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有些沉重。乔然在沙和尚的病房前站定，停了几个呼吸转开了门把手。
一手还在收拾东西，回过头正盯着门看的青莲明显的几分讶然。
“乔二——”
乔然放轻脚步走进屋里来，床上躺着的沙和尚右腿小腿打着石膏，固定抬起，脸上裹着一层纱布，看不清五官。
“他怎么样了？”
“刚睡着，状态不太好。”
“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我看着。”
青莲把手里用过的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问乔然：“柯老呢？她这次有点儿反常啊，休假这么久？自从把和尚救出来她就一眼也没来看过，生这么大的气？”
“怎么可能，她就是太累了，”乔然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对青莲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见乔然的心情好似很差，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青莲的心情也更压抑了起来。
“好，那我们电话联系。”
拉开门，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青莲差些条件反射送出一拳，幸好看到那张老脸作出了迅速正确的反应，按住了自己要伸出去的手。
“梁、梁叔，您什么时候来的？”
梁昊站在门口，探着头与屋里的乔然对视了一眼又移开目光，用平常不过的语调回了句：“我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青莲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地说：“就那样，醒着的时候也是恍恍惚惚的。”
“你这是正要走？”梁昊的目光落在青莲握着门把手的手上。
“嗯，队里还有事儿，这儿有乔二在呢。您有什么指示吗？”
“没什么事儿。那行，你走吧，我和乔然待会儿。”
回头看了眼坐在病床前一声不吭的乔然，青莲的心里有些纳闷。是因为和尚受伤了，乔然的心情才会这样不好吧，见了梁昊都爱搭不理的。这样想来，她的心情也受到了几分影响。回过头去简单对梁昊说了句：“梁叔，那我就先走了。”
青莲走后，梁昊走进房间，走到病床前看了眼躺在床上睡着的和尚，拉了把椅子坐下。掩面叹了声气。
“怎么？还生气？”
“不敢。”
“你们这几个孩子啊——”梁昊搓搓手，“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说着他又看向和尚的脸，“哪个受伤，我都心疼啊！”
“我没怪您，”乔然低声道，“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柯之瑾这么难受过。她难受，我也跟着难受，甚至我比她还难受。您知道她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吗？我看着她那样子，我——”
说着，乔然的声音几分哭腔。
“梁叔知道。”
“她是队里的头狼，十几年没休过一天假，去年我到英国去见她，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不瞒您说，那次执行任务我压根儿就不想让她上，可是照她的性子怎么会……她那一次还真是死里逃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是真心疼她。柯之瑾她是个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姐姐……”
“何止是一个姐姐啊——”
“您说什么？”
“没什么，”梁昊看着沙和尚的脸，眼睛里噙着泪，“乔然啊，国家要谢谢你们。”
“梁叔——”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是乔然，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梁昊盯着乔然的眼睛郑重道，“我培养了十几年的人才，不能有任何的闪失！黎明是这样，柯之瑾更不例外。”
“和尚的爱人出事，是我的疏忽，”乔然很是内疚，“我一心只顾着柯之瑾的伤势了。”
“你要稳住之瑾的情绪啊——”
“梁叔，昨儿我跟您发火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您真的不能帮帮她吗？”
梁昊叹口气，无力道：“这事儿你要梁叔怎么帮？”
是啊，人命的事儿，怎么帮？以她们的身份怎么帮？柯之瑾正是因为太明白这些原则，情绪才会失控，她冲梁昊发那么大的火，其实是自己束手无策的懊恼。
铁骨铮铮的梁昊掩面而泣，“我把你们每一个都当成我自己的孩子……”
病床上的人呼吸有些沉重。在医生的治疗下，沙和尚的意识这几天清醒了过来。闭着双眼听着屋内特意压低的谈话。
清楚的意识，清楚的痛苦。
“给她休个长假吧，没什么事儿这段时间就不要去找之瑾了。”
“她无法面对家里人，又不能总往监狱里跑，我哪儿敢让她自己待着，带到我们家去了。让我妈照顾着些。”
“那她没去厉家吧？”
“没去，我拦着她呢。她姐的事儿全权由代理律师解决着，这点您放心好了。”
