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两人和好的另一个视角被周渡娓娓道来。
“当初刚失去灵力的时候,我不接受这个事实,天天待在房里自怨自艾。父亲四处寻医问药,什么偏僻药方都被他找了出来给我试。那些药方所需药材稀奇古怪,父亲就天南海北地替我找,找不到的就请绫堂主帮我亲自炮制。我不知道那些药来得珍贵,刚开始还很配合治疗,后来发现药没用,有时候发脾气还将药给泼了,不肯吃。”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吃药了,但回想起小时候吃药的经历,周渡还是不寒而栗,每天不知道要灌多少碗药进肚子里,药极酸极臭,喝完药后饭都吃不下,导致后来周渡听到喝药就开始干呕,现在都没能摆脱喝药的阴影。
“有一天我又发脾气不肯喝药,将药碗摔了。季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着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我问他去哪他也不回我,只是拉着我往百草堂的方向去,似乎很生气。我当时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打不过他,只好跟着他到了百草堂。”
禾钰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到了百草堂,他却不进去,带着我攀到围墙上,偷偷地往里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周渡笑着问禾钰,禾钰只是摇头道:“还说这些干什么?”
周渡却不停,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看到你一个人待在百草堂的院子里,一会煎药看火,一会炮制药材,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的。那会儿正好是午饭时间,师姐们叫你去吃饭你也不去,说你先看着药,等她们吃完你再去吃。”
“那是我病好后第一次认真看你,你穿着一袭白衣,瘦骨嶙峋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给我熬药,旁边还放着大包的蜜饯,正是每次师兄送药时带给我的那种。”
其实当时周渡看到禾钰为他煎药时气已消了大半。这段时间里他也想了很多,这一切都与禾钰无关,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一时间还是无法面对禾钰,一看到禾钰就会想起自己已经无法再修炼的事实,所以他选择躲着她。
禾钰开口回忆道:“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没有办法恢复你破碎的灵脉,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我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季澄还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周渡继续道,“那天晚上,他带我去了宗门祠堂。”
宗门祠堂是历代青阳宗英杰牺牲后立牌位的地方,以供后人祭奠。
禾钰父母为除魔卫道而死,牌位也置于宗门祠堂中。
“当时我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外偷偷看你。当时你抱着伯母给你做的兔子玩偶,蜷缩在蒲团上睡着了。我问季澄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他告诉我,伯父伯母出事后你晚上一直睡不着,要么就是做噩梦,所以每天晚上都会来祠堂。”
那真是非常久远的事了,周渡不提起,禾钰都快忘了那段时间她有多难熬。
白天清醒的时候心里为自己害得周渡无法修炼自责,只能通过不停地做事麻痹自己。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断地回想那天晚上的一切细节,如果自己没有回去找父母,如果自己及早发现尸傀的动作,如果是自己挡下那一掌·······无数的如果侵占了禾钰的脑子,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即使睡着了,梦里也是漫天的火光、痛苦哭泣的声音、尸傀可怖的面孔,她常常会在深夜里惊醒,满脸泪痕,然后一个人抱着膝盖蜷在窗边等天亮。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在这场变局里,被改变一生的不仅是我,你的一生也从此改变了。”周渡突然有点哽咽。
如果没有这场变局,禾钰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伯父伯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好好护着禾钰的。
他们会悉心教导禾钰修炼之法,会在禾钰取得进步时为她庆祝,也会在禾钰遇到危险时冲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察觉到周渡的情绪,禾钰开口道:“可是我还有师兄你啊!后来我们一起拜入师父门下,一起住在浮白峰相邻的院子里,一起学习,一起闯祸。我无法想象没有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周渡听后,笑道:“我也是。如果没有你,我生活的乐趣就少了大半,简直无趣。”
