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切斯卡驾马回营时正遇着中帐里冲出个人来,一见只他一人,脸色立马便冷了下去。
“赵崇光?你怎么来了?”妖精沉下脸,皇帝宠着他是一回事,若她晓得这小子来了前线只怕当场便要发作,她那性格,到时候还不是让他来收拾这烂摊子。
“陛下呢。”崇光并不理他,只朝后张望,“陛下不是和你一起的么?”
“我先和杨九辞交代一下,你别挡路。”妖精斜了他一眼,拨开崇光便径直往中帐里奔,“我还要再出去。”皇帝不在,他也懒得冲人摆什么笑脸,只管先叫来杨九辞。皇帝本人失踪需要人秘密去寻不走漏风声,自然只有他去找才最稳妥,但在那之前,还得先把谈判的结果告诉能管事的人。
耽误了军情,他这臭脾气的主子一样不会放过他。
“大人,陛下可是有何吩咐?”杨九辞见着情况不对,赶紧将旁人都清退了出去,只留着白连沙同赵崇光还在帐内。
“景漱瑶……我去找找,她掉进河谷了。”法兰切斯卡压低声音,“我只知道她还活着。”妖精换了口气,见杨九辞与白连沙两人已镇定下来才开始交代起先前会面的结果,“我看景漱瑶的态度应该是顺利的,先和你说一声,我想着你多少有数。”
“是,在下明白。”杨九辞肃了脸色,“大人快去吧。”
圣人不能有事。
可旁边的年轻人显然不如几个中年人沉得住气,趁着杨九辞同白连沙正要出帐安排庶务时候一拳捶到妖精脸上:“陛下丢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你不是护卫么!”他这一下猝不及防,还真打得妖精一愣。还是白连沙反应过来,赶紧反剪手臂制住了崇光,“公子别冲动。”
少年人仍在都督怀里挣扎,恨不能再给妖精一拳。
杨九辞赶紧合严了中帐,将外头守卫支远了些,示意法兰切斯卡赶紧动身不要耽搁。
“我这不是正要去找么?难道耽误情报?你再大声点对面漠北人都要知道皇帝丢了。”妖精只瞟他一眼,懒得理他正要出去,想了想还是又回过来,“你别乱跑去找人啊,你怎么来的我管不着,你跑丢了才是麻烦,景漱瑶没事,她只要醒着自己也能找回来。”
再不济,也能呼唤他去救。
只要她清醒着。
崇光被白连沙拿了半晌,这才冷静了些,直直望进妖精水色的眼珠:“你等会儿,我也要去找,我和你一起去找陛下。”
“我都说了……”法兰切斯卡也有些焦躁起来,手指抓挠起头顶一撮碎发,“你就给我乖乖呆在这,怎么你也想跑丢?你跑丢了回头景漱瑶还不是又要我跑来跑去找人,净给人找麻烦。”他板起脸来倒很有几分西人特有的凶相,一下便杀了崇光的气势,把人逼回了帐中,“听好了,你,哪都不准去。真是,也不知道你来添什么乱。”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以为前线是什么勾栏瓦子来看百戏么?妖精难得露出不耐神色,吐出一口气才出了帐,便遇着前来中帐的赵殷,看样子他是临时回后方来的。两相点头示意了,赵殷看他神色不虞,一时出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不好?”
