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于娉婷和久时陪同着翠萍上街买东西,他们走进一家绸缎庄楼,掌柜笑着围了上来,“夫人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店刚进了几匹布,都是最时兴的样式,您看这匹嫩绿缎子,上面是牡丹的暗纹,这手感又滑又软,颜色又雅致又好看。”
翠萍看向案子上摆的绸料架子,点点头道,“今天来不是给我买衣服,是让你给新郎官做几件衣裳。”
掌柜鞠着手说道,“哎呦,您府上有喜事,小的给您贺喜。”
翠萍说,“行了,早点定完衣服,我们还要采买其他东西呢。”
掌柜左右看看,他问,“这新郎官在哪呢。”
翠萍白了她一眼,“你面前这位不就是吗?”
掌柜见眼前只有一个粗使下人,想着这新郎官莫不是太过娇小,被这下人挡住了。于是他推开久时刚打算笑脸迎上去,却惶惑地发现久时身后并没有人。
久时说,“夫人,我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别在我身上破费了。”
掌柜惊讶地看着久时,他又看向翠萍,翠萍对久时说,“给你置办的钱是老爷和老太太一起出的,有好几百大洋呢,花不完的,你放心买好了。”
掌柜正疑惑间,柜台另外一边俪芸喊了起来,“掌柜的,您这匹布到底怎么卖啊。”原来俪芸早就到了,只是掌柜忙着去招呼翠萍而把她晾到在一边去了。
掌柜对着三人赔笑着,“公子小姐夫人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掌柜走到俪芸身边,没好气地说,“这里的一元,里面的八角。”
俪芸问,“怎么这么贵啊。”
久时走过去,和俪芸打招呼,俪芸点头笑笑,眼睛却看向于娉婷,“你今天也出来玩?”
于娉婷说,“我们给久哥挑衣裳呢。”久时向翠萍介绍了俪芸,俪芸微笑着点头致意,翠萍略打量了她一眼,也点头笑笑。
布店掌柜抱着那匹嫩柳色绸缎笑道,“俪芸姑娘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俪芸说:“不敢当,只是在这方面有一点自己小小的理解罢了。这里的小作坊都是自染自碾,用的或是石染,或是草染,质量啊都不是很好。”
掌柜马上反驳道,“我们这布大家都说好的,你凭什么说不好”
“可是你们颜色太少了呀,现在上海有些铺子卖的那些西洋货,颜色很多的,你去看看启明路那一条街,随便一家布料都很不错呢,光泽好外观美,你这些货色啊还真不能比。”
俪芸走来走去,拿起了一匹布,“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上海货的样子。”俪芸放在久时身上比了比,“这个你买去,应该好看。”
掌柜笑着说,“俪芸姑娘说的对,我说的也对,不如太太一起买回去。”
翠萍和掌柜说着说着走远了,她指了指玻璃柜里的其他布匹,“这几个颜色拿出来看看吧。”
掌柜的笑道,“夫人,您眼光真好,这个是绮云绸,好多太太小姐来了都挑这个,很受欢迎呢。”
翠萍笑笑说,“那我偏偏跟她们挑不一样的,这另外一边的绸缎卖怎么样?”
掌柜说,“哎呦,不瞒太太您,卖的不怎么好呢。”
冷着脸说,“那我要了,我看着还不错,我是俗人,我也听不懂什么上海货啦、洋货啦,哎呀我忘了掌柜的是最懂的了,我挑这些掌柜该不会嫌弃吧。”
掌柜忙笑着迎上去,“不会不会,太太您的眼光才是这个”掌柜举了个大拇指,“瞧着这布料摸着又轻柔又舒服,我竟然没发现我这店里还有这样好的货色,哎呦太太今天可多亏你,我明天马上把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翠萍笑个不停,她嗓门那么大,俪芸早听见了她说的话,俪芸此刻正不爽地看向久时,她抱着胳膊问,“你觉得我们之间谁更有眼光?”
