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终究是年纪小不懂事，她这个做姐姐的，理应要更成熟，更冷静些才对。
这句话是自我告诫，自我辩解，却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自己。
这是另一回事。
客厅灯还亮着，聂书云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
卧室没开灯，被窗外的夜色浸泡着，她看着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剪影，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许久未动。
房间似乎比外面更冷，她打开空调，交握着冰凉的手。
聂书云打开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个粉色瓶的香水，她喷在手腕处，凑近去闻。
很典型的花香，味道黏腻，久久不散，像青春期的小女孩会喜欢的味道，不适合她。
但她还是把香水装进礼盒中，放在桌上。
这才看见桌子中央摆放着一个水果蛋糕，最上面一层摆满了她最喜欢的樱桃。
透明蛋糕盒子右下角留下一张便利贴，聂书云拿起来看。
“生日快乐，工作顺利，记得吃蛋糕。”
字如其人，字迹苍劲有力，劲瘦清隽。
落款是一个手绘的小鱼标志，还用蓝色笔勾勒出了小鱼的形状。
聂书云心里五味杂陈，摩挲着那只蓝色小鱼，眼睛像是被火燎了一样的酸涩，眼里氤氲着水汽，悬而未滴。
她打开盖子，整个房间里飘满了蛋糕香，食指捻起上面的一个樱桃放进嘴里，入口微甜，后又尝到了几分类似海水的咸涩。
贺瑜也不清楚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周身散发寒气，似乎整个身体都僵硬住。
他不该再待在这儿，不然明天肯定会生病。
今晚他睡得早，陪着他的还是那个灰色围巾。
他习惯了睡觉时开一盏灯，能够照亮一隅，不至于一室黑暗。
贺瑜有想过这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姐姐还真是，不拖泥带水，不留情面。
好歹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啊。
后面的两三天，聂书云都没见过贺瑜，他没在家里吃饭，也没回来过夜。听于慧说，这几天他又泡在医院里熬大夜，忙到睡觉都在医院宿舍睡。
是吗，挺好的，聂书云这么回答。
这句话在她看来没什么，但在于慧耳朵里听来就有些古怪。
她问：“你跟小瑜吵架了？怎么这样说话？”
聂书云摇摇头：“没有啊，挺好的，他最近医院也忙，不用操心他，放宽心。”
于慧说：“小瑜工作上我是放一百八十个心的，我就是怕他身体上出现问题。刚来我们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把自己当成外人，难受了不舒服了也不说，硬抗着，前几天去医院挂盐水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我看见他手上有针眼才问了一嘴。”
“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
“不说我们更担心！”于慧说，“小瑜这孩子心思敏感，一说些什么话他容易往心里去，又跟他妈妈一样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情也不跟我和你爸说，但从小到大他都粘着你，跟你亲，书云，你们即使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姐弟，以后多关照着。”
于慧忘了，他们之间除了姐弟这层关系，还有另外一层更深刻更危险更复杂的关系。
成年男女，异性相吸。
聂书云看着于慧的关切的眼神，沉默的点点头，说知道了。
于慧久违的提到了贺瑜妈妈陈姿敏，在聂书云的记忆里，已经记不清她具体的五官，但唯一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那双水盈盈的眼睛。
真是称得上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聂书云真是理解了电视剧里演的，男主匆匆一瞥，会对女主的眼睛默默不忘好多年的这种剧情。
贺瑜那双眼睛完全是完美继承了她妈妈的，眼睛细长，眼尾上扬，黑眼珠也大，眼睛总是湿润润的，聂书云那时候老是好奇的问他是不是滴眼药水了。
记得贺瑜刚被接到聂家时，才初三上学期，懂事又礼貌，却谁都不太亲近，唯独跟聂书云聊的来，听话的不得了。
他性格倔强固执，有自己的坚持，直到今天也是如此，偏偏又对聂书云亲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切。
都说长姐如母，那时候聂书云差点以为他是把自己当成妈妈了。
姐姐这个称号喊起来轻松，做起来是相当难的，更何况聂书云做了十八年的独生女，突如其来的一个弟弟虽不至于让她慌了阵脚，但三岁的年龄差就如同天上两个星星之间的差距，看起来近，实则遥远。
这种奇异的矛盾感让聂书云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交流，只能沉默以对。
但她的这种沉默极会让人误会，尤其是贺瑜这种自认为在寄人篱下，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聂书云敏锐的意识到了，她想多了解一些贺瑜，但不知从何下手。
不过幸好，贺瑜的个性是个突破点。
又恰好，聂书云的心灵鸡汤煨的一流。
非常明显，贺瑜几次心灵鸡汤喝下去以后，两个人的距离骤然缩小。
贺瑜好像更黏她了。
圣诞将至，今晚是平安夜。
聂明远在厨房鼓捣最近新学的菜品，于慧在客厅摆弄着聂明远弄回来的花草，聂书云就坐在沙发上边看综艺边吃零食。
