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在寂静的夜晚蹄声如鼓,带回的是西州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折子。
“铛~铛~铛~”金陵皇城南北大街鼓楼依次敲响。
金陵已然波诡云谲,只因北夏五皇子突然发起偷袭,顺王带兵迎战,被敌人断了首尾,军粮储备已经不足三日。
北夏王时日无多,留下遗诏:若是五皇子能夺下西北三州,就越过太子传位于他。
消息传回金陵已经开战后的第三日,御座上圣元帝震怒,青花瓷器上的枝蔓碎成一片。
一道道旨意从金銮殿内传出。
大理寺卿亟刻问斩。
都水监总督革职查办,待军粮寻回后再行发落。
命镇远侯亟刻出征,辅助顺王固守边关,陆远随父亲一同出征。
若仅仅为了抢夺粮食,北夏不足为惧。
涉及政权更迭,北夏人野蛮彪悍,此仗必然艰难。
一时风声鹤唳,人人惶恐自保,重武轻文之风尤甚。
以丞相为首的文人官员们,又开始以募捐、布施博得民心。
十里船坊的女娘们已经被阿武送进顺王府暂住。
金莲香炉烟雾升腾,安神香的香气渐渐弥散,守备府侧殿的书房里,杨清躺在官帽椅里呼吸平稳。
青天白日里,明亮的烛火轻轻摇曳。
这些日子以来杨清不敢出府门一步,每日把自己锁在书房。
夜里不敢闭眼,只能白天补眠,熬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母亲和姨娘们只当他孝顺,他也时刻在人前扮演伤心过度的样子。
只有杨清自己知道,因为他心里有鬼。
刘同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黑色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好像察觉不到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伸手拔出匕首,朝她的额头劈下来。
“还我命来!”
“别来找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杨清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子,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呼吸剧烈而急促。
“四姑爷?”门外的小厮轻轻敲门。
杨清缓了缓过快的心跳,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下去吧。”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他才长舒口气摊在椅子上。
思绪从梦境中回拢,他忆起出事当日的情形。
那日早起他跟刘臻闹了别扭,转头就出了自己的院子。
刘臻不依不饶,找了小厮到处巡他,他憋闷透了,就躲在花园的假山里躲清静。
身躯没在阴影里,他听见岳丈大人和陆师爷在谈公务,可后面他越听越不对劲,那些关于浮浪尸的,不该他知道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
他的手指紧握着,以免发出声响,身体因兴奋而发抖。
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他在守备府有了保命符。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晓,自己打马球输了五十万两,竟然是靠人血馒头还上的。
刘备和陆师爷走了之后,他又在假山里缓了好久才出来。
可他刚踏出假山,就撞到了一堵人墙,顿时魂飞魄散。
“父,父亲!”他的身体猛地停滞,结结巴巴地说话。
刘同目光阴冷地看向他,“你听了多少?”
杨清就是入赘了,也是他们守备府的外人,此等秘密是断不能让他知道的。
杨清眼睛瞪大,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都被吓得几乎失去了声音。
“什么?”冷汗从额头涌出,他僵着身子不敢和守备对视。
“上次马球输了五十万两,我给过你机会了”,刘同从怀里抽出匕首,一步步缓慢逼近,匕首在晨光中闪着寒光。“这次你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是万万不能留你了。”
杨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他喉咙发干,“我保证,绝对保守秘密,父亲,你就饶了我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刘备突然把匕首刺向他。
杨清不得不迅速躲闪,但匕首划破了他的衣袍,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两人随即陷入了激烈的厮打之中。
杨清求生的**战胜了一切,他拼命挣扎着。
就在匕首架在杨清脖颈的时候,刘同身体突然虚弱下来,一步步地摇晃着,最终倒在了地上。
匕首从他的手中滑落,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叫,府医……”刘同捂着胸口,他有心悸,说到最后,他面容扭曲着痛苦,已经不能言语。
杨清仍紧张地站在原地。
他内心剧烈地挣扎后,夺过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刘同的胸膛。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想活着。
可守备真的死了,他也开始后怕了。
嫁祸给苏锦娘他是不得已的,如果当时般般答应跟他远走高飞,他就会心软放过她。
杨清掩面痛哭,他的肩膀颤抖着,但他不敢发出声音。
而远在凉州的人对此全然不知。
在帐篷中央,一名匪寇跪在地上,双手被绳索捆绑,表情阴沉,满脸不忿。
景星赴眯了眯凤眼,上下打量身前的高大男子。
李威隐忍着怒气,磨牙凿齿,“你们是何人,竟敢抢夺军粮?”
