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予偏了偏脑袋没躲开,只好看着男人的眼睛回答:“记住了。”
“乖,喝吧。”靳怀风总算将他放过,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
不多久,萧鹤年拎着两个购物袋进门,里面是给少年新买的衣服和鞋子:“老大,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退回的钱买完衣服还剩三万五,晚点儿转你。”
“嗯,不急。”靳怀风拿出纸袋里的衣服递给应时予,“凑合穿,只买了一套,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等回家以后你自己挑。”
“……”
应时予看着手里的鹅黄色卫衣,还有正面印的卡通小狐狸沉默了。
倒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有点儿幼稚,他更喜欢颜色深一点的,没有图案的那种。
他看了眼萧鹤年身上的深蓝运动装,又瞅了瞅靳怀风的黑色冲锋衣,两人穿得都很酷,也不像审美异常的样子,所以到底为什么只给他买这种衣服?
……
算了。
有得穿就不错了,总比穿林晟的衣服强。
应时予抓住病号服下摆,正要往起掀,发现两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突然有些别扭:“可……可以别看我吗?”
靳怀风神色一顿,有些好笑道:“咱仨哪儿长得不一样吗,还害羞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拉着萧鹤年背过身去。
应时予两下换完衣服,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笑不出来。
虽然买衣服的两人都觉得这身没毛病,但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
问就是不帅。
三人磨磨蹭蹭,出医院时天幕已经暗了下来。
应时予坐在吉普车后排,扒着窗户张望,本来是想看地下城风景的,但一眼就瞧见远处高高耸立的白塔,他神色一怔,还记得那是他长大的地方。
和其他向导不太一样,他不用学习如何使用精神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当跟屁虫,父亲去哪儿他去哪儿,从不觉得无聊。
“小心点儿”、“不要跑慢慢走”,“乖孩子”是他听过最多的话。
什么异兽、哨兵,这些都与他无关。
白塔内的好多叔叔阿姨都说,健康长大就是他的目标,他云里雾里地接受,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某天,他如往常一样推开实验室大门,会笑着将他抱起的父亲躺在地上,入目一片猩红。
有人从身后蒙住他的眼睛,声色阴柔,那人说:“乖孩子,我放你一条生路。”
于是他从天堂坠入地狱。
再次醒来,他躺在垃圾堆里,被捡垃圾的老头带走又卖了个好价钱,住在不足两米高的四方铁笼中,绝望到麻木。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为什么被害,凶手有没有落网?
诸多疑问在脑袋里打转,应时予只觉一阵头痛,心底像压了块大石头。
“看什么呢,白塔?”靳怀风坐在旁边,见人盯着窗外出神,随口问了一句。
应时予点点头。
靳怀风跷着二郎腿:“地下城所有哨兵都是白塔孕育的,我在那儿待过一段时间,有什么好奇想问的可以问我。”
应时予沉默许久。
想起对方手里那瓶蓝色液体,猜测也许和父亲有某种联系,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见过白塔里一个叫应池声的人吗?”
靳怀风神色一顿,没想到小孩儿会问这种问题:“见过,前任白塔首席,怎么了?”
应时予垂着眼睫,声音发紧:“八年前……杀害他的凶手抓到了吗?”
“凶手?”靳怀风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凌厉,语气平淡,“没有凶手,事故报告显示应池声是自杀,疑似因为实验失败,承受不了打击而想不开。”
但很奇怪,身为白塔最高领导人不可能一点儿抗压能力都没有,他近几年有了权力暗中调查过,可惜没什么结果。
“不可能!”应时予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应池声是我父亲,八年前他被杀害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他把当初经历的事情仔细讲过一遍,生怕漏下一个细节,哽咽着越哭越凶,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应池声绝对不是自杀,我可以作……唔!”