看的昏昏欲睡之时听到聂明远叫她：“书云，快打个电话给小瑜，问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聂书云半睁着眼，摸到旁边的手机又放回去，懒洋洋的说：“他最近医院不是忙吗，应该不回来了吧？”
“这都好几天了，还这么忙啊？先打个电话问一问，不然做这么多菜都浪费了。”
于慧说：“是啊，不能连个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啊。”
虽不是血亲，但聂明远和于慧待贺瑜也如同亲生儿子，这么多年来，无微不至。
聂书云不好再推脱，应了一声，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她本想拿到房间里打电话，想想还是没动。
忙音过后，电话被接通。
她捏着抱枕的一角，揉捏着。
聂书云先开口：“喂。”
那头沉默几秒，回：“怎么了？”
“没什么，爸妈问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距离上次不愉快的对话已经是三天前，再次听到贺瑜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还有些奇怪。
他似乎在思考，没急着回答，聂书云耳朵凑在听筒边，听到了他在跟那边的人交谈。
交谈声戛然而止，贺瑜说：“回去，但估计要晚点。”
“好，知道了，”聂书云说，“那挂了吧。”
“……好。”
匆匆两句后，电话挂断。
处在两个空间，看不见，摸不着，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听觉上，聂书云能感受到自己想要装作无事的古怪，更能感受到贺瑜的平淡。
贺瑜打开家门时，聂书云就在沙发上坐着，以一种极为舒服的姿势。
看似毫无波澜的对视后，又默契的移开目光。
如同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几天不见，饭间，于慧又开始唠叨起贺瑜，夹了一块排骨在他碗里，顺势絮絮叨叨说起来。
“这几天光忙着工作的事儿了吧，一看就熬夜了，估计饭也没好好吃，都有点瘦了。”
“没有，都有吃饭的，最近确实有点忙，不过过几天就好了。”
“你们年轻人都是吃外卖，那能有营养吗？”她又说，“正好书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没时间回家吃饭就让她送过去。”
聂书云夹菜的手一顿，赶紧拒绝：“我没闲着啊，我也有事儿。”
“你现在又没开始上班，又没谈恋爱，天天在家躺着能有什么事？”
聂书云算是看出来了，还是揪着她不谈恋爱这事儿不放呢，她哑口无言，索性闭嘴。
“你年后去上班，工作算是有个着落了，恋爱的事我也不催你了，自己拿主意就行。”
聂明远罕见的跟着说了一句：“年轻人之间多接触接触总是好的，我们做父母的对家世，外貌也没什么要求，但是就一条，一定要爱你疼你，要对你好，其他的说什么都是白搭。”他摆摆手，“再怎么有钱，有背景，长得再帅啊，都没用。”
聂书云点点头，沉默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排骨。
她想最符合要求的人就在这个餐桌上。
桌上的手机传来振动，聂书云瞄了一眼，是郭禹杰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圣诞节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赵灵说的没错，无论从学历，工作，性格哪个方面看，郭禹杰都是作为她未来发展对象的不二人选。
聂书云撂下筷子，敲打了几个字发送了过去。
环顾饭桌一圈，她轻咳了两声，平淡的说了一句。
“我现在有在接触的人。”
聂书云刚说完，饭桌上两双视线不约而同的投射过来。
贺瑜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饭，聂明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糖醋排骨甜而不腻。
于慧听到这话是显而易见的开心，赶紧问：“真的啊？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的？有照片吗？”
“就只是在接触，八字还没一撇。”
她摆弄着碗里的饭，此时食欲全无。
贺瑜一句话没有多说，连头也没抬。
这一顿饭就这么各怀心思的结束，聂明远和于慧打算去楼下散散步，整个家里就只剩下贺瑜和聂书云。
聂书云不太自在，去洗手间洗了把手就打算回房。
偏偏这时候贺瑜叫住了她。
“聂书云，我想清楚了。”
印象中，贺瑜叫她名字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情况下都叫她小名，或者叫她姐姐。
聂书云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贺瑜。
记得刚来聂家的时候，贺瑜还和她身高相差无几，谁知道高一就直接窜到一米八几，现在估计又高了点。
她仰头看的都有点累。
“清楚什么？”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到听贺瑜说话觉得有些陌生。
“清楚我们是姐弟关系。”
“当年是我越界，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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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姐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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