那男人眼神中透着不屑,从鼻腔里淡淡地哼了一声。
景星赴没有李威的好脾气,他猛地直起身,上手直接捏住那人喉咙,道,“圣元律法,强盗罪轻则杖刑,重则流放杀头……”
眼看着男人眼睛涨红,无法喘息,他手指稍稍松了些力,“强抢军粮,罪加一等,连家眷也都要死。”
男人紧咬牙关,大声怒吼,“圣元的军粮,与我何干?”
-
营帐外,苏锦娘站在柴火旁,操持着一排铜鼎。
她动作娴熟地将士兵们打上来的鱼切成小块,再放进白粥里,锅中的米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找回了军粮,又抓到了匪寇,营地里的气氛异常高涨。
一个四五岁的小娘子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站在铜鼎前,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苏锦娘,“姐姐,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木铲搅拌的手一顿,苏锦娘看向匆匆而来的人。
一个士兵拖着个妇人猛地把她甩在地上,“看好你的小娘子,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妇人把小娘子紧紧搂在怀里,跪地不语。
苏锦娘对那个士兵说,“你先下去吧,我跟她们聊聊。”
“苏兄弟……,这……”他看看主帐,又看看她。
苏锦娘压了压睫毛,指了指她们的腿,“你把她们的腿绑上,我想审审她们。”
小女娘捧着一碗热粥,小心地吹了吹,递给妇人,“娘,喝粥。”
妇人挤出笑脸把粥推回去,“娘不饿,你喝。”
苏锦娘又盛了一碗鱼粥递给妇人,“你不喝,她也不喝,最后两个人一起饿肚子。”
小女娘见母亲也分到了一碗粥,才心满意足地小口品尝。
苏锦娘坐在她们二人对面,她撑着腮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我跟那些哥哥不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吗?”
小女娘腮帮子鼓鼓地摇头,“你比他们美多了!”
童言童语,最是天真。
苏锦娘转头看向妇人,“你们实在不像是匪寇?”
“谁说我们是匪寇?”妇人颇有傲骨,视线错开她,把自己碗中的粥又匀了一半进小娘子的碗里。“若不是老弱妇孺的拖累,你们抓不住我们的。”
“自古成王败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锦娘也恼了,她嗤笑一声,“你们为非作歹,不仅自己做了匪寇,还害得孩子要陪你们一同赴死。”
妇人的手渐渐颤抖,几乎拿不住木碗。
“我们不是匪寇”,她咬着牙道,“我的相公是皇陵禁军,我们都是禁军的家眷。”
苏锦娘一时语塞,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个身份。
“若是禁军,你们为何要打劫军粮?”沉默了一瞬,她接着问。
“谁说我们是圣元的禁军?”
苏锦娘一愣。
妇人露出一抹苦笑,“我们的先人是前朝皇陵的禁军,皇朝都被人推翻了,只有我们还不见天日地傻傻地守在这里……”
一群守护皇陵的前朝禁军闭塞在山中,完全不知天下早就换了主人,若干年后,只能落草为寇。
真相竟是这样。
苏锦娘一阵唏嘘,不再问了,只盯着面前的篝火,听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要剐了那个狗贼!”
“别拦我!”
嘈杂的吵闹声聚集在主帐前,汤副将酒壮怂人胆,他手持挎刀,神色狰狞地往主帐里冲。
主帐的帐帘在他的冲击下被掀起,又因后面士兵的拖曳而落下。
妇人也面色惊恐地站起来,忧心忡忡地看过来。
汤副挣脱不得,只能对着空气施力,刀刃飕飕作响,对着营帐怒骂。
“反正都是黄泉路,上路前我先送他一程。”
帐帘一起一落,李威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闹什么?”他声如洪钟。
四周阒寂,空气中传出淡淡的酒味。
景星赴拖着懒懒的步子迈了出来,他眉梢一挑道,“汤副将要找谁兴师问罪?”
汤副将心尖一颤,后退了两步,当初那两鞭子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趁着酒气上脑不忿道,“这种匪寇,就该就地正法,没必要污了圣人的眼,反而多生事端!”
苏锦娘能察觉到,身边妇人的紧张,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娘子,浑身都在颤抖。
景星赴拔出剑,慢慢地架在汤副将的脖子上,“丢了军粮的人是你,要我说,你也该就地正法!”
汤副将脸色陡然一变,几息之后略带灰败之色。
“世子,不管我有什么罪,自当由圣人发落……”
这会他酒醒了,知晓要找圣人裁决了。
剑锋轻轻划动,脖颈瞬间出现一道血痕,汤副将不敢多言了。
“匪寇对漕运路线一清二楚,这里面疑点重重”,景星赴继续贴近他,“你想杀人灭口吗?”
汤副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重重地喘着粗气滑落在地。
景星赴不屑地收了剑,对李威道,“李大人,押送匪寇进金陵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军粮由我押送!”
之前有宝宝说杨清闪瞎她双眼,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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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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