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豆腐有问题吗,小孩儿好像一口都没吃过。”萧鹤年发现情况不对,早早接了杯温水等在旁边,回忆着找原因。
应时予重复漱口几次后恶心感总算缓和,靳怀风又喂他喝了几口温水,大手一捞把人抱起来放到洗漱池台面上,双目对视严肃地问:“讨厌豆腐?”
应时予抿唇,声音和蚊子似的:“讨厌……鸡蛋。”
“之前叮嘱过你什么?”靳怀风叹了口气,“不喜欢的为什么不说?”
应时予低头错开视线,没吭声。
“又不说话了。”靳怀风无奈,捏着他的下巴强行抬起,问,“不相信我吗,还是害怕什么?”
应时予依旧没回答,但听到“害怕”两个字时突然不受控地瑟缩了一下。
没错,他害怕。
吃人家住人家的不说,还要对方帮他找杀父凶手,他凭什么理所当然。
如果他会用精神力就好了,起码还有点儿用处,但现在的他和以前一点儿区别也没有——在白塔的时候是米虫,换个地方依旧是米虫。
男人高兴了愿意帮他,不高兴了呢?
会不会把他丢回白塔,再或找个地方随便扔掉?
靳怀风眉心微蹙,看着小孩儿通红的眼睛突然联想到对方在车上说过的话,大概明白了什么。
换位思考,用四个字形容小孩儿的心理状态,应该是“如履薄冰”,只嘴上的承诺没什么用,需要更多的时间以及行动来证明。
“你去睡觉,一楼客房随便选。”靳怀风回头看了眼萧鹤年,赶人意味明显。
萧鹤年“哦”了一声,知道这里再没他的事儿,乖乖出了卫生间。
靳怀风从梳洗架上取出一条新毛巾,用热水打湿,给应时予擦脸,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对于人类来说,哨兵是什么,算不算同胞?”
“当……当然算。”应时予两颊的软肉被揉搓变形,声音埋在毛巾里有些含糊,“而且是地下城的英雄。”
靳怀风轻笑,没想到小孩儿是这么想的,自嘲地摇摇头:“什么英雄,垫脚石罢了,人类要想重回地表生活,就必须踩着数以万计的哨兵尸体往上爬。”
“以前向导还多的时候,我们可以是同胞,但现在因为向导濒危问题,得不到向导素安抚的哨兵精神力极易失控,根本活不过三十岁,于是一批又一批的继承者被白塔培育出来,就像流水线上的临时工,工期有限。”
“地表的变异种什么时候全部死亡,地下城的哨兵就什么时候永远消失。”
“全球进化本就违背自然规律,人类终将回到正轨。”靳怀风眼底没什么情绪,好像早就接受自己的命运。
应时予心底一颤,还在消化他的意思。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白塔对他来说就是家一样温暖的地方,不像男人嘴里说的那样冷血无情。
“我答应帮你不光是因为应池声这个人值得,更是为了报恩。”靳怀风补充道,“应池声是真正把哨兵当作同伴的人,我手上的那瓶蓝色液体是一种缓释剂,是处于实验阶段的半成品。”
“那里面有人工合成的向导素,预期作用是帮助哨兵减缓精神力失控的速度以及最后进入狂化期的痛苦,我是他唯一的实验体,也是唯一的受益者。”
“如果应池声没有死,那么所有的哨兵都能用上缓释剂且寿命至少延长二十年,地下城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混乱的样子。”
靳怀风无奈看着应时予:“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讨厌鸡蛋吗?”
应时予沉默片刻,紧攥在裤腿上的手慢慢松开,一股脑把所有不爱吃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白菜土豆胡萝卜,茄子鸡蛋西红柿,过去吃太多了,我一闻着味道就想吐。”
靳怀风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抚:“知道了,以后这些食材不会在餐桌上出现。”他把应时予抱下洗漱台,拆了一只新牙刷,挤好牙膏递过去。
应时予直到刷完牙都有种飘然的感觉,心底的焦虑和担忧在听了男人的话后充斥着被接纳的安全感。
这样就结束了吗?
没有被讨厌,也不会嫌他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是一条战线的。
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他跟在靳怀风身后乘电梯上了三楼。
靳怀风推开走廊最里侧的卧室房门,打开天花板大灯:“这间虽然小但采光不错,床上用品是新换的,你以后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明天再说,今天先好好休息。”
应时予看了看房间,有些好奇地抬眼:“你住哪里,也在三楼吗?”
