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煦阳穿透了漏窗的窗格,屋内顿时明亮了不少。
床上的人睡得正安稳,纤密的长睫随着呼吸轻颤。
熏炉的香料已经焚烧殆尽,青青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了苏锦娘的寝室。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盆,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热气,散发出宜人的清香。
把热水盆放在一侧,她轻步靠近床边,掀开窗幔挂在一侧,轻声道。
“东家可不能再睡了,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羽睫轻颤,眼皮缓缓打开,苏锦娘的瞳孔里水光交错,带着初醒时的迷茫。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然后停留在青青的脸上。“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青青取过一块柔软的洗脸巾,轻轻蘸了一些温水递给她,“东家,今儿是初七人日节呢!”
热气氤氲在苏锦娘身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从初二潜进浮浪尸的队伍到今天,竟然只有五天。怪不得有句俗语叫度日如年,这次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她拥着稠被坐起身,将衣衫拉回到青丝半掩的肩背上,才接过青青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脸颊。
青青给她披上了外衣,又把十里船坊这几日的事情给苏锦娘说了个遍。
“娘子们初二就把财神拜了,船舫初三正式开市,这几天的生意很好,偶尔夜里有酒蒙子闹事,也都被阿文阿武打发了。”
十里船坊自从上次围猎被三皇子光顾之后,可谓声名大噪,成了世家公子和娘子们的新宠。
梳妆台前,苏锦娘拿起一个精致的梳子,轻轻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房门一开一合,青青接过琴娘子送进来的琉璃盏,里面的糖水蛋散发出浓浓的甜香,苏锦娘顿觉腹中空空。
她将乌黑的发丝轻轻地梳到一侧,露出清秀的脖颈和耳朵,拿瓷勺舀起一口糖水蛋,甘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渐渐化为一股温暖的味道。
“最近不要脸邓掌柜也推出鱼脍了,”青青的下巴指了指四下船坊的方向,“阿文找了个脸儿生的去尝了一回,不管从鱼肉的切片到酱汁的味道,简直是东施效颦。”
她气鼓鼓地接着道,“东家,要不要我们再去隔壁闹一场。”
苏锦娘不由得失笑,十里船坊自从来了阿文阿武两个护卫之后,娘子们的腰杆子明显硬了,就连向来只敢逞口舌之快的小怂包都敢武力解决问题了。
唇齿间吸吮荷包蛋的声音淹没在青青对邓掌柜的诅咒中,苏锦娘把最后一口糖水蛋吃完,轻轻拍了拍胃口道:“做好自己,别再跟那种人浪费唇舌了。”
“我上次去听雨阁听戏的时候,觉得他们的点心特别好吃,既然来的世家娘子多了,十里船坊点心也要改良了……”
两人正说着,房门轻轻敲响,阿文的声音隔着门出来,“娘子,李昱李大人又来了?”
“又?”苏锦娘面露不解。
青青敲一记头,挤眉弄眼地道,“看我这记性,忘了跟东家说,自你离开那日起,李大人日日都来十里船坊打探你的消息。”
苏锦娘睨了她一眼,青青抿着嘴噤声,可眼神就含义颇多。
十里船坊的待客厅堂里烘起了暖盆,香炉里飘出丝丝烟雾,沁雅的暖香萦绕鱼室。
放着上等的花梨木座椅不坐,一个郎君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眼巴巴望向门口。
李昱这几日过得很是焦灼,初四那日他正带着父亲母亲在西市喝茶,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失手打翻了茶盏。
值班的卒验接到守备府传来的消息,遣返浮浪尸的队伍遇上劫匪,所有人都被劫杀。
李昱仍记得当时他浑身发抖、心痛如绞的感受,只希望一切都是谣言。
他一路骑马狂奔到守备府想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下马的瞬间他猛然清醒过来,苏锦娘是跟着顺王世子去的,暗中必有人护着他们的安全无虞。
即使如此,他还是寝食难安,日日到十里船坊打探苏锦娘的消息,均铩羽而归。他也去了顺王府,被侍卫以世子不在府内草草打发了,心情别提多翻江倒海了。
直到今天才得知苏锦娘回来了的消息,波动了多日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可还是想亲眼确认苏娘子的安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李昱忙止步抬头,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苏锦娘身着花缬肉色衫子和粉色海波纹衫裙款款而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李昱的情绪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苏娘子你可好……”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情感,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难以启齿。
苏锦娘避开了他浓烈的视线,转去暖盆边蕴暖了身子,等他情绪缓和了,才把他引到了花梨木椅子上就座,两人间隔着一个桌几对谈。
“劳烦李大人挂心了,我平安回来了。”她轻描淡写地就把这几天的经历带过,李昱不能牵扯进来,也就没必要知道细枝末节。
李昱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随即他又恢复了微笑,轻轻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锦娘轻轻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香的绿茶,这是十里船坊招待贵人所用,她把茶盏递给李昱。
“此行虽然凶险,却收获颇丰,顺王世子已经把他们的窝点一网打尽了。”苏锦娘面露微笑,连日来的郁气可算是解了不少。
“当真?”李昱一时间难以置信地问,他知道有顺王世子出手事情会容易很多,却也没想到能这么快。
他低声赞叹道:“你们真是为民除害了,景世子自不必说,苏娘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李昱看得出景世子对苏锦娘的心意,可是又隐隐觉得,那种世家胄贵不可能娶市井娘子为妻。
“李大人?”