“这种事儿免不了争吵。还是不出面的好。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家里人纠缠起来，之瑾难免动手，万一在网上露了面对她自身的安全不利。”
“嗯，家里她嘱咐过了，”乔然说完犹豫了一下，终又开口道，“梁叔，我——”
“怎么了？”梁昊关切地问，以为是柯之瑾还有什么事儿。
“这儿有您在，我——”
梁昊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难得地挤出一个微笑，虽然这个笑不甚明显：“想回去？”
乔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去给柯老汇报这里的情——”况。
没等她说完，梁昊就扬了扬手：“去吧去吧。”
“诶。那和尚——”
“黎明有我呢，还有这么多医生在呢，你去安抚你们柯老吧。”
乔然难为情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啊，您——”
“去吧。”
乔然看了眼床上依旧闭着双眼的和尚，出了病房。房门关上，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来。
“醒了？”
“梁叔，给您添麻烦了。”沙和尚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违反纪律了知道吗？”梁昊站起身来边倒水边严肃道，然后将带着软管的杯子递到沙和尚的嘴边。
“我知道我不该擅自行动——”
“我说的是你的身体状况，除了知而不报，你还擅自用药，严重违反纪律！”梁昊把软管又伸了一伸，沙和尚慢慢张开干裂的嘴。他就这么握着杯子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擅自行动也是违反了纪律。要不是柯之瑾及时发现你不对劲，你还有命回来吗？”
“青莲都告诉我了，她把那王八蛋杀了。我当时意识模糊，只知道她带着人进去了……”
“她也违反纪律了，半兽人这个组织牵扯的人太多，不该现在动手的。作为头狼，她失职了。”
“您可千万别——咳咳……”
沙和尚呛了一口水，梁昊叹着气去抽出几张纸巾，为他擦了嘴又擦了衣服。
“我本来要罚她的，可是……算了，哎，没一个省心的！”
“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乔然和您说了一些什么……柯老她姐？”
“她家里出了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啊？”沙和尚着急的问。
“这事儿不该你问。你也甭问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梁叔，你得帮她啊！”
梁昊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们跟着我的时候也没这么忠心！一个二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就把你们收买了！”
沙和尚顿了一顿，就在梁昊以为他真的要说些什么理由的时候，他竟弱弱地回了一句：“快有三十了吧……”
梁昊的嘴角抽了一下，反应了那么几秒后后知后觉品出了几分变扭的意味：“她多大到了我面前，我也得是那块儿比她辣的姜、姜、老姜吧！”
沙和尚抬了下眼，默默喝了口水： “这事儿您不让问我就不问，反正有您在就没事儿。”
一副赖皮模样。
梁昊举着杯子，没好气地低声道：“那也得分什么事儿。”
“我不给您添事儿——”
“废话，”梁昊拿开杯子，扫了一眼沙和尚吊着的腿，“你这样还能添什么事儿，要添也是给医生护士添事儿！你添的事儿已经够大了！”
沙和尚自觉理亏，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低声问梁昊：“梁叔，那个——”
“你们捅了马蜂窝了……虽然这个马蜂窝我们早晚是要端的。”
“那我们怎么……”
“一群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雇佣兵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能力强了一些，柯之瑾杀了他们的指挥官，说不定还给他们中间的一些人一个上位的机会。”
“他们现在有动静吗？”
“还没有。”
“那我要赶紧养好伤——”
“干什么！”梁昊瞪了沙和尚一眼。
后者赶紧闭了嘴。
“等你好了我再处置你！”
沙和尚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又不归您管……”
梁昊的心里更堵了，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高：“好事儿柯之瑾，坏事儿你梁叔？没事儿柯之瑾的下属，有事儿找你梁叔管？你们这群狼崽子还讲不讲理了？一个个的！我告诉你——”
“病房不能喧哗，干什么呢你？要训话回你队里去训！”
一个声音打断梁昊的话。梁昊看了眼进来的军医，也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病人需要休息，你不要吵到他休息。”
梁昊：“……”
过了一会儿，梁昊跟在医生的身后默默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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