沉浸在过激情绪里的少年完全没注意自己过度换气了。
靳怀风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眼瞧着不对,一把将人揽过来伸手捂住口鼻:“呼吸放慢,没说不相信你,别急。”
早前就觉得小孩儿眉眼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现下一看就再明了不过。当初事有蹊跷他不是不知道,但没想应池声居然有个孩子,而且被卖到黑市去。
温热的眼泪砸在手背上好像能烧个洞出来,靳怀风难得有些无措。
小时候周围都是哭起来撕心裂肺恨不得炸了全世界的哨兵,一个比一个欠揍,还没见过哭能哭得这么惹人怜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哄。
应时予手脚发麻,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憋闷,想掰开男人的胳膊但没有力气,只能虚虚握着。
好在过了一会儿身体逐渐适应,他情绪平静下来,声音闷闷的:“放手,我好了。”
靳怀风没理,又低头观察了一会,确认真的没事才将人扶坐起来,从旁边抽了两张纸给小孩儿擦眼泪。
“你……上校是做什么的,管抓坏人吗?可以帮我吗?”应时予被擦得有点痛,眼眶周围红了一片,不确定男人是什么态度。
靳怀风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和:“管,什么都管,可以帮你,但这件事儿不要再告诉第三个人。”
“……”
应时予愣了一下,乖乖点头。
现在所有希望都在对方身上,虽然不知道男人说得是真是假,但他只能相信。
靳怀风看向车内镜,正好对上萧鹤年暗戳戳望过来的视线,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藏青色精神力无声无息环绕萧鹤年的脖颈,萧鹤年欲哭无泪:“老大我都跟你一年了,能不能多点儿信任!”
“呜呜……没有比我更忠诚的小弟了,我萧鹤年发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追女朋友都不带我这样的!”
“是吗?”靳怀风眉头一挑,收回精神力,“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虽然青年看上去没什么心眼,但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怎样都行无所谓,现在不一样,正要再说点什么。
“好漂亮!”旁边小孩儿讶然喊了一声。
应时予瞧见精神力的模样,感觉体内有股奇怪的牵引力,像是静止的能量开始流动了,不禁睁大眼睛:“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我吗?”
靳怀风:“?”
萧鹤年:“?”
手里的方向盘差点甩飞出去。
整个地下城,除了哨兵和向导,普通人类是看不见精神力的。
向导一年出不了白塔两回,典型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直生活在白塔最高层有专人看顾和保护。
小孩儿身体差成这样肯定不是哨兵,靳怀风神色复杂,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向导?”
“是啊。”
应·对自己的珍稀程度没有一点明确定位·时予歪了歪脑袋,不理解男人为什么这么看他:“不过我不会用精神力,也没有人教过我,所以我和普通人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靳怀风:……
没什么区别?区别大了。
多少哨兵因为匹配不到向导心理扭曲,要是有独立在外、不受保护的向导就站在他们面前,哪怕不会用精神力也会被拆解个干干净净,直到找到有用的那一部分。
靳怀风肃着一张脸,认真叮嘱:“除了应池声的事,你向导的身份也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记住了吗?”
应时予有些莫名。
本来如果没人问,他也不会说。
从没觉得自己哪里特别,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他一双圆眼亮晶晶地望着眼前人:“记住了,现在可以教我用精神力了吗?”
靳·没看出他哪里记住了·怀风:“……”
“不教。”他伸手在少年额头上轻轻一点,拒绝得干脆。
应时予愣了愣,眼皮一瞬耷拉下去,闷闷没说话。
靳怀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身体这么差,白塔不让你学肯定是有原因的,乖,而且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
应时予倏地抬眼:“!”
难道有什么任务派给他吗?
他表情无比认真:“什么更要紧的事儿?”
靳怀风扬眉向窗外一挑:“你打算什么时候下车,已经到家门口了,还是你今晚想在车里睡?”
应时予:“……”
萧鹤年:“不是我不说啊,是实在没我插嘴的份儿。”
靳怀风勾了勾嘴角,从左边下车,又绕到右侧打开车门:“手给我。”
改装车底盘高,上下都不方便。
应时予愣了一下,乖乖伸手,本以为对方只是借力想扶他一下,结果他半个身子刚探出去就被人圈着后腰抱了起来。
应时予:“……”
“我长腿了,可以自己走。”
“哦,是吗?真棒。”靳怀风看都没看他,“以你的速度,走到屋里天都亮了。
虽说已经到家门口,但离别墅正门还有一段距离,庭院里有他以前种的辣椒西红柿什么的,车开不进来。
应时予沉默,无法反驳,心想他确实走得不快,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老大你车库密码是多少来着,我忘了。”萧鹤年探着脑袋问,只来过一次而且根本没往心里记。
靳怀风:“74961213。”
萧鹤年:“好嘞!”
