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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巳

回京封赏毕竟也只在一时,翻过了年去,赵殷又要带着人回漠北了。

三月三上巳节原是轩辕黄帝生辰,要祭高禖、修禊事,祈求多子多福。本朝燕王亦生于此日。燕王是先帝年过而立后经千难万险才产下的第一个皇嗣,又与轩辕氏同日而生,先帝以为乃大贵之子,出生三天便先封了恒阳王,直至加冠后才又改封燕王。他是宗室长嗣,天子胞兄,尊贵非常,又生**好风流,是以年年都要邀了众多文人雅士往王府春浴祓禊,曲水流觞,既是庆生辰,也是庆上巳。

京中赏花时节原在四月,皇城里头原总在四月十二花神诞辰前后由各家自开园赏花以为交游宴饮,乃是官宦勋贵族中俊秀相识的好时节。自今上即位而来,赏花宴年年总以燕王府上属最盛,旁人府中便不再开大宴了,全聚在了燕王府上。刚巧燕王生辰三月三,接连大宴操劳不便,近年也便提前到了上巳日。到了这日,燕王大开王府别院会客,年轻勋贵清流男女赏花交游,文人雅士曲水流觞,热闹得紧。

竟宁才到了赏花交游年纪,赵殷于是多留了几日,让他和他几个军中同袍看够了京城的繁华再启程往北境去,也存了几分让这次子与人相看的心思。他摸不清皇帝意思,只能一面儿地由着君上宣召,另一面儿地也让这小子相看些女娘。他自小同皇室兄妹长大,听了见了许多皇室阴私,实在不愿儿子入宫侍君,偏偏小子渐生反骨,一味地逆他意思,连燕王府的寿辰也要推说不去。

“燕王是宗亲里头一个,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晓事?”赵殷气急,“你就算不想去赏花,也总该拜会燕王!”

小子正是刚有了点反叛意识年岁,闻言便也气得吼回来:“都说了我不想相什么女娘!我不嫁!”少年人脸涨红了,额发也被吹了起来,连带着下颌角那点冒头的髭须都显得格外锐利。

赵殷看了看门窗都关好了才低声吼道:“那你以为你就能入宫了?你以为圣上凭着什么这么多年不立后不选秀?专等着你么!”再说即便皇帝真有那意思,也真如他所愿入宫侍君了,那博陵崔氏的大公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崔氏等了十数年才捧出这么一个侧君,眼见着离后位半步之遥,只等圣人有妊便可做皇储外家了,又怎会轻易放手。

更不说惯来传闻,崔侧君宫中盛宠,天子几乎将他捧在心尖子上。如今还没封后,想来是少个名头罢了。

这小子于是沉默下去不再说话了。

室内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笃笃”两声,敲破了这一屋子的尴尬,“父亲,我同竟宁说吧。”赵殷拉开门扇,原来是长子定云。

“我不想听。”少年人低着头闷闷道,“我不相看。”

老爹气得急了,推门拂袖而去。反而是长兄定云进来柔声唤道:“竟宁。”他自幼体弱不足,是以虽预备袭爵有世子之位,却是走文官路子。

“大哥……我不想去。”

定云拉了椅子自己坐了,放缓了声音,才开口道:“陛下年年皆为燕王贺寿,与这胞兄是极亲密的。”他这个哥哥比二弟年长些岁数,自然更沉稳许多,“赏花宴是自在交游,你不愿相看便算了,应付一下就是,只是直接不去了却让陛下怎么想呢。”他虽只是个小主事,却也对所谓清流党争有所耳闻。圣人心思深沉,更不可妄自揣测。她明面儿上自然是爱重赵府,看重竟宁,心底下如何打算,却是难以捉摸。

连父亲都感叹,圣人性子变了许多。

他想了想,道:“兴许或可见到陛下呢。”

竟宁沉默了许久,定云便在一旁等他许久。

半晌,他才站起身来笑了笑,“大哥,我该穿什么衣服去?”

