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解剖台上的金属器械碰撞声刺破凌晨三点的寂静,陆清棠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发颤。第17次切割试验,她仍然无法精准复刻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刀伤轨迹。
"棠棠,该休息了。"霜砚叙推开法医室的门,防弹衣还未来得及换下,领口沾着新鲜的血渍。这个点本该在刑侦支队加班的人,总是固执地要来接她下班。
陆清棠盯着解剖报告上的"右胸第四肋间贯穿伤",喉结滚动:"你说...如果当年我能更快一点..."
"够了。"霜砚叙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防弹衣下的体温透过两层乳胶手套传来,"那不是你的错。"
记忆在消毒水气味中翻涌。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十二岁的陆清棠抱着书包站在火场前,眼睁睁看着消防车红色的警灯撕裂夜空。霜砚叙被消防员抱出来时,苍白的脸上还沾着烟灰,她抓着陆清棠的手说"姐姐",从此成了她们之间的禁语。
手机突然在不锈钢桌面上震动,屏幕亮起"温景然"三个字。陆清棠猛地抽回手,消毒水顺着橡胶手套滴落,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省厅专家要提前介入化工厂案件。"霜砚叙的对讲机响起杂音,她的瞳孔在冷白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跟我去现场。"
化工厂废弃车间的铁门锁着生锈的链条,李铭浩举着勘查灯照向墙面。暗红色血迹在月光下像干涸的油画颜料,从三十米高处蜿蜒滴落,形成诡异的螺旋纹。
"死亡时间?"霜砚叙蹲下身,防弹靴碾碎一块烧焦的布料。
"凌晨一点左右。"陆清棠翻开法医箱,银质镊子夹起半枚带血的尾戒,"但尸斑分布异常,说明尸体被移动过。"
手电筒光束突然定格在她胸前,陆清棠低头看见自己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锁骨下方的烫伤疤痕在冷光中泛着淡粉色。那是十二年前冲进火场时被火星溅到的,每当情绪波动就会隐隐作痛。
"温法医到了。"李铭浩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雀跃,省厅专家的黑色SUV正碾过碎石路驶来。
霜砚叙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阴影里。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像极了火灾当晚她把陆清棠护在身后的姿势。男人的古龙水味道混着硝烟味逼近,陆清棠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砚叙,别来无恙。"温景然的金丝眼镜在月光下反光,他的视线扫过陆清棠裸露的锁骨,"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江城法医新星?"
霜砚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陆清棠的脉搏,这个细微动作让陆清棠想起她们初遇时,对方也是这样一遍遍地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温法医还是先看尸体吧。"陆清棠退后半步,将尾戒装进证物袋,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是某种警告。
凌晨五点的公安局走廊飘着冷咖啡的香气,陆清棠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犹豫。温景然递来的热可可还剩半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她警徽上凝成细小的冰碴。
"省厅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霜砚叙的作战靴踩在瓷砖上发出闷响,她的作战服下摆沾着化工厂的黑灰,"尾戒内侧有DNA残留,和五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属于同一父系。"
陆清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五年前那个雨夜,她在火灾现场捡到的尾戒,正是温景然负责的案子。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凶手已经畏罪自杀,直到今天这个新发现。
"林浩还活着。"温景然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法医室的福尔马林气味,"而且他在找你。"
霜砚叙突然将陆清棠抵在墙上,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让贩卖机里的饮料瓶发出哗啦声响。她的作战手套覆住陆清棠的眼睛,呼吸拂过耳畔:"别怕,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陆清棠尝到了眼泪的咸涩。十二年前那个拥抱,对方也是这样用带着烟味的校服裹住她,说要当她的眼睛。
"砚叙!"张队的怒吼从会议室传来,"省厅要调温法医回专案组,你立刻把人交出来!"
霜砚叙的手突然松开,陆清棠看见她后颈的伤疤在走廊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那是上周追捕毒贩时留下的,当时她替自己挡了一枪。
"我送温法医回省厅。"霜砚叙转身时,作战服下摆扫过陆清棠的指尖,"你回法医室等我。"
解剖室的通风系统发出嗡鸣,陆清棠盯着显微镜下的纤维样本。化工厂的布料残留混着某种特殊的香料,和温景然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惊人相似。
"在想什么?"霜砚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高速公路上的夜风凉意。
陆清棠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解剖台。金属器械散落一地,其中一把骨锯正好停在霜砚叙作战靴前。
"省厅的人呢?"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霜砚叙弯腰捡起骨锯,刀刃映出她嘴角的弧度:"在服务区买咖啡时跑了。"
陆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回答太过反常,以温景然的专业素养,绝不可能在执行任务时擅离职守。
"砚叙,你到底..."
