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后背骤然烧起,一阵凉风吹来,又恍然熄去,她垂眸看看手帕上的那块玉环,举起便要往湖塘里扔,忽然又猛然收回。
她抿了抿唇,将手帕塞回腰间,拎着玉环回去小院,往桌上一拍。
芳苓看一眼:“这是何处得来的?”
“大都督的。”
“大都督不是去巡视了吗?”
“我也不知晓,怎的偏偏就碰上了。”
“那这玉环是?”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菀黛有些心烦,“我回屋去了。”
珠子串成的垂帘相撞,叮叮咚咚,惹得人更心烦,她往榻上一坐,看着手中被崔骘抓过的帕子,忽而又想起“念书”那事,又想起崔棹已和人出门许久,想起四处的战乱,想起不知归处的前路,两行清泪悄然垂落。
胡嬉回来时,她已泣不成声。
“阿黛,这是发生何事了?”胡嬉慌忙走近,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芳苓也跟进来,这才知晓她原是独自躲在房中垂泪,边递帕子边解释:“出去喂了趟鱼,碰巧遇到了大都督,便如此了。”
“我知晓了,你先出去吧,我和阿黛说。”胡嬉往菀黛手里塞了块帕子,轻声吩咐。
“是。”芳苓悄声退出,掩好卧房的门。
胡嬉轻声问:“阿黛,是不是小舅又说你什么了?”
菀黛哽咽道:“我原就不想碰见他,听说他出门去了,才敢去湖边喂鱼,谁知还是碰见了。他替我捡了手帕,我没及时接下,他便抓着不肯放手,还威胁我。”
“小舅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这样幼稚呢?”
“我……”她哽咽得越发厉害,“他羞辱我在前,戏耍我在后,我不知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若是实在不喜欢我,便将我逐出府好了,何必要这样针对我?”
胡嬉连忙给她拍拍背:“阿黛,小舅他不至于此,他一向杀伐果断,要是真不喜欢谁,用得着这样的小伎俩吗?你别多想。”
“因为我娘救过大将军,他觉得我挟恩图报十几载,早看我不顺眼,可不能背信弃义,便处处针对我。这些年寄人篱下,苟且偷生,若非我的性命是娘以命相搏换来的,我真想一死了之。”
“何至于如此说呢?”胡嬉拍拍她的背,“我去问问小舅,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胡嬉连轿撵都未坐,拔腿就往崔骘的院子去,一路气喘吁吁。
“小舅!小舅!”
守卫看是她来,假意拦了拦,轻声劝告:“大都督住所,娘子还是不要喧哗为好,有何事可以慢慢说。”
她冷静了些:“你们让开,我是有急事要找小舅说。”
“大都督正在书房,您稍等,我等先去通传。”
一盏茶后,胡嬉如愿以偿见到崔骘,她心中的火气还没消,开口便道:“小舅,你为何总欺负阿黛,你知不知晓她今日哭得多厉害!”
崔骘抬眸:“哭了?”
“你、你……”那件事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但此刻也不能不说,“那日,小舅为何非要她读那册子?我实话告诉小舅,那册子是我给她的,要说不对,也是我不对,小舅只管来罚我,不要再羞辱她了!”
崔骘未言,等着她往下说。
她继续道:“小舅,阿黛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没有家了,没有爹娘没有依仗了,虽然住在都督府里,看着是锦衣玉食,可处处不得不小心谨慎,这城里名门大家里,有谁将她当做都督府的人吗?有谁真将她放在眼里吗?小舅,你给我一句准话,你是不是不愿意表兄娶阿黛?”
崔骘不紧不慢道:“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亲表舅,是你的长辈,有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吗?”
胡嬉垂下眼:“小舅,我错了。”
“错在何处?”
“不该对小舅大呼小叫,不该在小舅的院子外喧哗。”
“还有。”崔骘指尖点着桌面,道,“毫无根据判定小舅是在羞辱小黛。”
胡嬉悄悄看他一眼:“小舅不是故意羞辱,为何要让她读那样的册子?”
“敢看不敢读?你们看那样的东西是好事吗?”他斜眼看去,“你既承认那册子是你给的,我自然也会罚你,不过,小黛没有亲人,住在我都督府上,自该由我管教,至于你,我会修书一封与你父亲母亲,看他们如处置。”
“啊?”胡嬉噌一下站起,“小舅!小舅我错了,我不该跟小舅发火,小舅千万别告诉我爹娘啊!”