燕王府邸在京中也是极奢华的一类。原本先帝赐府,将这个心爱的长嗣安排在了宫城近旁。偏生燕王觉得闹市没甚情趣,定要卖了大半宅子自到京城西郊办了一座别院,唤作了衡园。后头先帝与今上接连赐福,令燕王别院山水连上了皇家园林揽春园,造山引水,这别院倒成了真正的燕王府,做了个休养生息的好所在。

这便苦了各路年轻人。为了名正言顺地交游相看,须得一路车马颠簸去西郊,可谓劳神费力。可京城贵胄众多,到底不敢错过哪一次集会,唯恐哪次疏漏,错过结交贵胄之机缘。是以定要盛装出行,无论如何也必不错过这场宴席。

竟宁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织锦圆领袍,依着时下风尚在领口以低调的天青色为间色,腰间只以浅金色宫绦束起,不配革带。这身打扮虽合这场合,却到底没甚用心,只当是礼节过场,走完了便罢。倒是他这几个一路回来封了官职的袍泽小将颇为雀跃,大抵是头回来这等交游宴饮,又是在这么一个山好水好的雅致别院里,觉得新鲜得很。

待送了贺礼,又在正厅见过了燕王同王妃,梁国公同夫人便留下叙话,年轻小辈们自有侍从领着上后院去赏花饮酒,玩些年轻人的把戏。

父兄常说,燕王是个笑面虎,看着长眉白面桃花眼,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谁知内里最是狡诈,总笑眯眯地便将人引到了沟里去。可今日燕王见了他,反倒收了几分笑意,露出几分审视的姿态来。这也不过须臾,快到竟宁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燕王一直是那副笑盈盈的神情,另唤了一个侍从给他带路。

“这别院连着陛下的揽春园,少将军可要多逛一逛才是。”

待转过了前院,便是后头一径的山水游廊,烟柳画桥,移步换景,很有几分江南风光。

“少将军,这便是别院了,殿下在那头的枕石亭和前面鸣琴阁设了果脯点心并茶水,沿路也有侍从引路的,您只管自便就是。“侍从自告退回前院知客去了,竟宁便百无聊赖地在园子里闲逛,见着女娘便躲到旁处去,生怕人家来搭话。

后院子里各个景致都以招隐诗典故命名,从中心的枕石亭看出去便能将大半园林尽收眼底。他实在有些提不起兴致,只想回家练练枪法,便寻摸到枕石亭想用些茶果。

亭子建在山石顶上,极少人愿意登这么高上来,自然也便人影稀疏。此刻这顶上便只一个女子倚在栏边,月白春衫配浅黄下裙,膝上卧了一把桐琴正在调音,发出叮叮咚咚的轻灵声响。

“陛……”他正想开口叫人,却发觉并非那人。

虽然长相轮廓一般无二,但他无来由地便知道这不是他想见的那个。眼前这位更多些温雅柔婉,不是她那样的……更明快的颜色。

不过女子已经注意到他了,停了调音,抬首打量他片刻,细声笑道:“你就是赵小将军吧?与赵大人可真是像。”她似乎是着意顿了一顿,见竟宁忍不住四下张望才笑道:“阿姐应当在那边。”她执了宫扇遥遥一指,“陛下不爱流觞曲水这等劳什子,大约在余津最上游避着人的。”

少年被戳穿了心思,一时红了脸,忙跪下道,“多谢长公主指点。”

长公主不以为意,叫了随身女史来:“月华,你带着少将军去码头,走条近路,这园子绕得很。”

“诺。”女史福了福身,才又转过来对着竟宁,“请少将军随奴来。”

春日烟柳飘飞,三月间叶荫还不太茂盛,只能虚虚地遮蔽些阳光,风一吹又是一树的销金缀玉。若再往水面上一洒,更是波色乍明,春水荡漾。兄长好风流,这景子是如画中仙境。只可惜美则美矣,实在是……不太适合睡觉。皇帝拿了块帕子遮住眼皮,拽了盖毯躺在乌篷船上。四周净是尚未长大的莲叶,稀稀疏疏地铺展开来,还不到花期最盛的时候。

原本她贺过了兄长生辰便要行船往揽春园休憩,只是燕王定要说今日有贵客,让她先在园内少留,好说歹说她才总算松口可以在余津渡口等,这样便好直接撑船从余津走水路往揽春园里去。

也不知兄长又有什么把戏。也罢,难得的浮生半日闲暇,倒也不急着回宫去。

春日好眠。她拿手遮了眼,才在船头微微翻身,便听得有人顿住了脚步,以为是法兰切斯卡,便随口道,“我哥哥怎么说啊?”女子慵懒地平躺在船上一手遮面,发髻散开,两腿立起,交叠在一处,颇有些隐士之姿。这船虽造得比江南的乌篷船稍大稍深些,也不过能容两三人而已。此刻她便占去了大半船身,稍一动便有微微的涟漪摇荡开来。

