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到殡仪馆，从气愤闹腾到无奈接受，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厉家那边儿终于消停下来。他们也没办法有什么动静，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准儿媳被判了六年。只是他们始终不能相信致使这件事儿发生的源头，竟然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行房之事。
兰家这头在宣判的那天彻底没了生气，夏岚一头栽了过去，兰□□忍痛扶着妻子走出法院。短短一个月，头上白发增了不少。
法院外面的一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上，梁昊伸出手，在柯之瑾的肩头上缓缓拍了两下。
“梁叔……”柯之瑾耷拉着脑袋轻轻地念。
梁昊一手握在方向盘上，一手抵在下巴上，没有开口。他无法残忍地问柯之瑾今后有什么打算，即便是出于关心。也无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法院门口只剩了保安在，柯之瑾怔怔地看着前方，低沉地说了一句。
“梁叔，今年的秋天好像有点儿冷......”
车厢里吹着暖风。
梁昊嗯了一声，应着柯之瑾：“是有点儿。”
车子缓缓驶离法院，雨水打湿了地上的红黄落叶。
之后的日子里，柯之瑾回家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多了。她常常买了菜、买了肉去看兰□□和夏岚，会静静陪着父亲看电视，会时常询问家人的身体情况......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像......像、像她的爱人。
她在做她从前做过的所有事。
“舅，您记得吃药啊，这血糖都高到哪儿了——”
那个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直低着头向前走。乔然靠在车头上，对那个独自流泪的动作心知肚明。等柯之瑾走近的时候，乔然轻咳了一声。对方诧异了那么一瞬，随后前后左右看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乔然双手抱胸，微微仰着下巴：“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进昆仑干嘛？”
柯之瑾眼角的泪痕未干，撇过脸去不想让乔然看到。
“我去你们家了，问过阿姨，说你来这儿了，”乔然解释，“怎么......还、还行......”
“上车吧。”
“哦。”
“有事儿打电话就行了，你跑到这儿来干嘛？”柯之瑾边说边驶出小区，语气几分严厉，“这几天你都没向我汇报工作，怎么回事儿？”
“队里没什么事儿。和尚恢复地也挺好的。”乔然强调。
“嗯，”柯之瑾扫了一眼乔然，淡淡道，“这几天天儿冷，多穿点儿。”
乔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吃了蜜一样的笑容。
“你去哪儿？”
“我、我......你去哪儿啊？”
“我回家，顺道去菜市场买点儿菜。不急，我先送你。”柯之瑾看了乔然一眼，等着她回话。
“呃......”
柯之瑾把车缓缓停在路边，转身问乔然：“是不是和尚有什么事儿你没和我说啊？”
“不是不是，”乔然连忙否认，“是、是......”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队里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去处理？是半兽人又闹腾了吗？乔二，我是昆仑的头狼，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好，可是你要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你不能——”
“你姐怀孕了！”
“......”
乔然深吸一口气，盯着柯之瑾没反应过来的眼睛，一字一顿：“兰——季，怀——孕——了！”
柯之瑾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乔然，大脑一片空白。
“这事儿是梁叔让我转告你的，他已经去看过你姐了，医生说胎儿已经五十四天了，你姐好像吐地......挺厉害。而且状态不太好，想、想流掉......”乔然边说边观察柯之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下去，“梁叔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其实我觉得吧，这事儿是你姐自己的事儿，不关你这个妹妹什么——”
“这不是她自己的事儿，她的身体是我的！你下车，打车回去，我要赶紧去见她！”
“啊？”
柯之瑾却已经推了把迟疑的乔然。
乔然急着道：“我陪你去啊——”
“不用！”
“你姐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不能让我和你分担一些呢？”
“没什么可分担的。”
乔然就这么被着急的柯之瑾推下了车，望着车尾迅速地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站在冷风里不禁打了个喷嚏，这一个小小的喷嚏，就令她的眼底泛了几滴晶莹。
“怎么还冻出泪来了。”乔然的指腹很快地扫过眼角，喃喃地责怪了自己一句。
A市第一监狱管理局，中心医院。
柯之瑾火急火燎地推开病房的门，病床上坐着的那个人气色不佳，略显疲累，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眼神里的期待中又带着几分不安。
“小、小瑾......”
“孩子呢？你做了什么？”柯之瑾走进来，严肃地有些可怕。
“没、没——”
“没了？”柯之瑾生气地站在病床前训斥兰季，“你怎么能有这么大的主意？那是一条生命，是你肚子里的一条生命！她不仅流着厉宛城的血，还流着你兰季的血！而且这是你的头胎，你知道对你的伤害有多大吗？是，你是只有两年了，想着也不用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了！可是兰季，就算是你不想活了，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会担心死你，你知道吗？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不会在意，因为她是你的孩子，我会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当成你和我的孩子，给她世上最好的爱！”
躺在病床上的兰季显然被柯之瑾激动的情绪吓地愣住了。柯之瑾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看来柯之瑾真的生气了。也足以看到柯之瑾对这件事的重视。
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柯之瑾想要这个孩子！兰季原先是不确定的，在医生告诉她怀孕的那一刻，她惊讶过后便是无数次的不安与彷徨。
为什么上天不给她一个赎罪的时间，还要来剥夺她在柯之瑾心中的位置。
“兰季，你把我对你的爱想得太狭隘了！”柯之瑾生气地转身就走。
兰季终于反应过来，赶忙扯开被子下了床，紧走几步拽上柯之瑾的手。
“没、没、我没做——”
柯之瑾回头看着她。
兰季急着解释：“小瑾，孩子还在，我只是不确定有了她你还会不会、会不会像以前对我那么好，我、我——我也在犹豫，我从来没对任何事这样介意过。如果这个孩子让你厌恶我，我怎么可能要，你让我怎么要？”
“还在？”柯之瑾怀疑。
兰季点点头：“在，我无法做出一个决定，我——”
“要，这个孩子我要，”柯之瑾拉过兰季，将她拥入怀中，“我对她会像对你一样好。她是你的一部分，也会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们俩个是我生命中最重的部分。”
兰季的鼻子有些发酸，现在她知道，她的顾虑是有多么的多余。
“你别生我气好吗？别走好吗？”
柯之瑾松开兰季，看着她的双眼，嘴角勾起：“谁说我要走了？我是去问问医生你的身体状况。”
兰季流下泪来，委屈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柯之瑾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我也以为你不管我了......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柯之瑾，眷顾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算是眷顾吗？这不是给你留下麻烦了吗？”
“这么甜蜜的麻烦，我巴不得呢。”
兰季拧着眉头，神色沉重，一脸担心的模样：“你说你也没生过孩子，你也没养过孩子，你一个人——人家问起来你怎么说，你怎么嫁人？”
“我的余生有你们两个就够了，我嫁人干嘛？”
“孩子是个累赘啊，别说傻话了，你要嫁人的，我——”
“来的路上我和梁叔通了电话，本来梁叔给你安排了房子，可是我考虑到我的身份不方便见到其他的人，就自己做主了，就让你在这儿安心养着。我是跑着上来的，生怕你主意大，把这孩子给拿掉了。”
柯之瑾说着将兰季慢慢拉到床边，看着她上了床，为她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临走的时候又回头嘱咐道：“我可能还要去和他们沟通下你的病房问题，时间会久一点儿，你老老实实躺着，不要想太多，听到没？”
见兰季冲她点了点头，柯之瑾放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安安静静，闻着从前极为抗拒的消毒水的味道，此刻的兰季却觉得这股味道很好闻，很安心，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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