久时说,“你有眼光。”
“嗯,你这种人就是换个人就换个说辞吧。”
“不是的,我真的觉得你讲的话很有道理。”
翠萍看见久时和俪芸说着话,就叫于娉婷去叫久时过来量一下尺寸,俪芸笑着说,“好好好,这就把他还给你们,快陪她们玩去吧。”
久时陪着翠萍母女逛了一早上,买了不少东西,翠萍兴起自己也买了一堆衣服首饰,她玩味着看向久时,“我买这些个可是算在你的花销里头,你不会心疼吧?”
久时连忙说应该的,翠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会去惦记你的钱,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你放心,老爷老太太允给你的,我会一分不少给你的。”
于娉婷说,“娘不花,我要花,今天我挑的东西久哥买单。”
翠萍说,“你要什么没有?”翠萍捏住于娉婷的鼻子,“你这只小吞金兽,你久哥今天难得这么阔绰,让他好好花花,想买什么买什么,你可不要捣乱。”
久时抱着一捧货品说,“娉婷高兴,就让她买吧。今儿个夫人小姐想要什么,就尽管拿,都算我久时头上。”
翠萍埋怨地看了久时一眼,“你不要宠着她,给她都宠坏了,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手拎酸了没有,我给你拿着。”
于娉婷也贴心的给久时揉着肩膀,于娉婷捶了一会儿歪着头跟翠萍说,“娘,久哥的肉好硬。”
翠萍抬头看了久时一眼,只见久时快一米九的身量,一身腱子肉,眼神炯炯,面容雄伟。翠萍止不住点头,“一转眼,久时长这么大了。”
翠萍想去摸久时的头,发现够不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成家了,可就是大人了,我有几点要提点你。第一,你不要太老实,对人要留个心眼。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以真心换真心的,如果发现换不了真心,记得保护自己。第二,你成家之后,要有一家之主的样子,那姑娘我看是有主见的,必要的时候要压一压她,你这头要是低下去了,再抬起来就难了。第三呢,你就算成了家也不要疏远了我们,于家那些作坊,老爷是打算让你负责一些的,月钱也给你涨一些,我也没意见,你有自己的家庭了,老婆孩子都是要花钱的。”
翠萍折了折久时的衣服,“不管怎样,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于娉婷撅着嘴,“久哥就不能不走吗?我可舍不得久哥。”
翠萍说,“那刘家又不远,你要是想他了,随时可以叫久时回来呀,不过你也别太经常打扰他们,人家要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玉秀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篮筐饭菜,看见久时他们,正不知去哪里躲着,于娉婷却率先叫了起来,“瞧,那不是玉秀吗?”
玉秀听见有人喊自己,把那篮饭菜拎在身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懊恼早上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就出来了,翠萍推了推久时,“快去跟她打个招呼。”
久时挠挠头,“我跟她说什么啊?”
“傻小子,随便问呐,问她吃了没,最近心情怎么样,哎呀,别让人家等着,快去。”
翠萍让久时把买的东西递给她,然后就赶他过去,久时走过去,只见两人都很不好意思,不时看向翠萍这边,十分扭捏,翠萍于是笑着招呼道,“久时,我今天可不留你晚饭了啊。”
翠萍拉着于娉婷走了,玉秀说,“她们走了,你怎么不跟上。”
久时看了看翠萍她们的背影,“那,那我走了?”
久时刚转身,玉秀就拉住了久时的手,久时看向玉秀,玉秀却故意不看他,久时笑了,问干什么,玉秀也笑了,回问你干什么,久时往前走一步,玉秀也跟着往前走一步,久时不动了,玉秀说,你走啊,我又不让你不走。
久时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拉着玉秀说,“你去哪,我送你过去。”
两人走着,路过了刚刚那家绸缎店,久时若有所思,走了进去,玉秀左右看看说道,“还没到那个时候呢,你别花这些钱。”
久时看了玉秀一眼,半晌说道,“哦,我是打算给自己买的。”久时同掌柜耳语一番,掌柜笑了笑,点了点头,把俪芸刚刚看中的那块绿色的缎子拿了起来,玉秀只依稀听见掌柜说什么“有眼光,好的,刚刚有量过您的尺寸,做好送您府上。”
久时听了又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拿。”
玉秀疑心一起,走近笑道,“久哥这是打算送谁?”
