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周鸣的身体每况愈下。
缓解治疗已无效果,吞咽困难让原本壮实的身体瞬间瘦得脱了相,咳血的喉咙说出的话异常嘶哑。
他没再赶走来探病的人,每一位都认认真真地打量。
送走朋友,周鸣把子女都喊进病房,他对周宸岳说:“你从小就像我,没让我失望过,我对你很放心。”
“万萍你也别着急要孩子,再多玩几年。你送我的人参我早就吃完了,你是个好儿媳。”
周鸣朝周思霄招了招手,“你过来。”
周思霄自从回到南城后,再也没去过酒吧,反而隔三差五来病房里以泪洗面。
“你是我三个儿子里最爱玩的,我不反对你找女朋友,但以后也要收收性子,管好你手里头的那些门店。”
周思霄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了爸。”
最后,周鸣看向周砚川,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问这个问题,“能告诉我,她葬在哪里吗?”
长久的沉默后,他苦笑着点了点头,“那就算了。”
“你成家了,名下的茶田获利甚微,日后想要些什么,就跟宸岳说。”
“还有小满,爸看不见你去大舞台走秀了,但是你一定走得最好。”周鸣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你和砚川要好好的。”
交代完一切,众人走出病房。
周砚川还停留在原地,他抬手关上门,在病床边坐下来,“我妈走前,留了一封信。”
周鸣的手一紧,他惊喜地问:“真的?”
见周砚川点头,他又小心翼翼询问:“你能、念给我听吗?”
那封信经过岁月洗礼,已经泛黄褶皱。
【这封信大概会被砚川找到。
儿子,我的身体在怀孕时就出现了问题,加上产后操劳,我能感觉到我已步入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件事情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爸爸的事业刚有成色,我不能让他分心;而你从小怨气就重,你若是知道,一定会将我生病的事情归罪于你爸和两位哥哥。】
【我爱阿鸣,从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他。即使他因为工作对我不闻不问,我依然记得那时在小镇我们一起下河摸鱼、一起赶鸭子、一起用大灶烧饭,只是时过境迁,光景早已不在。
你的两位哥哥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但他们从小失去母亲,所有恶语情有可原,我不怪他们。】
【至于你,儿子,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从修缘寺回来了。我想那时的你,一定变得温和儒雅,善良慈悲。你要记得我很爱你,以后你要将父亲当作你的父亲,将哥哥当作你的哥哥,你要努力完成学业,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走后,不要将我葬在周家陵园。我还爱阿鸣,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听完信中的内容,周鸣已然泪流满面。
他哽咽着,嘶哑的喉咙像一台坏掉的留声机,“阿萝……我对不起阿萝……”
等周鸣平静下来,周砚川将信折好放入口袋。
“我十四岁没有了母亲,所以我永远无法原谅你。”他苦笑了一下,“今年我二十六岁,又要没有父亲了。”
“你于我,有弃母之仇,也有养育之恩。”周砚川诚然说,“所以,还是谢谢你。”
周鸣笑了,他轻轻拍了拍周砚川的手。
他还在执着:“阿萝的墓……”
“你注定会葬入周家陵园,而我妈在别处长眠,这是你要接受的惩罚。”
周鸣失声痛哭,他这才发现对阿萝的愧疚与遗憾就算死后也无法弥补。
周砚川走出病房,除了姜晞,周宸岳也坐在门口等他。
“那时你会收手吗?”
这句话,周宸岳已经问过一遍。
那天,周砚川找他动用航空公司的关系走快速审核流程,他才知道那是傅京渡的飞机。
之后,周宸岳收到了辅天盖地的延后消息——
周砚川不光与傅京渡有交集,他在港区的房产总价值上亿,大陆更不用说。
周宸岳在周鸣生病后才正式踏入景霆高层,却有一个叫做彭来的人手握景霆百分之七的股份,他手底下数不清的人还手握数不清的散股,他们的上司叫周砚川。
一贯沉稳专横的周宸岳跌坐在椅子上。
若不是他费尽心思打点关系,这些事情他根本无从得知。
他完全不知道周砚川是什么时候开始渗透蚕食的,更不知道他怎么就利滚利拿到了这么多的钱。
周宸岳深感周砚川似乎早就建构了他的帝国,而他才听到那头的风吹草动,所做的一切竟然还换不来那个世界的入场券。
所以他无力地问他:“你会收手吗?”