竟宁一惊,忙单膝跪下道:“回陛下,燕王殿下让臣多逛一逛……”他不敢再看,低头四下一打量,方才引路的女史早不知退到哪里去了。

皇帝一惊,掀了帕子转眼看过去,立时便转过弯来,松了口气笑道,“我还道阿兄的贵客是谁呢,原来是竟宁啊……”她随手鞠了一捧水,朝着岸边的少年掀过去,“上来吧,我领你游园。”少年人冷不防被泼了水,身子惯性地抬头后仰,正撞上乌篷船上的天子目光。

天子的春衫是一派水红与海棠的浮艳色彩,层层叠叠裹在身上。她本不打算会客,衣裳便挑了简便样式,只当是同兄长一会。此时乍逢了竟宁,倒有些失了圣人威仪。

不过她原本也没想过在这少年面前撑那派天家气度。

“是……”竟宁低着头不敢多看,缓缓登上了渡口桥,倒像是腿上绑了沙袋一般,迟迟不敢登船。

水波荡漾,涟漪散开,自正旦朝贺遥遥一瞥后便再没见过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

“怎么不上来?”她撑起身,鬓边的流苏珠子便微微晃荡,看得人心旌摇曳,“莫不是怕了?”

“臣哪有……”少年人小声辩解起来,“臣是……是看这船太小了……!”

船太小了。

是小。皇帝失笑,至多能乘两三人,是专为了造景放的小船。只是,“单单上你一人却也绰绰有余了。”她换了个坐姿靠在船舱上,这船没打算撑走,绳子便仍系在渡口边,稳得很,“不上来我可走了。”她笑,作势要去解那绳子。

“哎别!”少年赶紧跳上了小船,动作太大,乌篷船那样的小骨架,登时便大幅晃动了起来,惊得少年险些落入水中,只被皇帝拉住了,一下跌入船舱,抱了个满怀。

那样难以捉摸的幽微香气乍然变得浓烈起来,熏得少年人面红耳赤,僵硬了身子不敢乱动。

“你怎么就这样急。”天子轻笑着解了绳索,小船便晃晃荡荡漂离了渡口,“上战场可怎么办呢。”

“臣在军中也不是这么心急的……”竟宁撇过脸去,“都是陛下要拿臣打趣……”他只觉得这春衫太轻太薄,惹人心下燥热。

“我今日可没打趣你呀,我答应了燕王在此等候贵客,等到了我便自余津去揽春园。贵客已至,自然要走了。”皇帝轻轻地笑,拨开少年人的腰身调整坐姿。船身轻摇,越发地离了岸去。船上仅此二人,也没艄公撑船,“让我去船尾,我们撑去揽春园,避过了这起子闲人。”

竟宁偏不让开:“臣怎能让陛下撑船,自然是臣去。”

“你会么。”天子只笑,“你自小长在北地,何曾玩过这江南物事。”

“臣怎么不会……!”竟宁好容易挪到了船尾,拨动船桨,船却倒行起来,一时尴尬,“臣……”

“好啦,让我来。”皇帝摇一摇他的手,换去船尾,以脚蹬桨,手上划起,让船行向上游,“你安安稳稳坐在舱里就是。”

少年人鼓着脸坐进去,“臣多看看也能学会!”他脸上还颇为不服气。

“下次,下次你撑船好不好?”安稳的水声响在船舷上,清泠泠地,带出粼粼的波光,映得少年人的脸也泛着金光。

“陛下也长在京城里,怎么就会呢……”

“我自然也是有人教过的。”女子轻轻笑起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哪有人是生来就会的呢。”她转回来看着少年人,“这种船又矮又小,只能用脚蹬桨的,手桨只是用来调转方向。”小船缓缓地拨开莲叶,往王府外分水而去,留下一水的余波。

人声渐稀。树影婆娑下,少年人的呼吸清浅可辨。

“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怪不适应的。”皇帝看过去,少年人正出神地望着手桨,“很想试试么?”