久时笑了笑,“我打算做一件里衣自己穿,这个颜色做成外衣我不太好意思穿出门呢。”
玉秀笑笑,“那也不错的。”
两人从店里出来给玉秀的哥嫂送饭,刘保看见久时很高兴,遇到路过的熟人,都向久时热情介绍一番,同时也把久时这个准妹夫的身份宣扬出去,玉秀感觉很不好意思,久时脸色也不好看。
刘保老婆捏了刘保一把,“你可闭嘴吧,再胡说就把你的嘴用剪子剪了。”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嘛,反正迟早的事嘛。”刘保说了这些话,久时和玉秀都不搭腔,自觉有些尴尬,便向玉秀笑道,“刚刚俪芸找你来了,我说你这会儿还没来,让她等一会儿,这时候不知道跑哪去了。”
久时说,“我刚刚也在那边碰到她了。”
玉秀笑了,“我知道她在哪。你们等着,我把她带过来。”
久时看着玉秀离去的背影,背后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回身一看刘保眼底有笑意,“想跟上去,就去。”
“是啊,久时,你再不走,玉秀就看不着了呢。”
久时于是走快几步跟着玉秀,两人走到湖边,看见俪芸正站在一棵柳树下,和风微醺,湖面上波光粼粼,柳叶轻轻拂过俪芸的肩头,俪芸穿着一身淡绿色旗袍,身姿窈窕,她低下头,长发乖顺地垂到脖颈间,没入令人遐思之处,她喃喃念着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俪芸转过头,阳光打亮了她一侧的脸庞,将她的瞳孔照成了浅棕色,长长的睫毛像飞舞的蝴蝶触角,发着银色的光芒,她的鼻尖亮着一点光,下边丰润的嘴唇微张着,紧俏的下巴像一座小巧的山峦,上面铺着晶莹的白雪,引得人连连回看。
久时为之一震,喉头感到些许紧张,玉秀上前挽着俪芸的手,“芸姐,你又跑到这看书了呀。”玉秀拉过俪芸手中的纸一看,“这是谁写的诗?”
“一个很有才华的大诗人。”俪芸清了清喉咙,念了起来,“我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玉秀听了说道,“很细腻的一首诗呢。”
久时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从来没有读过现代诗,在他印象里,只有那种四五言绝句是诗,可是这个不像诗的诗又不像文章的样子,久时想提出疑问,又怕遭到俪芸的嘲笑,只好不说话。
俪芸看了久时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人讲的很没道理,衣袖怎么能带走云彩呢。”
俪芸笑了,看着玉秀和久时两个,“这还没成亲呢,就正大光明开始约会了?”
玉秀掐了俪芸一把,“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刚好遇上的,正愁下午不知道干什么呢,走走走,你陪我们一块玩去。”
玉秀特意把俪芸插在中间,怕自己和久时一起惹人闲话,俪芸问久时家里的情况,玉秀总是抢着帮久时回答,俪芸掐了玉秀一把,“你别替他说,我要听他自己说。”
俪芸于是又问了,“你和那于府到底算什么关系,是算养子呢还是算他们家奴才。”
久时说,“半个养子,半个奴才。”
俪芸撇撇嘴,“这算什么,那她为什么要替你扯谎话。你要知道你如果是于府的养子,那你跟玉秀还勉强称得上门当户对,你要是奴才嘛,那你可配不上她。”
久时心里一刺,这俪芸说话也太难听,久时辨白说,“我在于府长大,他们对我像亲人一样,我不是他们家的什么奴才,我跟他们是平等的。”
“你跟他们是平等的,那怎么不见她们叫你少爷,你很听她们话,我看出来了,她们要是养一只哈巴狗,就是你这样子。”
“我留在于家,是因为要报恩,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
“说的很好听嘛,那玉秀呢,也要跟着你一起去于家报恩?完了玉秀,你要上于府一起当奴才去了。”
“不会的,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于家的。”久时挥舞着拳头,好像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会去更广阔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说的好听,可是你现在吃住都是人家的,你怎么离开得了他们。”
玉秀说,“我让爹传给久哥手艺,久哥跟着我们一起做剪子,我们能养活自己的。”
久时笑笑,“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俪芸和玉秀交流下眼神,两人把久时支到一边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讲些什么,后面三个人又走了一会儿,天气有些冷了,他们就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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