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芳周里,应该教女子什么呢?” 公孙逸问道。
明楼茶馆里,公孙逸给苏卓斟上一杯上好的老白茶。
奈何苏卓舌头粗,品不出好坏,只想喝杯酒。
“你们男人学什么,我们女人就学什么。” 苏卓答道,“白天念念诗词歌赋,晚上教她们算数女红,无瑕也能教她们练武,岂不美哉?李蓝依已经答应了,手底下的绣娘随时来上课,若是看到好苗子,直接进绣坊,自己挣银子,大好前途。”
公孙逸沉吟片刻,答道,“女红自然是由李蓝依负责,只是白天的诗词歌赋……由谁来教?总不能是男子。”
苏卓转转眼睛,“自然不可,容易惹出事端。最好是女子——难道你们偌大的扬州府,找不出几个文采斐然的女子?”
“我所知道的,只有几个大家闺秀——”
“那就去请她们来!”
“说得容易,她们的父亲如何肯放人?” 公孙逸叹道,“女子抛头露面,教经世致用之学,于常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公孙逸话音未落,就被门口的叫骂声打断,公孙逸向外望去,原来是一对母女乞讨,跪到了明楼的门口。
明楼虽不是扬州城第一茶馆,却也是因其价格高昂、环境秀雅而成为达官经常聚会小憩的地方,听听乐府的歌姬吹拉弹唱,再品一品全国各地的好茶,日子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去……
谁也不想让一个乞丐扰了雅兴。
“你这腌脏玩意儿,朝别处讨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该你来吗?”
明楼的伙计在外叫嚷着,粗话令苏卓拧起眉头,正要起身往外走去,明楼的掌柜微微一拱手——
“苏姑娘请坐,扰您兴致了,万分抱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说罢,掌柜摆摆袖子,把算盘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挑帘出门,见到一对面黄肌瘦的母女,举着白色绸布,跪在沿街。她们本不是刻意跪在明楼门口的,只是来往人员过多,十分嘈杂,难免堵住客人进出。
掌柜松了松心神,示意伙计往后退,蹲下身,问道:
“你们……有什么难处?”
当母亲的抬起头,指了指白色的绸布,痛哭道:“我的女儿病了,没钱医治,有位千金小姐叫我沿街跪行,从西街跪到东街,就施舍我点钱,可是……我都跪了两个时辰了,我找不见她了!大人啊……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年轻的母亲边哭诉边磕头,旁边的行人见状,纷纷低声咒骂着那个不知身影的千金小姐,有些古道热肠的,也会抛几枚铜板给她——
只见那白色绸布上写着:跪行三百里,求各位大侠救我女儿一命。
掌柜吃斋念佛,见到瘦弱的母女俩无依无靠,心里酸楚,当下便道:
“哪家的千金这么歹毒,竟然如此欺侮孤儿寡母!需要多少银子?我替你出了。你快起来——”
“恩人呀!恩人!” 年轻的母亲跪着不肯起,挪动双膝,匍匐在地,“这一路有太多恩人帮我,大人,我还缺三十两……”
三十两!掌柜更加愤怒,为了区区三十两,竟要遭受奇耻大辱……
“我出一两!”
一声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掌柜望去,分辨不清是谁在说话,正要开口,周遭的人群纷纷喊道:
“我也出!”
“我这儿也有!”
“简直欺人太甚!我见这对母女跪着走了一路,那个小姐呢?人呢?”
“她们也是怪可怜的,我看她们跪在东街已有好几日了,那小女娃的病,着实有些难办——”
“各位客官,不必挂心——” 掌柜站在人群中央,拱手又作揖,“鄙人开了茶馆,平日承蒙各位恩客照料生意,这对母女的救命钱,就由我来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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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卓坐在店内,冷眼旁观,一切尽收眼底,而后,和公孙逸对视一眼。
人间有真情不假,但此番是否太过顺利?这是明楼掌柜的做戏,还是母女卖可怜故意诓骗?
混迹江湖多年,她本能地对人怀疑多一点,信任少一点。
“掌柜信佛多年,一颗慈悲心是出了名的。” 公孙逸解释道,“那个伙计,也是他在街边捡来的。奄奄一息的小混混,就这么被救活了,跟了他很多年。”
苏卓撇嘴,朝那出口成脏的伙计看去,眉上的刀疤瞩目,其过往一定不简单。
“只是这好事,也做的太巧了些。” 苏卓说道,“天底下穷苦人多如沙砾,他哪里做的了那么多好事?”