“哦!”他忽然回过神来,脸色瞬间染上几分春色,“臣只是看出神了……过了上巳,臣便要回饶乐去了,想多看看这里。”

“这般舍不得京城繁华呢?”皇帝调笑道,“我看赵府上也准备给你相看人家……”

“我不相看!”似乎是戳了他痛处,少年人猛地站起来,冷不防撞到了船顶。小船本就晃晃悠悠,这些更是猛烈颠簸起来,进了不少水,唬得他又坐回去,闷闷道,“怎么陛下也说这个……”

“毕竟你到了年纪呀……好啦,别干坐着,拿了那水瓢将水舀出去,”皇帝拧起自己的裙摆,“动这么大气做什么呢,不想成婚罢了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神色沉静得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带着一点温和的笑,“这世上成不了的婚事可多了……”

船驶入一处桥洞,柔和的阴影打在少年人身上,衬得他轮廓更英挺了些。

他蹲在船底,一瓢一瓢地将水倒出去,声音还有些委屈,“陛下明知道臣的心意了,也不替臣想着……”哗啦啦的水声响在船舷边上,倒让皇帝一时停了划桨的动作。

“你想进宫?”他听见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下倒是我不好了……”

进宫。

是啊,她是天子,若要同她在一起,大约只能进宫。

他没想过进宫。他知道天子后院里是有一位侧君的。先帝钦定的婚约,博陵崔氏的大公子,前朝崔中书的子侄,年纪与她相仿,家世修养、容貌性情更不必提,堪当君后。

“臣没想过进宫。臣只是……”他想要什么呢,他也没想清楚。

她许是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既然不想进宫,便只能回漠北做少年将军了,”小船又慢慢悠悠地划开了,“看不看人家原没什么,只是沙场上刀剑无眼,你双亲自然希望你早些有妻有子,多体味些人生百态,毕竟……生死无常。”

竟宁直起身,发觉天子眼神里有些怜爱,透着许多岁月的痕迹,澄净得像是这余津的水,清澈碧绿,却深不见底。

“陛下别像父亲一样看臣啊,臣不是孩子了……”

“噗,”皇帝失笑,“拼命说着自己长大了的往往都是孩子啊,你要怎么和我证明你已经长大了呢?”她将少年人按在船舱里,“别再站起来了,我们现在正要出燕王府,你这样怕是要惊了附近的侍卫。”

“何人过闸?”果不其然。

皇帝自船尾站起,朗声道,“朕回一趟自家园子,又有何妨?”原来这桥洞上便时刻有人轮岗值守。见了燕王府的船来了,免不了验明正身。

“是,见过陛下。”守值的侍卫即刻半跪行礼,叫了一声:“开闸”,又恭恭敬敬送了天子撑船而去。

进了揽春园,才彻底隔绝了人声。皇家园林戒备森严,内中除了这船上两人连随侍的宫人都甚少得见,打眼望去尽是山石树木,粉墙黛瓦,翠柳红花。

云霞蒸蔚,烟波画船,撑起一屏韶光。

“陛下难道觉得臣见不得人么……”

“我可没有这么觉得呀。”船行至一片开阔水域,渐渐停了下来,“只是你这样叫人见了算什么呢,到那时候想不想入宫可都由不得你了……也由不得我。”少年衣衫下摆还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教风一吹有些凉,“先把靴子脱了吧,不然该着凉了。”皇帝一面好声好气地哄起他,一面坐到他身边去,“好啦,”她轻轻戳了戳少年人的脸,“生什么闷气呢?”

“都说臣不是小孩子了!”皇帝没防备他忽然翻身压上来,骤然对着他放大的脸失神了片刻,又笑了起来,“所以呢?你还想怎样?”她轻笑道,“因为已经长大了所以要证明给我看?”

原来少年时候的盛气在旁人眼里是这样。她不禁想起来些旧事,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直直盯着皇帝眼睛道:“是,臣要证明给陛下看,崔侧君能做的,臣也能做。”

“你太年轻了,竟宁,你才几岁呢,便满打满算抹了零,虚岁也不过十七。”她放柔了声音,“你才见过多少情爱呢。”若崔简那样的,枯寂在深宫里算什么好呢,可他是自己求的,求仁得仁,本也该他受着。但是眼前这个少年人,大约还是更适合在漠北的草原上纵马驰骋,风吹草低,流星飒沓,那才是美事啊。

“臣不是孩子。”少年人的眼睛灼灼地盯过来,“臣已经到适婚年纪了。父亲已要臣相看人家了。”他身上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逐渐压下来,迫在天子周身,教人头晕目眩。

“是要说……”她的指尖顺着衣襟中缝而下,勾在了少年人束腰的宫绦上,“我们赵小将军已经是个男人了?”他腰身劲瘦,独属于少年人的纤细尚未退去,宫绦一束便格外地显出那线条来。

“是,陛下,臣也是男子,并且,臣心悦陛下。”少年人涨红了脸,眼神却不肯有半分退让,认真地跨坐到天子身上,“您太不设防了。”

