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爷先去新宅子打点去了,过了两天翠萍和于娉婷也坐船到了,于老爷派了汽车去码头接她们,于娉婷说车有一股味道,怎么着都不肯上车,翠萍叫了两辆人力车,叫久时陪娉婷过去。
人力车车没跑一会儿于娉婷就叫停下,她跳上了久时的人力车,依偎着久时说她害怕掉下来,只有抓着人才安心,娉婷靠在久时身上,闭着眼睛不顾久时的劝阻,嘟囔说自己睡着了。
另一辆人力车迎面驶过,一位穿着天青色直罗长衫的公子坐在上面,他头发梳得溜光,脚下穿着白丝袜子和软底漆皮鞋,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短旗袍的女人,女人烫着一头烟霭一般缭绕的卷发,嘟嘟唇上填满了鲜艳的口红,眼皮上涂着一层青色的眼影。
街上的男人都在偷偷打量这女人,久时此刻占着最好的光赏位置,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只见那女人一截大白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腰堪堪一握,女人冲着久时嫣然一笑,久时尴尬地撇开眼去。
那女人身旁的男人有些不悦,瞪了久时一眼,然后看到久时肩膀上也靠着一个女孩子,女孩穿着小褂和哔叽裤,花样很是老土,而久时身穿着一袭长衫,暗沉沉的,布料也有些旧。
“又是外地来的土包子。”男人同女人说着,然后做出了一个击毙对方的动作,女人笑着,娉婷这时候突然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男人。
娉婷今年十六了,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眼睛大大圆圆的,鼻子秀挺,嘴巴小巧,鹅蛋脸微丰润,脸上一派迷惘与天真。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已然看出了神,眼看娉婷的车和他们擦身而过已越行越远,男人扒住车往外探着,叫道,“嘿,你们停一下。”
女人娇声喊道,“金少,你压着我啦。”
金晓华叫停还在往前跑着的人力车,女人抱怨道,“金少,我们不是要去首饰行吗?”
金晓华把女人赶下车,叫车夫回头追上刚刚那辆车,人力车跑到大街边一所横胡同里,久时和娉婷在一块石板铺的敞地上停下,两人并行着,走到那于府里。
晓永也在不远处停下,看见娉婷走了进去,还恋恋不舍的望了一会儿,他自言语道,“不施脂粉都这样动人,要是打扮一番那还不知道要怎样漂亮了,不错,这样清纯可爱的姑娘,我的女友中还没有这种类型的呢。”
晓华自个在那傻乐,车夫小心翼翼地问,“爷这是要下来还是。”晓华环顾四周道,“哎,玉贞去哪了。”
车夫说,“您刚刚让她下车了。”
晓华说,“不成不成,我付她的是一天的钱怎么能让她走了。”
晓华让车夫回去载着他回去找人,玉贞说不定还没走多远,晓华坐在人力车上,穿梭在人流中,街上到处都是喧嚣的声音,有小贩卖叫声、有街头演讲的声音、有车轮碾过水泥地的声音,日头正斜照着,晓华坐着有些犯困,突然一小片亮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看见前方有一片玻璃橱窗在太阳照射下金光闪闪,此刻一抹夕阳的余晖刚好打在他身上,晓华觉得自己淋浴在一片神性的辉光下。
他叫停了车子,恍恍惚惚走进了一家店,一位女店员依着门槛站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晓华插着腰站着,对着她打了个响指,瞌睡的女店员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另外一个店员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晓华斜着眼打量着刚刚走开的女店员,听着迎上来的店员热情介绍着,“金少,您来的正是时候,店里上了一批新货,我给您介绍介绍,您看看我们摆在最前面的这几款,这些都是销量最好的。”
“我要她来陪我。”金晓华指着那女店员。
“小慧,金少指明要你呢,还不快过来。”
小慧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先生好,先生需要什么呢?”
晓华阴阳怪气地学着小慧叫了一句,“先生好,先生需要什么呢?这是你工作的态度吗?”
“金少,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小慧,快跟金少道歉。”
小慧懒洋洋说着,“金少对不起。”
“她刚来这上班,什么都不懂,金少,我陪您看。”
晓华哼的一声走开了,逛来逛去,隔着玻璃柜向盒子里陈列的一挂项链指了指,一旁的店员马上掏出钥匙,将玻璃格子旁边的活门打开,拿了一挂链子出来,把那活门关上,两只手拿了链子,给金晓华看,晓华点头说好。
那店员要送到里面柜房去包裹,晓华举起手摇了摇道,“先不用。”
他说着,抓起链子,走到在小慧面前晃了晃,小慧瞧了他一眼就要走,晓华说道,“在这里工作很无聊吧?内心总感觉很孤独是不是?”