“主子丢了,我去找回来。”妖精轻轻叹了口气,“里头赵崇光,你管管,他太冲动了,回头景漱瑶没丢他先有个三长两短赔了多的。”
赵殷还停在妖精前一句话里没完全走出来:“是不是……”他一下意识到帐外人多口杂又收了话头,只道,“小子无知,在下会管教的,大人快去要紧。”
“我就去。”法兰切斯卡迈开大步便去牵马,只回头点了点中帐,“景漱瑶看重他,可别把他看丢了啊,他丢了还不知道景漱瑶怎么发脾气。”
她绝忍受不了再失去一次了。
妖精没再回头,赵殷叹了口气才掀了棉帘进帐:“在下明白。”
浮冰。
深水。
耳中灌满了咕嘟咕嘟的水流声,冬日里封冻的河流平静而缓和,就着地势起伏一路带着人往下游而去,只一下便将外头干涩锋利的北风与喧嚣的人声隔绝开来。
砭骨的冰与水浸透了皮裘,厚重的冬衣索命的水鬼一般拖着人往下沉。
冷。
身体早已在水中僵硬麻木,深切的疲乏从外入侵而来,逐渐如水中墨汁一般尽染四肢百骸,诱使人松了劲力。在什么时候听过的故事里,似乎有一则是说金发的女妖以歌声引诱路过水手葬身海浪的,她忽而想起来,或许水手死前也是一般感觉。
幽远的死寂充塞七窍,只有气泡破裂声清晰可辨。一线温热自体内往外包裹而来,暖而软,诱使人坠入深沉悠远的宁静。
“瑶,快醒醒,瑶。”
妖精唱起歌谣。水波涌动,直推着人往前去。
“瑶,快醒醒。”
“尤里……”
咚。
一记闷响似的,肩上一阵钝痛传来,脑中仿佛也被河水激荡了一下,水流忽而被撕裂出一线清明,仿若密闭的天井乍然叫开了个洞似的,泻下一束天光。
水手触礁了。
歌谣骤停。
“来,上岸来。”
尖锐的寒风忽而代替水流灌进口鼻,皇帝这才找回几分神智,挂住了一根横斜刺出的树枝。
“上岸来。”那人柔声道,“快上来。”
想要握住他伸出的手。
她扒住了岸边土石,十根指头死死扎进泥里。
要离开水才行。
“再抓紧些。”
一只手扒牢了,又是另一只手,顺着那根斜刺的树枝扒到了埋藏根基的土石。
再有两步就能脱离水流了。
皇帝摆起后腿意图浮上水面,不料腿上传来一阵下沉力道。水底缠绵的蒿草化作水鬼的触手,拖着活人高声叫起替死鬼的名字。
她扒在岸边,勉强回头看了一眼。
“哦,看来你还带了个拖油瓶。”那人低低地笑,“怎么办呢,要救他么。”
原来不是水草,是个人。重甲加身,难怪浮不起来。皇帝两脚左右踹蹬了几下,没想到这人死死拽着脚腕子不松手,怎么也甩不下去。
听说人将要溺亡时候是绝不会松手的。
看来是只能救了。她一只手死死插在岸上,两腿摆动将这人架上水面,才又腾出一只手臂去捞了这人起来往岸上爬。
好重。
浸满水的皮毛同重甲包裹着的男人实在太沉了些,可要就此丢开,这男人却死活不肯松手,非要找个人一起垫背。皇帝咬紧牙关,死死拽着人扒紧了岸上砂石土木,两块膝盖磨过尖锐碎石,感受到冰凉钝卷的微痛。
她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到岸上就好了,他半身留在水里没事的。”
啊……原来已经拽着这个拖油瓶爬到岸上来了。皇帝甩了甩身子,那人便顺着力道滑落下去。
幸好他还有点意识,知道出了水面,还会自己去抓土石仍干燥的一面。虽已没了神思,到底求生的意志还留着,便皇帝将他丢到一边了也还鼓动着四肢拼命往岸上爬。看来原本也是被冻得没了清明,抓着什么东西就想往水面扑腾。
冷。漠北冬日里本就苦寒,这下在冰水里泡透了,皮裘夹袄更是没了御寒功效,反倒如冰窖似的丝丝缕缕往体内注寒气。
幸好此处避风,没得刀割似的朔风呼啸,不至于真冻掉了鼻子去。
要活。要火。要有火。
皇帝摇了摇脑袋,撑着身子爬起来,喘了好几口气才总算清明了视线。四下看去,马不知怎的倒没跑丢,还在不远处自己低着头寻枯草吃,箭袋水囊都原原本本地挂在马上,看样子没被冲得太远,算得万幸。
毛皮斗篷盖在后头一面拖一面滴水,冰鉴似的冒冷气。她脱了下来,随手一丢,正好盖在才爬上岸的人头上。那人原本戴的头盔早被冲没了,这斗篷兜头盖脸地这么一罩,又冻得人没了意识。皇帝没注意回头,只半松了口气去寻马。
她牙关打战,手脚都似牵丝戏的木偶人一般颤颤巍巍打着摆子。马就停在树旁瞧着她,打了两个响鼻。
得要火。有火才行。