“不说了,干!”周渡举杯,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酒。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周渡从不后悔救下禾钰,他会保护禾钰一辈子的。
喝完酒后,周渡开始下逐客令,“你快回去准备下山的行李,明日一早就得出发,这次下山跟着绫堂主他们除妖可不能大意。”周渡叮嘱道。
“那师兄你······”禾钰迟疑道。
“我当然是乖乖待在山上等你们回来啦!”周渡狡黠一笑,催着禾钰出了自己的院子,并告诉门口弟子无事不要打扰自己,他要开始闭关清修。
门口弟子自然一口应下,周渡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他们十分了解,周渡不闹着出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最好是平安无事地过了这三天。
禾钰回院后简单收拾下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禾钰早早地来到宗门入山处,百草堂的弟子已经等在那里。
简单地寒暄之后,禾钰登上飞舟放置自己的行李,出来发现季澄也已经到了。
“季师兄,这里!”禾钰给季澄指了个紧挨着自己房间的房间,季澄并不拒绝,放下行李后与禾钰一起在飞舟下闲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绫堂主来了,众人上前向绫堂主行礼。
“父亲,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绫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带着两名弟子向绫堂主报告。其中一名弟子正是禾钰演戏那天晚上误打误撞拦下的封一。
“好,出发吧!”绫堂主一马当先,登上了飞舟。
众人紧随其后,待所有人登上飞舟后,绫瑶开始分配今天的任务。
失踪的普通人目前已尽数找回,尸体存放在村子的祠堂里停灵,三天后便会将他们下葬,因此必须赶在下葬前到村子里,察看遇害者尸体。
绫瑶将人分为四组,一组留下来守飞舟,一组到祠堂察看尸体,一组由村民带领到尸体发现地查找线索,最后一组则需要检查整个村子,看是否有魔修仍藏在村子里意欲加害村民。
禾钰、季澄、绫瑶还有另外三名弟子负责检查村子。
“你待会跟紧我。”季澄转头对禾钰叮嘱道。
“这就是抱上大腿的快乐吗?”禾钰受宠若惊,跟在季澄后头,她只需要捡漏就可以了,太快乐了!
“好!”禾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笑容不要钱似地往脸上堆,看得季澄心里毛毛的。
眨眼间,飞舟已经到了遇害村子,村长带人在村口迎接他们。
按照绫瑶的计划,众人分成四组,分别由村民领着去完成任务。绫堂主医术最高明,跟着弟子前往祠堂查验尸体。
绫瑶将检查村子的弟子分为两组,分别由自己和季澄带队。
禾钰不必说被分在季澄这一队,绫瑶还没有傻到将禾钰分在自己队里给自己添堵。
两队人从村子入口向两个方向探查,约定最后在村子中心的祠堂会合。
季澄三人拿着罗盘一家一家地检查,如果有魔气,罗盘会以指针示警。
“师兄,你说还会有魔修藏在村子里吗?”禾钰跟在季澄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检测魔气。
季澄没有回头,但是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会。这个村子很小,如果有魔修藏在这里的话,绫堂主一到村里就会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出言示警,说明魔修已经都走了。”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拿着罗盘到处查看呢?”
季澄停下来,看着禾钰认真解释道:“虽然我们知道没有魔修,可村民不知道。”
“我懂了,这是为了让村民安心。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找魔修,最好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找到,村民可以安心地在这里继续生活。”禾钰抢答道。
“嗯,村民是普通人,不能从修士的角度来思考他们的问题。”季澄说完继续往前走检测魔气,每检测完一户人家,季澄都会特意跟他们说一句没有问题。听完他的话后,村民都如蒙大赦,对他们连声道谢。
一户户人家排查完后,季澄一行人回到祠堂。绫瑶等人也回来了,正在围观绫堂主检查遇害者尸体。
禾钰也赶紧凑过去察看情况。
尸体共有五具,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尸体怒目圆瞪,七窍流血,显然生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除此之外,尸体正面看不出丝毫伤口。翻转尸体,背部的景象却让人触目惊心。
每具尸体的背部脊椎被掏出,血淋淋的,伤口平整,显然是用利器迅速割开皮肤,掏出受害者脊椎导致死亡。
可受害者脊椎处却并不空洞,被人填充了东西进去。
绫堂主正仔细查看脊椎处的填充物,那是一段黑色玉石,被雕刻成脊椎节节相连的形状。
玉石触之生温,显然是上好的石料,但玉石表面已经生出丝丝裂缝,如蜘蛛网般遍布整段玉石,似乎是受外力冲击而成。
所有人都在琢磨魔修此举的用意,一时间谁都没有头绪。
可禾钰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是剥夺她灵骨前的预演。
黑色玉石只是障眼法,实际的替代物是禾钰的灵骨。
他们想要将禾钰的灵骨,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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