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和晓华坐在车里，彼此无话，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铺户一齐都关了门，直条条的大马路静荡荡的，一点声息也没有，显得这车内更加安静了。
文雁看向窗外，街旁的电灯，排班一般，一颗一颗，向车后飞跃而去，偶然对面也有一辆汽车老远的射着灯光飞驶而来，喇叭呜呜几声过去了。
晓华看着这过去的车灯说，“你说刚刚过去的那辆汽车里面坐着什么人，他们会有怎样的故事，会有怎样的烦恼？”
文雁说，“我没看清里面有谁，你认识啊？”
“不是，我说说而已”
晓华偷偷打量着文雁，黄光从街旁的电灯上射进来，打在文雁脸上，汽车飞驶着，灯光一灭一亮，在文雁脸上形成移动的沟壑，文雁脸上本来是没什么表情的，现在在这片惨淡的黄光中却凭空有了一丝愁苦的味道，晓华心里痛了一下，他开口道，“这孩子以后怎么说呢？”
文雁瞪了他一眼，看向前面开车的汽车夫，示意晓华不要多说，晓华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无论怎样，我是愿意负责的。”
文雁沉默着没有答话。
过了几天，晓华突然跟金喜说自己要娶文雁，金喜以为他又在发疯，劝道，“我知道静姝走了，你难过，以后还有更好的，文雁你就别想了，人家又不喜欢你，你不要为难她，为难你妈好不好？”
晓华神采飞扬的表示，“妈，你不知道，我和文雁已经互相私定过终身了，现在就差你这边和三姨那边点头了。”
“你瞎说，文雁怎么可能答应你啊，你不要作怪，文雁她在我们这待到年底就要走了，我得好好的把她交给她的父母。”
“妈，你怎么就不信呢，那姓何的小子对她又不负责，她这一对比，当然觉得我更好了，妈，你就答应我们吧，求你了。”
“好，我这就把文雁叫来，让她过来自己说”，金喜转头吩咐了翠文，然后看着晓华，叹了一口气，“儿啊，我以为你已经有长进了，可你怎么老是在她那边过不去呢。”
翠文把文雁带了过来，文雁一脸怒气冲冲的，一进来就嚷道，“姨妈，表哥再这样，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明儿个就走，我下午就出去发个电报给我爹娘，说我要回去了。”
金喜连忙劝道，“莫生气莫生气，姨妈叫你过来，也是给晓华看看你的态度，省得他在我耳边老是讲这些东西”，金喜把文雁拉到身边，“我哪不知道他那个脾性，他刚刚说那些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把你叫来一问，果然也是如此，晓华，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晓华嘟囔着，“明明昨天你就...”
文雁厉声道，“昨天什么？”
金喜拍着文雁哄道，“好啦，我让你表哥跟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金喜一边哄着一边瞪着晓华，“你怎么回事，还不快跟你表妹道歉。”
晓华突然骂道，“妈了个巴子，我跟她道个屁”，金喜和文雁惊讶地看向晓华，晓华恶狠狠朝她们一瞪，“她那点事，打量谁不知道呢？等肚子大了起来，我看她怎么办？”
金喜听了疑惑地看向文雁，文雁听了心里也是一跳，赶紧出去追上晓华，“你想干什么？你要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你威胁。”
晓华转身看向文雁，“你这个人怎么好赖不分呢，我好心帮你，你却这样对我。”
“我不要你帮我，你到底爱我什么呀？你放过我吧。”
“蒋文雁，我告诉你我爱你什么，四年前，我被大姨打的半死，发高烧的时候没人管我，只有你来救我，我从那时候就爱上你了，后面我带你离开陈家，也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把我看作垃圾，你把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踩。”
“你妈的你怎么不爱大夫去。”
金喜本来想赶出来劝架，听到文雁这一句怒吼又退了回去，心脏扑突扑突跳个不停，“哎呀，晓华的妈不就是我吗？文雁这孩子，再生气也不能把我骂上呀。”
怀孕这事已经被晓华知道了，而且他有随时泄露的可能，文雁觉得这事不能再耽搁了，她换上一件丫头的蓝卦衣服，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刚走出门口，小青就从外面走进来，小青本来想打个招呼，却看文雁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小青拎了个菜篮子，切了一声，“你不想搭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呢，穿的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小青又往前走了几步，后面一辆车突然开了过来，叭叭地按着喇叭，小青闪退到一边，嘴里念着，“谁啊？这是。”
只见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身材很苗条的女人下了车，她把手伸到车里，好像是去拉人，里面的人不肯出来，两个人一直僵持着，小青走过去往车里一看，大声道，“巧慧，怎么是你？”
巧慧和五姨太一起来到金家，此刻她们正坐在金家会客厅上，金喜陪着坐着，除了让她们多喝茶，也没什么话好讲。
五姨太笑着说道，“恭喜你了呀，金太太，你马上就有孙子可以抱了，哎呀我真是羡慕你儿媳妇，晓华才回来几天呀，她就怀上了，我跟了将军这么多年，就是没有消息。”