小慧停了下来,晓华继续说,“是不是感觉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尤其是站在这里,看着这些有钱人走来走去,买这些你一辈子也消费不起的东西,心里很不甘吧?”
“关你屁事。”
晓华撑着门框,把小慧拉在怀里,“我了解你,我能体会到你所有的痛苦和不甘,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要拯救你,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去逃离束缚,去拥抱自由,怎么样?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
“金少,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我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但我愿意给你这种特别的女孩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愿意跟我走,我就会带你离开,我要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本来就不该待在这种地方。”
“你真是这么想的?”小慧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晓华把项链放在小慧的手心,“我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
小慧眼睛一亮,“金少,你可不要骗人呀。”
“你真是无情,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说我骗人,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一个人伤心一场,我不为难你。”
“别,金少,我愿意的。”小慧用手指头勾了勾金晓华的衣服。
“就这几个字?你就不能再诚恳一点?”
“金少,你带我走嘛,我求求您啦。”小慧不熟练地抛了个媚眼。
晓华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声说道,“她说了什么,她说要我带她走啊。”晓华装作吃惊的样子,“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长得像一头驴啊!你们就招了这么一头驴过来吗?”
晓华掰开小慧的手,抢过项链放回口袋里,“丑东西,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小慧哭着跑开了,晓华甩甩头,得意地走了出去。
晓华把小慧整了一顿,舒心极了,他尤爱这种恶作剧,乐此不彼。
他不是那种会动辄打骂人的纨绔,很多时候他也有温文尔雅的一面,但他的温柔只会显露给那些谦卑地、谄媚地捧着他的人,但凡他在接待他的人眼中看到一点不耐烦的神色,他就会像仇敌一样把对方牢牢记在心里,寻求各种羞辱人的方式,让这些人在他面前痛哭、奔溃。
他从这些人的痛苦中却品味出快乐的味道,他高兴极了,觉得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他轻快地跳上车,催促着车夫拉他回家。车夫应了一声好,低头开始跑了起来,晓华交叠着腿,低头欣赏自己干干净净的裤脚和铮亮的皮鞋,“喂,你小心着点水坑,不要把我身上弄脏了。”
“少爷,坐我的车您放心,我力气大,车子稳,眼睛亮,我跑过的路都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脏您身上。”
晓华笑了笑,“确实稳当。”
不一会儿,金府就到了,晓华跳下车,往前趔趄了一下。
“呦,爷,您悠着点,别闪了腰。”
晓华摆摆手说没事,他喜欢跳下人力车,他痴迷于这种跳的动作,他觉得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从一个地方跳到另外一个地方,从床上里跳到一片歌红酒绿里,从歌红酒绿跳到温香软玉里,从温香软玉跳到一片肃杀里,从女人的肚子跳到地上,再从地上跳到女人床上,到最后跳不动了,铆足一口气,撅在泥土里,变成一堆烂泥。
晓华付完钱之后大步流星朝着金府走去,过了会儿,他约莫想起了什么,回头去追那人力车,一个巡逻的警卫正好路过,拦下了车,晓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巡警在包车夫面前挥舞着手棍,车夫空有一身壮硕的肌肉,在瘦干的晓华面前,竟慌得不知所以,晓华气喘吁吁说道,“我...我的东西落在你车上了,我刚刚买的那...那条项链。”
三双眼睛回望车座上,什么都没有,车夫喊道,“这什么都没有呐,您不能冤枉人啊。”
晓华摸摸口袋,发现在口袋里,他站定笑了笑,拍了拍口袋说,“误会一场,你可以走了。”
车夫嘟囔道,“您这,也真是的,唉,我今儿个真是倒霉了。”
晓华听着车夫语气很是嫌弃,他不高兴地叫道,“你这什么态度,你这是对我金晓华该有的态度吗!”
车夫低头说不敢,晓华靠近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然后一只手伸进车夫的衣兜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怀表,晓华说,“我这刚走就觉得怀里空落落的,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跑到你的身上。”晓华冲着巡警嚷着,“愣着干什么,证据确凿,抓贼啊。”
巡警马上抓住他,车夫哭着喊,“是你刚刚放进去的。”
晓华笑道,“我堂堂金家大少爷,我能冤枉你?”
巡警敲了车夫几棍子,车夫被打痛了,一直讨饶,晓华得意洋洋往回走,顺势踢了人力车一脚,他踢到了脚趾,吃了痛一瘸一拐朝金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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