她僵硬地摸去马边上,摸了摸马颈子。马颈子是温热的,是活物才有的温热——这马不是幻觉。皇帝忍不住笑了一声,两手蹭在马鞍垫布上擦干了水,哆嗦着四处寻摸草秆木枝。
天助我也,这岸边竟还有个半人高的洞穴。
她忍不住大笑,踉踉跄跄抓着草秆爬进洞去,垒了一小堆起来。
要点火。要点火。
怀里的火折火石显见着是用不成了,还好马上背囊里有一份备用。皇帝连连哈着气暖手,在背囊里掏了许久才摸出一份火折子,吹燃了,生出火来,点着了那一堆柴草。
有救了。皇帝一屁股往洞穴里一坐,先扒了鞋袜烤干,又在火边上慢慢暖起手脚。
丝丝白气自皮裘风毛中逸出,看得人昏昏欲睡。
那男人不知何时又醒过来,不仅爬上了岸,还将那斗篷甩了下来。皇帝定睛去瞧,见他还能自行爬动,贴着岩壁摸去他身后,看他半身爬进洞口了,才抄了块石头一把敲上他后脑。
他又没了声息。
皇帝总算是松了口气,踩过那男人进洞坐下。
原先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大约是什么妖精一时的迷梦吧。
过了半晌,人稍微暖了些,连着先前脱下来的斗篷也烘干许多了,皇帝才敢去了外袍,裹上斗篷,在周围又寻了些枯枝干草来加火。
天色渐暗。虽说隆冬里许多野兽都不爱出没,到底也还很有些虎豹狼群夜间捕猎,长久留在此处便得保火一夜不灭,非得再有些草叶木枝不可。皇帝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裹着斗篷出去找些草木,又搬了几块大点的石头来半封上洞口。见着脚边这男人又有要醒的迹象,一下清明,又是随手抄了几根枝条,拿箭袋裹了攒成一束,一记闷棍敲上去。
这形势,不能让他有反抗之力。
趁着他还不省人事,皇帝赶紧把人翻过去,一头按进地里,骑坐上去把人身上重甲护臂脚上皮靴腰里佩带一系武具防具扒了,正好便拆了里头布条来将人手脚都结结实实捆在一处。
至于甲片,就正好垒去洞口石堆上,防风不说,万一真有熊瞎子出没还能勉强挡一挡。
她正捆得利索,忽而身下男人挣扎了一下。
本能的警觉让皇帝摸去腰间,握紧了匕首刀柄,全身都压实在男人身上,凝神静气,只等他一睁眼便拿刀刃横去颈间。
指尖仍有些僵硬,酥酥的痒意顺着指骨爬入骨髓——只怕是冻伤了。皇帝轻轻呼出一口气,换了拇指发力握紧刀柄,将刀刃又逼近了一分。
真要论起来,她可没这男人力气大。
仔细一想这人命怪硬的,一身重甲掉去河底竟也能凭意志爬上来,冻得半死还被敲了这几下闷棍却还没死,实在是命硬。
这么说起来好像她自己也差不多。皇帝摇摇头,照旧捆紧了底下人手腕,见他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昏迷样子,才抽刀抵着他颈子慢慢移开身子。
没事了……没事了……她松了口气,从男人背上滑下去,靠在石壁上休整。
待手脚能动弹些便得回营了,冬日夜里太冷,在外头只怕要冻死。
“……你们中原人果然狡猾。”过了半刻,洞底那人忽地开了口,原来是醒了。“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他的汉话倒十分流利,“反正我回去也要坏了你们好事。你现在不杀我,你以后会后悔。”
“你的头想来很值钱,我搭上半条命把你弄来,总得得点好处。”皇帝也懒得看他,只换了个避风的姿势烤火,“活的比死的有价值。”先前在水里滚过一遭,皇帝脸上面具早不知被冲去何处,此时却是一张正脸对着里头男人,“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好吃好喝招待你几日,再好生着人送你回去呢。”她只笑眯眯地,看去温柔可亲,反教男人一阵恶寒。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男人一双眼睛被眉毛胡子遮住了,分明是想做出点凶相,可那乱飞的卷毛一遮,反显得有几分滑稽,逗得皇帝失笑。
“你说我们中原人狡猾嘛,总得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你说是吧?”她笑道,随手把玩起防身短刃,寒光便在火光里一闪一闪的晃人眼睛,“不然怎么证明你是对的呢?”