他掉头拐了个弯,去车库停车。
靳怀风用指纹打开铁门上的智能锁,抱着应时予走进庭院。
应时予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那串数字有什么规律,想问又觉得没必要,到底没吭声。
不要太好奇,不要瞎打探,不要给人添麻烦,他闭着眼睛心底碎碎念,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靳怀风以为他又困了,上下颠了颠胳膊:“睁眼,才醒多久啊精神这么差,吃完饭再睡。”
应时予大腿被他手臂膈的生疼,条件反射下紧紧抓住男人肩膀,没说话。
两人走进玄关,别墅内的水晶灯大亮着,绑着围裙的中年男人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一脸热情地迎接:“回来得正巧,晚饭刚做好,现在上菜还是再等一会儿?”
应时予愣了愣,对方正是上午才在医院见过的厨师,没想到真的被靳怀风挖了过来。
“现在上。”靳怀风把应时予放下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看着就很大的男式拖鞋放在他脚边,“先穿这个,明天给你买新的。”
“好。”
应时予换上拖鞋,又被靳怀风带去卫生间洗手。
一进门,对面是直径大概两米的圆形浴缸,周围还嵌了一层银边,亮闪闪的很是好看。虽然他过去一直住在林晟的别墅,对方家里的浴缸也不小,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
“喜欢这种浴池吗?”靳怀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意问了一句。
应时予摇摇头。
也许是过去八年的习惯,他只在不到五平的淋浴间洗过澡,所以还是更喜欢小一点儿的浴室,比较有安全感。
靳怀风瞥了他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两人洗完手坐到餐桌边,三荤两素一汤,厨师一道一道地介绍。
应时予脸色发白,尽量不去看那道裹了鸡蛋的鲈鱼豆腐羹,心想还好摆得比较远,味道飘不过来。
萧鹤年姗姗来迟,望见一桌好吃的当即就要坐下,被靳怀风踢了一脚。
“滚去洗完手再来。”
萧鹤年嚎了一声,麻溜滚去卫生间,靳怀风用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应时予碗里:“吃吧,不用等他。”
应时予点点头,见男人还想给他夹菜的样子,忙忙把碗往怀里抱了抱:“我自己来,不用给我夹。”
靳怀风挑眉,没说什么,让他自己吃。
应时予面前拳头大小的瓷碗里盛着满到冒尖的米饭,十分钟后,其余两人都吃完了,转眼一看,小孩儿碗里的米饭只少了两口,跟着他们一起放下筷子。
“怎么了,不好吃吗?”靳怀风觉得味道还行,虽然每道菜都很清淡不是他的口味,但本来就是做给少年补身体的。
“我吃饱了。”应时予摇摇头,是真的吃饱了,那道板栗排骨挺好吃的,他吃了很多块,现在胃里全是蛋白质,非常顶饱。
米饭没怎么吃是因为中午吃出钉子的阴影还在,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所以不想碰。
靳怀风以为应时予是看他们已经放下筷子了所以不好意思多吃,用公勺给他舀了一勺豆腐羹:“吃什么了你就吃饱了,再吃点儿。”
浓郁的鸡蛋味当即飘了上来,直冲鼻尖,应时予憋着气,指了指骨盘里的骨头:“我吃了很多排骨,真的吃饱了,你看这么多骨头在这儿呢。”
萧鹤年:“这都是小排吧,没多少肉。”
靳怀风沉思片刻,本想让小孩儿再吃两口,随即又觉得这是晚饭,少吃点儿就少吃点儿,以后有的是机会调养,没再勉强。
应时予胸腔已经开始憋闷了,他迫不及待地就要离开餐桌,没想起身太猛,他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还顺带吸了好大一口空气。
满满的鸡蛋味充斥鼻腔,胃里几乎一瞬便有了反应。
他捂着嘴直奔卫生间,但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呕出来,只有些许胃液,火辣辣地在食管内灼烧。
靳怀风追来的时候就见小孩儿浑身脱力跪坐在地板上,眼睛红得充血,像是熬了几天几夜都没睡觉。
他沉着脸,用漱口杯接了杯水递给应时予:“喝点涮涮嘴巴。”
应时予伸手去接,但整个人都因为难受而细细发抖。
靳怀风眉心微蹙,没给他拿,直接把杯子抵到他唇边,另一只手掌着他脑后:“先少含一点,别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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