周砚川重复了上次的答案:“这也是你该接受的惩罚。”
周宸岳艰难开口:“砚川,我……”
“我知道,童言无忌。可你们的话在我母亲那里变作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不会造成重伤,却一点一点割开她的皮肉,后来你们终于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可是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周砚川说:“我们之间,还没有清算。”
周宸岳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
十一月的一天,周鸣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亲朋好友一路哭一路将他送进殡仪馆,他的三个儿子着丧服走在最前面。
立冬时节,离别泛酸。
周鸣被葬在周家的陵园,他旁边是他的第一任夫人。
周思霄唯独今天没有哭,一夜之间他似乎终于长大成人,他垂着眼告诉大家,“我要去申城的分店待上一段时间,听爸的话,历练历练。”
“三弟,除了申城,其他的门店就都交给你了。”周思霄笑着说,“你要养弟妹,得多担当些。”
说完,周思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陵园。
虽说他浑浑噩噩,却最洒脱,知晓周砚川背后的势力后,他双手奉上自己的所有,只给自己保留了能勉强过活的一小部分。
十一月末,周鸣离去的悲伤被冷风吹淡了许多。
大家继续生活。
周宸岳走马上任,正式接手父亲的位置,掌管景霆的大小事宜。
万萍继续做着富太太,三天两头出门参加派对,有一天她喝醉,打电话给姜晞说想周鸣了。
周思霄行动力很强,短短几天就适应了申城的生活,他在家族群里的谈吐还是那么幼稚,但他朋友圈的定位没再出现过酒吧。
周砚川开始忙碌起来,彭来每天都带着文件袋来绛园,嘴里总是这块地谈妥了,那个合作伙伴还要在看看,明天有个珠宝拍卖会先生可以带夫人去消费……
姜晞没有学业压力,去京城准备时装周的计划改到了十二月,在绛园逗逗小猫逗逗周小白兔,腻了就出门和朋友们鬼混。
这天她出去玩了回来,绛园里灯火通明却不见周砚川的身影。
雪球趴在沙发上睡懒觉,见她来了象征性歪了一下头,俯下身子继续睡。
方管家说:“夫人,先生说有个紧急会议,今天晚上不回来吃了。”
姜晞失落地点点头,家里有个空巢配偶,她特地留着肚子回来陪他吃。
想不到现在孤零零等配偶回家的成了自己。
姜晞气呼呼给人发消息:【负心汉!】
以往她发出去的任何消息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回复,这次对方好似人间蒸发,半个小时了还没消息。
看姜晞生闷气,方管家在一旁安慰:“先生最近要忙好长一段时间了,夫人要不先吃饭?”
“今天先生让李婶做了糖醋鱼块,趁热吃才好吃。”
姜晞托着腮,惆怅得很,“没有周砚川,糖醋鱼块索然无味。”
方管家笑起来,“夫人和先生的感情真好。”
姜晞窝在沙发上,缠着方管家聊天,“你和李婶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吃饭?”
“是的。”提起李婶,方管家笑容又多了些,“她总在小合院里等着我。”
“那小方呢?”
“他啊,他在不在都不影响,儿子哪有老婆重要。”
又过了半个小时,周砚川终于来了消息,【刚结束,还有点事,你先吃。】
【哦。】
姜晞的胃有些不舒服,她抿唇走进餐厅,慢吞吞往嘴里喂米饭。
有些晚了,她让方管家回去休息。
偌大的合院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姜晞爱热闹,去到哪里身边都有人,突然让她一个人吃饭还是有些不习惯。
糖醋鱼块果然变得索然无味了。
姜晞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开始趴在餐桌上刷手机。
住进绛园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犯胃病,家里没药,她忍着胃一阵一阵的抽疼给周砚川发消息,【回来的时候买点胃药。】
发完这句话,姜晞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周砚川的卧室里,房间里空调开得很高,裹着被子觉得热。
刚要起身,周砚川端着一杯水走进来,他穿着黑色毛衣,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眶泛红。
“把药吃了。”
姜晞接过热水和胃药,吃完又歪着头打量他,“你在难过吗?”
周砚川不承认,却俯身抱住她。
姜晞拍拍他的背,“我的胃一直都有点小毛病,你不是知道吗?”
看到她趴在桌上睡觉的那一幕,周砚川想到了阿萝,他心中泛起一阵后怕。
当时的阿萝也是这样,躺在小床上等待着爱人的归期,此后便没有醒来。
“周砚川,你不要担心,我不是阿萝,不会精神内耗。”
“你也不是周鸣,你喜欢我珍惜我,知道要回家。”
周砚川亲了亲姜晞的额头,纠正道:“我爱你。”
姜晞一听,立马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比较,大声说:“我也爱你!”
周砚川笑起来,抬手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认真地说:“我很爱你。”
姜晞不能认输,支起腰杆,“我超爱你!”
他挑眉,“我最爱你。”
攀比心起,姜晞急了,大叫着反驳他:“你放屁!”
周砚川皱了眉,他慈父般教导她,“小满,注意言辞。”
周砚川还要忙好一段时间,姜晞耐不住寂寞,收拾行李住去了风耀国际。
林清露和祝谦进展颇为顺利,每天打电话计划着寒假里的旅行。
挂了电话,林清露笑嘻嘻缠住姜晞的手臂,嘚瑟说:“周夫人,周先生怎么不跟你打电话呢,是没有话费吗?”
姜晞气得踹了几脚被子,“我休了他!”
周砚川:我妻非常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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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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