金喜惊讶道，“啊？”
“您不知道，哎呀，是我多嘴了，不过告诉您也没事，您的儿媳妇怀上了，昨儿个在我们家差点晕倒了，我还让金副官把她抱到我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金喜站起来喊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金副官亲口说的呀。”
巧慧也说，“太太，少爷真是这么说的，我来就是想见见小...见见少奶奶，您把少奶奶请出来，我看她没事了我就走。”
小青在外面听了半天，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进来，“坏了坏了，我看到小姐跑出去了，穿的丫头的衣服走的，不知道干什么去。”
金喜马上对五姨太和巧慧说，“我这里不能招待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改日你们再过来，我一定好好的款待你们。”
五姨太说，“太太，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您有急事您就去吧，我和巧慧就不打扰您了。”
五姨太和巧慧往外面走，五姨太问巧慧，“那丫头怎么喊他家少奶奶叫小姐呢？”
巧慧惊慌道，“喊小姐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没听见。”
五姨太捏了捏巧慧的脸，“不对，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看我什么时候给你诈出来。”
五姨太和巧慧一到家就看见金晓华急匆匆地往外走，五姨太打招呼道，“金副官，什么事这么急呢？”
晓华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文雁走进会诊室，跟医生说明了来意，医生一听马上把门关上，把窗帘拉上，坐了下来，神情严肃道，“打胎是犯法的。”
“但我听说你这里能做。”
“我已经很久没做了，你是听谁说的？”
文雁不能说，因为她知道四年前静姝要把孩子打掉，联系的就是这个医生，她要说出来医生要怀疑她认识金家，可能就会把文雁的身份套出来。
文雁从包里拿出三百块钱，“这也不能做吗？”
这是文雁最后的积蓄了。
医生的眼睛亮了亮，“能，当然能。”
晓华开着汽车，在外面焦急的寻找着文雁的身影，突然他看到一个身形高瘦的女人在街上走着，他滴了两声，路上的行人都回头看他，这个高瘦的女人却加快了脚步，晓华确定是文雁，停下车跑过去把文雁拽回来。
文雁甩开他，“你别管我。”
“你要干什么去，你是不是要去医院，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快跟我回去，我妈他们都等着呢。”
晓华把文雁塞进副驾驶，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后面的车堵成一片，叭叭叫个不停，晓华骂道，“催你妈呢催催催。”
晓华说着上了车，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瞧着文雁的肚子，“孩子还在不在？”
文雁无声的流泪，晓华大骂一句，“我他妈问你话，孩子还在不在！”
“在，你想干嘛呀？”
“我跟你说，我妈已经知道你怀孕了，我把孩子认下来了，你回去之后要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随你去。”
文雁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晓华伸出一只手握住文雁，“哭啥哭啊，日子过下去呗。”
文雁躲过他的手，身子一歪，坐着面对车窗，她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话。
“太太，你要打掉孩子你丈夫同意吗？”
“为什么要他同意？”
“他不同意的话，我打了孩子，他要过来闹，那我这边很危险的呀。”
“我没有丈夫，孩子的父亲娶了别人了，医生，你打了吧，他不会知道的。”
医生把钱移了回去，“他不知道，我就更不能打了，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找我麻烦那就不好了。”
文雁和晓华一下车，金喜就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文雁，你跟我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不是那个姓何的？”
晓华拉开金喜，“妈，我不是跟你说了，是我的，我回来的当天，就找了她办了那个事，没想到一下子就中了。”
金喜一脸震惊，“文雁，晓华刚回来那时候，你不是还没跟那姓何的退婚吗？”
晓华搂住文雁，“妈，你成全我们吧，孩子已经快一个月啦，再过几个月，您的孙子就要出来了。”
文雁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姨妈，你成全我们吧。”
文雁说出口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极其陌生，那根本不是她的声音，也不是她的思想，文雁不知道她喉头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她觉得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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