“所以他不常来店里,平日的琐事,都又那掌管。” 公孙逸微抬下颌,苏卓再次看向伙计,这次,二人对视了一眼,苏卓率先撇开眼神。
“他不是个好惹的。” 公孙逸说道。
“也该有个刺儿头,不然这生意如何做得下去?”
“那对母女真是撞大运了,今日掌柜正好与宋家公子一起吃茶。”
公孙逸指了指楼上,苏卓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侧脸,待他看过来时,苏卓已经避开眼神。
“长得不赖。” 苏卓评价道。
不光不赖,那简直是她见到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公孙逸轻轻瞟她一眼,问道,“怎么,想和他一起喝茶?”
“不要,没兴趣。”
苏卓嬉笑,凑近公孙逸,夺走他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而后又盯着他的眼睛——
她忽然发觉,公孙逸的眼眸很深邃,连带着他眼中的她,似乎也格外好看一些。
她轻轻凑到他的耳边。原本以为他会躲避,却没想到他有意也凑近了听,近到可以闻到她的呼吸。
“我喜欢武功高强的男人。” 苏卓喃喃说道。
公孙逸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似乎是某种植物的香气。
“仅仅是武功高强?”
公孙逸微微侧过头,彼此呼吸缠绕。
“我也喜欢……” 苏卓转转眼珠,“为我死的男人。”
说罢,苏卓往后撤了撤,拿起茶盏当酒喝。
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那样的男人,世界上可不多。”
公孙逸慢条斯理道,继续为她添茶。她已经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了,有一丝怅然。
“是啊……” 苏卓胡乱答道,还未来得及回转过心神,公孙逸又欺身向前。
二人相距不过三指宽的距离,苏卓躲也不是,凑近也不是,只得堪堪僵直着背,听公孙逸一字一句地问道:
“若是武功太高,命格太硬,实在死不了,又该如何?”
苏卓干笑几声,“那岂不是很好?……能活着就好。”
“好吧。”
公孙逸决定暂时放过她,扬手,叫小二上一些爽口的茶点,听说明楼请来了一位西域的师傅,做的茶点就是连当今圣上都没吃过,此番他一定要尝个新鲜,顺便叫苏卓也多长点筋肉。
整日降妖除魔,把身体累坏了可怎么办?
“公子——” 小二端来一盘茶点,颜色缤纷,这些珍贵的玩意儿,苏卓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这是宋家公子送您二位的。”
小二的下颌往楼上怒了怒,公孙逸会意,站起身,朝立在二楼的宋家公子拱了拱手。
“宋公子。”
苏卓也站起来,跟着公孙逸有模有样地回了个礼。
这次她看到了宋珣的正面,果真,风雅中带着一丝锐气,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要不是这张脸实在太过俊秀……
“一起下来喝茶吗?” 公孙逸开口问道。
“不了,我今天和我小妹一起。”
公孙逸笑笑,不再接话,回头瞥了苏卓一眼,淡淡道:
“这么喜欢,为何不上去和他一起喝茶?”
苏卓觑他一眼,“你今日吃错药了?”
“……没有。”
“那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苏卓回呛到,“他哪里有什么小妹?那个屋子里,自始至终只有他和掌柜二人——”
“别人的托词罢了,” 公孙逸不以为然,“你何必认真?”
“真是奇怪——”
苏卓还没说完,只听见那年轻的母亲又是一声哭泣:
“恩人、恩人,您真是再世活菩萨,我该如何报答您——”
“不必、不必了。” 掌柜连忙摆手,“朗云,去送送她们,别叫人把救命钱抢了去。”
那位叫朗云的凶神恶煞般的伙计,听到掌柜的吩咐,立刻收起了严肃的神情,挽起袖子,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卓皱眉,放下还未吃过一口的点心,飞身奔出门外。
“此中一定有诈,我过去看看——”
说罢,公孙逸已再难看到她的身影。他微微叹气,放下手中的点心,据说这叫什么玫瑰果,味道是不错,就是太甜,甜得齁人……
他拿起刀,追随苏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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