靳怀风挑眉,指了指旁边的房门:“我住隔壁,怎么了,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应时予耳尖一寸寸泛红,眼睛瞪圆强调道:“我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靳怀风轻笑:“行了知道了,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
应时予进屋关门,本想思考一下以后该怎么找凶手的事儿,结果一上床眼皮就开始打架,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还做了重复的梦。
他又回到了那间会议室,坐在应池声怀里,只是这次有点儿不一样。
其他人的脸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辨认但能看出眼睛和鼻子的具体位置,而且他听清了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有人反对吗?”应池声问。
本应只有一个人举手,但现在变成了许多人,坐在父亲左下位的人站了起来,似乎是说了些什么,那些举起手的人犹豫着一个个收了手,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那人的手臂被他邻座人强行按下,再后来的发展便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他又一次听见父亲说了那两个字——希望。
应时予睁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那儿。
水晶灯开了一整晚,他伸手按下床头的控制开关,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天光大亮,也不知道几点了,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别墅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隔壁房门虚掩着,他轻叩门板两下,没有回应。
不在里面吗?
应时予握着门把手,探了一点儿脑袋进去,床上只有睡过人的痕迹但没有人,他退出来,顺着昨天的记忆找到电梯,按下一楼。
乍一开门就看见萧鹤年动作大开大合地在客厅拖地,十分卖力。
青年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咧嘴一笑:“早上好啊,睡得怎么样?”
“嗯……还好。”
应时予四处张望,没见着想见的人。
萧鹤年了然:“老大出门了很快就回来,早餐在厨房温着,让李叔帮你端一下。”
应时予点点头,洗漱完走到厨房,厨师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收拾灶台,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眼睛一亮:“起床了啊,先去餐桌坐着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他重新洗了手,将锅里温着的红枣山药糯米粥盛出来,又搭配了两个豆沙包一同摆在桌面上。
应时予确实有点儿饿了,闻到米香味吞咽一下:“谢谢叔叔。”
“欸乖,慢慢吃,不够还有。”李尚武笑得慈祥,年轻时不懂事儿只想闯事业,没考虑过感情的事儿,现在上了年纪找不到老婆看谁家小孩儿都稀罕。
应时予先吃了一口豆沙包,这是他打小就爱吃的东西,时隔八年再一次吃到,感觉味道没怎么变,甜糯甜糯的。
不多久,玄关传来锁动声,靳怀风一进门就看见小孩儿捧着拳头大小的豆沙包吃得正香,腮帮一股一股的活像小仓鼠。
一位白胡子老头站在靳怀风身后,手里提着工具箱,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麻烦您稍等一下,小孩儿还在吃饭。”靳怀风引着老头坐到客厅沙发,又顺手给人倒了杯茶几上泡好的枸杞茶。
老头轻“哼”了一声,没喝。
谅谁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人唤起来工作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机械天才年轻时捣鼓了不少好东西,黑环设计之初是挂在脖子上的,用于对重刑犯罪人员的监控和押运,如果出现意外便只图一个稳准狠,顺道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可惜事与愿违,谁也没想到,这玩意儿能成为一种身份象征,某些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犯罪率不降反升,最后只能弃用,经改版后被黑市买断。
应时予远远看了老头一眼,起初还不明白这人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等他吃饭,直到看见靳怀风往他脚上瞧了一眼才突然想起那支黑环,男人答应了今天会帮他取下来,果真说到做到。
“慢点儿吃,别着急。”靳怀风走到餐桌前,拉开应时予对面的椅子坐下。
小孩儿咀嚼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一口还没咽下去又塞一口,好像谁和他抢似的。
应时予当耳旁风,还是吃得很快,心想老人是来帮他的,不能让人家一直等啊。
多没礼貌。
靳怀风叹了口气,伸手夺过他手里还剩三分之一的豆沙包,语气没得商量:“慢点儿吃,嘴里的咽下去再喝口粥,否则老头今天白来一趟,明天也不能睡个好觉。”
应时予:“……”
乖乖恢复正常的进食速度。
十分钟后。
靳怀风让应时予躺在沙发上,抬起他的小腿搭在自己大腿上,露出绑了黑环的那只脚踝。
老头戴上老花镜,打开工具箱,取出一根只有缝衣针粗细的长签,顶进指示灯下的凹槽轻轻一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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