少年人必然是没经历过什么情事的,此刻也不过冲动行事,只知半张着嘴压在天子唇上,半点不知攻城之法。皇帝不由叹息,空出手臂搂了他的腰身,亲身教起云梯之术来,教竟宁随着她越过城池。

少年人如坠深海汪洋,被这浪潮勾了魂去,本能地闭紧了双眼,攥紧了天子袖口。

她的手指只停在腰侧轻轻打圈,挠痒般若即若离。竟宁胸口空虚,忍不住往前压过去抱紧自己的心上人,只恨不能将面前的女子揉碎在怀里。

快要被这潮水吞没了。

乌篷船在水中央抖了一抖,惊走了池中锦鲤。

过了片刻,皇帝才收手看他,“竟宁,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靠在乌篷船的船舱上,眼帘半垂,神色晦暗不明。明明她才是丢城弃地那一个,可是竟宁此刻只觉得自己还是先前被她以怜爱看待的小孩子,不禁有些羞恼:“臣当然知道。”

三月三,祭高禖,青年男女相会游春,求祛灾辟邪、子嗣丰实,也求男女之爱。

他学着天子姿态再次吻下去,这次他先抱上了女子的腰肢,从背后将她困在怀里,才含了她抹了口脂的唇。他不敢用牙啮咬,只敢含在嘴里轻轻舔舐摩挲,吃净了她唇上的那点胭脂,才敢将大旗插上城头。

皇帝身子慢慢滑到了船底,只能曲起膝盖迎合乌篷船的逼仄,却被竟宁误以为是要溜走,越发地搂紧了,一同沉在船底。

舷板外的水声听得格外清晰,只隔着几层木板,水面拍打的声音直如响在耳边一般。

“唔……竟宁……换个方向……”皇帝伸出手臂抵住船舱,“船要翻了……”话一出口,他这才发觉女子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听得人心中黏腻,止不住地悸动。

她的身子被压在船底,鬓发散乱,珠钗也脱了几支,柔柔地看着他。

“快起来,别压翻了船,起来呀……”她推了推身上人,少年人似是呆住了,被她一推才回过神来,讷讷地直起身子,由着天子爬起来。

“陛下,臣不是……”少年人红着脸,有些羞了,又像是有些愧了,两手在丝绦上抓来挠去,不知该往哪里放,“臣没想要轻薄陛下……”

“那你先前言语算什么?”皇帝失笑,“还是没经历过这等事,怕了?”她此刻却生出些不舍来,“亲了一下而已,你不是说崔简能做的你都可以么?”这是存了心想逗一逗少年人,他毕竟年轻,面皮薄得很。

春日里细碎的凉风从水面上掠过,在船舱里打了个转,也没能消去少年人脸上的燥热。

她忽然就觉得,若能长久地和他在一处,也是很好的。她狡猾,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在利用少年人那点澄澈,她只是难以自禁。

“臣真的可以吗?”

少年人的眼睛星辰一般,却带了几分怯色和犹疑,连声音都有些飘忽。

这下点头可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少年人心思太纯粹也太直白,若就此点头,他大约一生都要赔进去了。既是为了眼前的少年人,也是为了她和他父亲一同长大的情分。

但是。

“自然了。我又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竟宁呢。”

前头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不如怜取眼前人。

春日不过三月深,到了四月就要结束了。

她轻轻环上少年人的腰身,柔声道,“你想怎么做呢?”

竟宁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贴过来,“像刚才那样的,臣还想要。”他的神色认真到有些可爱,灼灼地与皇帝四目相对,“陛下,再给臣一次好不好?”

“好……今日都依了你。”少年人略显纤细的身躯伏在身上,很快便贴上来,将温厚的热度透过春衫传过来。

年少春衫薄,满楼红袖招。

他去年凯旋时应当也是这样吧,打马过长街,也不知被赏了多少鲜花绢帕。

小船摇摇晃晃,逐渐往湖心漂去。水面的涟漪声里,少年人的呼吸越发地沉重了,熏热了天子侧颊。

竟宁的睫毛很长,羽毛般扑闪起来,半掩住了眼珠。他的手落在皇帝衣襟交叠线上,却生生停了下来。

“竟宁……”皇帝引导起少年人的手走到衣带结处,“你在想这个?”她竟然还有心思调笑。竟宁不由气恼,抓起天子的手按在自己宫绦上,刻意放沉了语气,“臣只怕陛下不应。”