崔骘轻飘飘道:“坐下。”
胡嬉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坐好,小声重复:“小舅,算我求你了,我们都是很尊敬小舅的,小舅先前布置的任务我们都做了,阿黛给小舅的住所取了名字,叫凤梧台,多用心啊。”
“我可以只告知你母亲,不告知你父亲。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胡嬉赶忙问:“什么条件?”
崔骘神态自若:“你帮我盯着小黛,不许她和棹儿有逾矩的行为。”
胡嬉有些着急,但再不敢大声,小声道:“这是为何嘛?他们都这般年岁了……”
“这般年岁就能胡作非为?”崔骘突然黑脸。
胡嬉吓得一抖:“不不不、不能……”
崔骘语气缓和一些:“小黛无父无母,我作为长辈,管教她,应不应该?”
胡嬉连连点头:“应该,应该。”
“既如此,便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哦、哦。”胡嬉吓得往外跑,一股脑跑回菀黛的院里,忽然才想起来,“哎呀,我被小舅吓坏了,忘了问你和表兄的亲事了。”
菀黛挑开纱帘迎来:“他教训你了?”
胡嬉摇摇头:“也不是算是教训,就是语气重一些,不过我弄清楚了,你别多想,小舅不是在针对你,是关心你。”
“关心我?”
“是啊,他那意思是,你独自一人住在都督府上,他是都督府的主人,又是我们的长辈,不能不管。他不是针对你,只是真讨厌我们看那样的东西,方才也训了我一通,还说要告诉我父亲母亲。”
菀黛着急问:“那可如何是好?”
胡嬉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我跟他求了情,他答应过,只跟我娘说,不跟我爹说。我都快成亲了,我娘不会因为这样的事罚我,你就安心吧。”
她微微弯唇:“那便好。”
“总归,你不要多心,小舅大约只是关心我们而已,他那个人就是那般,规矩多得不得了,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是规矩多军纪严,如今我们也不能安安稳稳在这玉阳城中不是?”
“你说得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想岔了,他大概并非是有恶意。”
“你能这样想便好。”胡嬉拉着她坐下,又道,“我这几天都在外面走动,不知晓家里的情况,表兄呢?他不是说等那位白姑娘身子好些了,就送人走的吗?现下如何?”
她奉上一盏茶,缓缓道:“你们回来那日,白姑娘病情便不好,表兄带她去寻窦郎中了,至今未归。”
“可有来信?”
她摇头:“暂未。”
胡嬉皱着眉头:“不回来就算了,连封信也不来,表兄太过分了。”
“我也想过派人去传信去问,只是不知往何处传信,那位窦郎中也是深居简出,更是不知踪迹。”
“等他回来,你可得好好说说他才行,就算是非帮那女子不可,总得写个信来吧?”
“嗯,我会与他说的。”
救人之事她不好阻拦,但写信之举她还是要说两句的,否则真要让人当软柿子捏了。
她想了想,翌日一早,让芳苓去请府上的护卫帮忙寻找崔棹。
一炷香后,芳苓从外面回来。
“怎的去了这样久?”菀黛手执书卷,抬眸看去。
“路上遇到韩统领了。”
“韩统领?是大都督身旁的那个韩统领吗?”
“是。”芳苓跪坐在案几外,双手将盒子奉上,“韩统领让我转交给娘子,说是大都督为住所取名所赏,都督已派人去雕刻匾额了。”
菀黛看那朴素的木盒一眼,好奇道:“真要用我取的那个名字?也不知这盒里是什么,你打开来看看。”
“是。”芳苓缓缓打开木盒。
菀黛只看一眼,立即紧蹙眉头。
“是何物?娘子怎是这样的神情?”芳苓偏头去看,满脸惊讶,连忙将木盒端得稳了一些,“好细致的金凤钗,怪不得捧着这样有分量。”
菀黛双手接过,将盒子盖好,放在案上,低声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去帮我还给他。”
“是。”芳苓起身,拿起盒子要走。
“等等!”菀黛又将人叫住,匆匆起身去寻了那玉环来,打开盒子,往里一搁,“去吧。”
芳苓悄声退出,紧紧抓住盒子,快步而去。
菀黛往外张望两眼,又坐回案前,执起书卷继续抄写。
没多久,芳苓带着盒子又回来。
“他不收?”
“我连都督院子的大门都未能进去,守门的侍卫将我拦住,不肯为我通传。”
菀黛抿了抿唇,起身接过盒子:“我自己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