她凑近了脸去瞧这男人,没想到对方反转过头去面壁。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人。”他脸冲着岩壁,声音听起来便闷,“你抓不了我。我的手下很快就能找来,你只有一个人,你抵挡不了他们。你救了我的命,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不会杀你。”
“嗯,是啊,抵挡不了,我单枪匹马,是挡不住。”皇帝仍旧是点头微笑,“真可怜呢,一个流落荒山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个拖油瓶。”她似乎是觉着有趣,只是笑,顺手还将已烘干的衣物鞋袜套上身去,“走不出去啦。”
“……你才是拖油瓶。只要你愿意为我解开绳索,我能走出去。”他说这挣扎了两下,连带着那头卷发便也在沙土上摩擦。
“解了你,然后绑我?”皇帝微微瞠目,一手指着自己,“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她一面说,一面以一只脚伸出去虚踩在男人喉咙上。这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这么一只脚横过去,一下已是左右皆难以挪动,只能讪讪闭了嘴,偏过头只看地下。
可皇帝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拿着脚面去抬他下巴,只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鼓着腮帮子赌气做什么,倒显得我成了采花贼,调戏良家郎君。可你这么髭须乱舞的,肌骨又糙得很,分明是我亏。”
“嘁,我不是你们中原的男人,需要靠女人施舍。如果你在我这里,像你这样的,只有脸好看的像狐狸和蛇一样的狡猾女人,我们只会俘虏后做女奴。”
“啊是是是,你想想办法俘了我去,别在这光说不做啊。”皇帝逗弄这人一会一时心情大好,连听着外头呼喊找人的声响都没什么反应,只将刀收了回来,在指尖滚了两下,过了须臾才将刀收回鞘中。
“那是我的部下来找我了。虽然你是中原皇帝的使者,等你被抓进我那里,也只是一个伏在我脚边的俘虏。”
有道理啊。
皇帝便笑。
外头天色晚了些,再不多久要黑下去了,夜里只怕要冻死人。皇帝叹了口气,弯腰伸手一抓,拖着这男人出了洞口,将他裤脚衣袖全撕下来,想了想,又割了他一绺辫子丢在地上。
“你、你你、你干什么……!”他显然是没料到皇帝忽而又是扒衣裳又是割头发,一下很有些惊惶,缩着身子往穴底蠕动,“你无耻!”
可惜退无可退,看着便像是在洞穴底挣扎。
“撕你衣裳,你都看见了。”皇帝眨眨眼睛,手上却一点儿没停,将布条结紧成一长条绳子,又将男人手脚捆到一起。
“你……”他大约是没学过什么骂人的汉话,顿了好几息才“你”出来一个:“妖女……!”