"嘘——"霜砚叙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配枪。窗外传来玻璃碎裂声,月光中掠过一道黑影。
陆清棠闻到了熟悉的硝烟味。那是火灾当晚,消防员破拆房门时带着的味道,混合着某种她从未忘记的、属于霜砚叙的气息。
玻璃碎裂的锐响还没落地,霜砚叙已经将陆清棠按在解剖台下方。冰冷的金属台沿硌着肋骨,陆清棠听见头顶传来子弹穿透墙壁的闷响——不是警用配枪的声音,是改装过的□□,和五年前雨夜案发现场遗留的弹壳型号一致。
“屏住呼吸。”霜砚叙的作战靴碾过碎玻璃,枪栓上膛的轻响贴着地面传来。陆清棠透过解剖台的金属网格,看见她反手甩出的战术飞刀扎进黑影的膝盖,那人闷哼着撞翻铁架,福尔马林浸泡的器官标本瓶滚落一地,猩红的液体在瓷砖上漫延,像极了十二年前火场里流淌的火油。
黑影踉跄着撞开通风口,带起的气流卷来那股熟悉的香料味。陆清棠突然想起显微镜下的纤维样本,混在黑灰里的丝绒纤维,和温景然白大褂内衬的材质完全相同。
“追!”霜砚叙拽起她时,陆清棠的手指擦过地上的血渍。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她跪在火灾现场的积水里,指尖也是这样沾着黏腻的血——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死者的,是从她自己被碎玻璃划破的掌心渗出来的。
通风管道在头顶震颤,霜砚叙的战术手电劈开黑暗。陆清棠数着她的呼吸节奏,和十二年前在火场废墟里找她时一模一样:短促,急切,每三次呼吸就会停顿半秒,确认身后的人是否跟上。
“这里有血迹。”陆清棠蹲下身,银质镊子挑起一缕挂在管道壁的丝线。暗紫色的血珠裹着半片花瓣,是曼陀罗的残骸,这种花的汁液有麻醉作用,五年前的死者体内都检测到过微量残留。
霜砚叙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管道尽头透出微光,隐约能看见个蜷缩的人影,手腕上晃着半枚断裂的尾戒——和化工厂找到的那枚能完美拼合。
“林浩。”霜砚叙的声音压得极低,枪身抵住管道壁,“五年前你没自杀。”
人影缓缓抬头,月光从破损的管道口漏进来,照亮他脸上交错的疤痕。陆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疤痕的形状,和火灾现场钢梁的灼痕完全一致。
“小棠,你长大了。”林浩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他举起那半枚尾戒,“还记得这个吗?当年你在火场捡到时,可是死死攥了三天三夜。”
陆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她确实记得,那枚尾戒上沾着的不是血,是某种带着甜香的树脂,和现在弥漫在管道里的气味如出一辙。
“温景然让你来的?”霜砚叙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林浩的耳边钉进管道壁,“他答应给你什么?让你顶罪的减刑?还是……当年没烧干净的东西?”
林浩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管道簌簌掉灰:“你以为当年那场火,是烧谁的?”他的目光扫过陆清棠锁骨下的疤痕,“小棠,你再摸摸那里,是不是又开始疼了?就像当年你看着我被锁在地下室,听着消防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闭嘴!”陆清棠猛地站起来,头撞在管道顶。十二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来:她不是在火场外等,是被人反锁在隔壁仓库;她听见的不是救火车的警笛,是有人故意放的录音;霜砚叙被消防员抱出来时,手里攥着的不是烟灰,是半片曼陀罗花瓣。
“温景然是你哥。”霜砚叙的枪口始终对着林浩,“同母异父,所以DNA检测才会显示同一父系。五年前你替他顶罪,他帮你伪造死亡证明,现在让你出来找陆清棠,是因为她当年看到了不该看的。”
林浩的脸色瞬间煞白。陆清棠突然想起省厅的档案库里,温景然的履历表上,母亲一栏的名字被刻意涂改过,而那个模糊的姓氏,和林浩入狱时登记的母亲姓氏完全一致。
通风口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霜砚叙拽着陆清棠滚到管道另一侧,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已经多了个黑洞,温景然的金丝眼镜挂在洞口的钢筋上,镜片反射着远处警灯的红光。
“他在炸通风系统。”霜砚叙扯开战术背心里的爆破装置,“管道尽头连着法医室的化学品仓库,他想毁了所有证据。”
陆清棠的手指摸到口袋里的证物袋,那枚尾戒内侧刻着的细小字母,她刚才在解剖室用紫外灯照过——不是“林”,是“温”。
“十二年前的火,是你放的。”陆清棠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你想烧死林浩灭口,因为他知道你挪用公款的事。但你没算到霜砚叙会冲进火场救我,更没算到我会捡起这枚尾戒。”
温景然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笑意:“所以我才需要砚叙啊。”管道突然剧烈晃动,化学品仓库的方向传来闷响,“她总以为自己欠你的,当年没看好你,五年前没抓住真凶……其实她每次挡在你身前,都是在帮我扫清障碍。”
霜砚叙的手指突然收紧。陆清棠看见她后颈的伤疤在手电光下泛出冷汗,上周替她挡的那一枪,子弹擦过的位置,正好和温景然给她的“慰问品”里的止痛药片成分冲突——他早就知道她的伤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抓稳了。”霜砚叙突然将她扛到肩上,战术靴踹碎侧面的检修口。夜风裹挟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涌进来,陆清棠低头看见温景然站在仓库屋顶,手里举着的引爆器正在倒计时。
下坠的瞬间,陆清棠反手将尾戒扔进霜砚叙的战术背心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穿透风声:“十二年前你说要当我的眼睛,现在换我当你的。”
落地时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霜砚叙扑过来压在她身上,仓库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但这次没有火油的味道,只有霜砚叙贴在她耳边的呼吸,带着硝烟和某种释然的轻颤:
“棠棠,我找到你了。”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清棠摸着锁骨下的疤痕,那里不知何时已经不疼了。她想起刚才在通风管道里,林浩被特警按倒时喊的最后一句话——“当年在火场喊姐姐的,不是她”。
晨光爬上法医室的窗台时,陆清棠在霜砚叙的战术背心里找到了另一枚尾戒。和她捡到的那枚拼成完整的圆,内侧合起来的字母是“叙”。十二年前被火星烫伤的那个瞬间,扑进火场的女孩在她耳边喊的,原来一直是这个名字。
解剖台上的金属器械还在反光,第18次切割试验的报告摊开着。陆清棠握着手术刀的手不再发颤,刀痕在模拟皮肤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和五年前那个雨夜,霜砚叙为了救她,在自己手臂上留下的防御伤,完美重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