“李大人!”苏锦娘连唤了好几声。
“啊?”李昱一抬头就见苏锦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回神道,“苏娘子请讲?”
“守备府每次送来的遣返文书,你字迹均是一人所写,可有办法查到此人?”苏锦娘歪着头问。
她想起昨日景星赴说的,人证已有,尚欠物证,那疑点重重的遣返文书不就是最好的物证。
李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苦笑道,“我在守备府唯一相识的人就是杨清了……”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苏锦娘觉得十分陌生。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生平被眼瞒,木石良缘早已形容陌路。
指尖触碰着杯底,苏锦娘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摇摇头道,“这个人啊,不提也罢。”
裙边磨着地面,苏锦娘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起了身。
“青青,在雅间给李大人准备午饭。”她开门唤人,青青隔着门应声,阿文阿武互相使了一记眼色。
“世子说了,有情况要跟他汇报……”阿武压着嗓门,嘴角朝门内的方向瞥道,“眼下算不算情况?”
“你去吧!”阿文苦笑着,此行吉凶未定,他不敢贸然送信儿。
“老规矩,猜拳决定。”
两人就这么分出了胜负,阿文送信儿去了。
厅堂内的李昱对门外情形一无所知,只是听闻苏锦娘让人备了饭,他忙起身请辞,本就是来确认苏娘子安危的,留下吃饭未免太不客气。
苏锦娘伫立在桌边伸手拦人,“这顿饭可欠李大人太久了,您可得赏脸。”
心悦之人一颦一笑皆醉人,李昱不知怎的就跟她去了雅间,房内也备好了十里船坊的特色——切鲙。
还有各种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李昱却有些心神不宁,他的目光在苏锦娘的脸上停留,似乎在思索着要说出什么。
苏娘子失踪的这几日他算想明白了,他思慕苏锦娘已久,就算今日被她拒绝,他也要把真心求娶的心意说给她听,今日正巧是个难得的机会。“苏娘子……”
“这是十里船坊的招牌菜,李大人不妨尝尝。”苏锦娘示意切鲙的吃法给李昱。
李昱食之无味地把鱼片夹进嘴里,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只镯子,深沉的翠绿色彩,宛如一汪清澈的翡翠湖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昱眼神坚定而真诚,嘴唇微微颤抖地说,“这翡翠镯子是我娘的,当年我阿耶去娘亲家求娶的时候就用的这枚镯子,得知你出事的那一天,我跟娘亲要了这个镯子,我告诉自己,如果你能平安归来,我定要求娶于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声音渐渐响亮。
他将镯子轻轻地递到苏锦娘面前,眼里满是期待和真心,“我虽不敢自比天长地久,但我愿以这枚镯子起誓,将来必不会辜负于你。”
苏锦娘在心里叹气,几次打断就是不想李昱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朋友。
她能感受到李昱的真心,可她对他确实没有男女之情,正斟酌着该如何拒绝李昱的时候,扇门被人一脚踹开,熟悉的男声字字入耳。
“般般,请客为什么不叫我?”
听到她的小字,苏锦娘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和李昱齐看向来人。
景星赴来了。
他笑意不达眼底,脸上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阿文:世子,有人惦记你娘子。
景星赴:我要去抓奸!!!!
醋坛子要打翻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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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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