“哎呀骂两下可以啦,”皇帝从背后将绳一提,这男人便教翻了过来,脸面朝下去吃沙子,“怎么和那被夺了处子身的少小郎君似的,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她双手拽动绳索,将男人拖出了洞穴。
嘴倒挺硬,一路从碎石土渣上拖出来硬是一声不吭。
待到将绳子绑上了马,这人仍旧不吭声,只是微微翘着颈子,护着脸不被石土刮坏——只留着那盖了大半张脸的髭须清扫砂石。
怎么还挺看重自个儿的面相。皇帝好笑,干脆将人一把带上了马,“放心吧,我觉着这绳子不大结实,只怕拖到半路把你丢了,岂不白费我一番力气?”她不待人回应,□□一夹,沿着河川方向策马上路去了。
法兰切斯卡一路驾马回了主子滚下河川之地,寻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缓缓催着马走下去,过了好半天才下得坡来。
当时这两人马上缠斗,惊得马也没看着前路,竟是一个失足从坡上滚了下来,一路跌进河里。
想来是教河川带去下游了。他在周围转了转,没见着马尸,只一串马蹄足印顺着水流延伸下去,看来马没什么事,还能正常走动,却不知马上人如何了。
身着重甲的那个大约是要沉底的。他虽能感知到主子活着,却没办法探知人方位。法兰切斯卡折了根长树枝,三两下去了小枝,便将东西往水底探。漠北河流普遍不太深,越到下游越浅,这一条虽是大河,到底冬日里,河中央也不过十数尺深,这么根七八尺的长枝,探一探大约也能触到河岸底石头。
可惜什么都没有。
“人在这河里泡个三刻半个时辰的,是不是会死啊……”他忽而想到,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个时辰不到,到底会不会死啊……”妖精匍匐在河边又探了探树枝,“没死应该是冲到下游去了吧……”
河床上确实没得人的触感。
应该没溺死吧。法兰切斯卡正想着,忽而嗅着些熟悉的血气,正是下游方向而来,赶紧地便上马追上去。
虽早过了冬至,日长是越来越长了,可到底没到得春分,漠北地界还是白昼短些,没行多少里程便见得暮色四合,原本就灰暗的天色变得越发沉重。
夜里的妖风已刮起来了,夹杂着雪与砂,刺得人脸疼。
妖精抓着缰绳,一面留着心思去寻先前血气来源,一面看着雪地上些微的马蹄印。马蹄沿着河川顺流而下,先是轻快疏松,而后才渐渐停了下来,直到在一处枯树旁绕来绕去留下许多密集的脚印。
蹄印有些深了,看着湿漉漉的。
法兰切斯卡于是绕着这处枯树转了两圈。
果不其然,顺着一点残留的松土便能见着才被扑灭不多时的火堆,人工堆起的碎石,里头还有重甲甲片,只是原本连接甲片的布绳尽数教抽了去,贴着碎石堆在一处,只中间散落了几片。
沙土间留下一痕深印,是拖拽的痕迹。
再往里些,岩壁便十分低矮了,妖精只得弓着身子前行。烧残的枯枝败叶已被风吹得沁凉,只剩下几分焦黑印子,旁边便是血气的源头。
是她的血。
只一两滴,不多。
他蹲下身捻起沙土嗅了嗅,并不潮湿,地面上也没什么打斗痕迹,再抬眼看时,便见着最里头一绺辫子。
发梢打卷,有些干枯,细细嗅来还有些油味。
这不是从他主子身上割下来的——她出京后虽无暇打理容颜,到底头发不是这般卷曲,这是男人的头发。
他略松了口气,收了洞口甲片,才将东西丢进行囊便被一小队人围住了。对方一见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发辫,叫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当即便拔了刀来。
妖精心下叱骂起来——景漱瑶你故意害我!他“啧”了一声,手上却牵着马略往后退了几步,眼见着到了洞穴口上,忽而翻身起跳,拔了腰间短刃便当先跃上最近一人马背,一刀割了人喉咙,又借着□□这匹马闪转腾挪,马步绕回之下刀光几闪,便解决了紧接着靠近而来的几人。
幸而他灵活轻捷,没几下便除了包围不再恋战,赶紧跳上自己的马,一扬鞭,直往河川下游回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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