弱的、带着血色吻痕的光,究竟是救赎的灯塔,还是……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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