皇帝由着他抓起手扯散了自己绦带。外衣松开,轻灵的吻沿着少年郎利落的下颌线走下去,扫过耳畔,落上侧颈,直到男子的喉结。

硬硬的,还有些微的细汗,在衣领交叠处滚动。

少年郎的衣襟早松开了,露出筋肉线条分明的胸膛来。

哎呀,确已有大人姿态了。

皇帝不禁抚上已经很有些宽厚的胸膛来。那上面已有了些汗珠,想来是少年人初尝禁果,总有些紧张。她的手指轻轻扫过去,少年人的身体上还有不少旧伤疤,早愈合了,只留下几道裂开的白口。也是,他十三岁就被父亲带上了真刀真枪的战场,总要留下些痕迹的。

少年将军的身子不防缩了一下。

“冷了么……?”

“不是……陛下……臣是……”他忽而吞吞吐吐起来,脸上的血色几乎要溢出来了,不禁难为情地低了低腰身。她柔柔笑着,双手从背后环住少年人的身躯,引着人沉沉地落到了船底。

水波击打的声音响在近旁,小船轻摇,晃开一池春水。

算了,翻了又如何呢。

待赵家人发觉竟宁已不在燕王府时已过了正午宴息。燕王见他们面有焦色,只一面地安抚了,笑道:“怕是竟宁在园子里迷路了,遇上了什么贵人呢,我着人去寻便是。”他话说得委婉,但赵殷毕竟同他们一起长大,已是知道了,就说,“既然遇上了贵人,也不必再寻了,只盼我家小子别做出什么失仪之事来。”

“失不失仪还要看贵人裁夺。”燕王总是笑眯眯的,他肖父,生了一双桃花眼,正是笑时显得含情脉脉若即若离,便此刻看着赵殷一个男人也显得极尽温和,“赵都督放心。”

却说此刻竟宁正与天子在船舱里温存。小郎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通了人事,虽是喊着腰酸,到底是没休息多大会便又来了一回,此时已经是连身子也直不起来了,在皇帝怀里闷闷地嗔道:“怎么陛下就不累呢……”

皇帝被他压在船底,衣衫凌乱,罗袜绣鞋全在船底散乱着,“我若是睡去了,咱们可怎么回去?叫人见了,还要以为你是擅闯禁苑的刺客,将天子也轻薄了去。”她轻轻捏了捏少年的鼻尖,“现在可满意了?”

“不满意。”他竟显露出些骄纵脾气来,“臣生气,陛下不定回宫了怎么和崔侧君好呢,臣却又不晓得要几年才能见着陛下了。”

“今年年末我召你回京好不好?只是这样就得要你父亲留在漠北了。”她轻声笑,“你和他商量好了再给我递折子。喏,请安折子也可以多递几份。”皇帝抱紧了怀里的少年人,“我想看。”

“那臣多给陛下写。”他没什么心思,听了便开出花来,“陛下可一定要批复啊。”

“好,我必定要回的。”皇帝情潮才退下,此刻说什么都无有不应的,只揽着这干净纯粹的少年人,躺在船底说些枕边话。少年人的胸膛温暖得很,靠在怀里也不算单薄,“竟宁……”她想了想又觉得这要求太难为人,终究是闭了口。

“陛下……?”小郎君全然不解其意,但他也有话要说,“陛下把珠钗赐了臣好不好?我……臣想要点陛下的东西,去了漠北也能时时刻刻如见陛下。”

她原本也想换信物的,此刻却让少年人提了。

“珠钗有什么好,没得戴不得还摔碎了,”她柔柔笑道,“将这玩意儿拿去岂不是更好?”她从身下拽出那根天青色的绦带来,上面还串了珠玉串子同铜钱大小的凤纹玉璧。

束腰绦带乃是贴身之物,自然比珠钗更亲密许多。

“陛下可别反悔啊。”

“我有什么好悔的,只是你拿了我的绦带,我可用什么来束衣服呢?”她诱导起少年人,“你得赔我一根。”

“臣明白!”少年郎欢欢喜喜抽了自己的宫绦,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早知道臣今日就挑个好些的了……”

“是不是觉得赏花宴无聊随便穿的?”皇帝早猜了个七七八八,“你呀……”她实在无奈,“我阿兄不在意这个倒没什么,只是万一叫有心人拿了把柄去可如何是好?不过也罢,”她窸窸窣窣找起衣服来。

“我护着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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