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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975-意外

生活仿佛一艘刚刚扬帆起志的船,驶入了看似风平浪静的海域。但江雁,这位年轻的舵手,内心却从未放松过对风向和暗流的警惕。她的目光早已越过维多利亚港,投向了更遥远的资本的圣殿——华尔街,那是她必须去征服的下一个战场。然而,精于算计的她,不仅要达成目的,还要追求极致的“性价比”,更要圆了许求那份深植于旧式文人骨子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执念,以及江凤一直要求的考取大学。

为此,江雁展现出近乎非人的效率。她利用金融市场搏杀之余的碎片时间,以一种掠夺式的姿态,快速啃完了香港中学“5 2”学制下的中五课程。在1974年底的香港中学会考中,她取得了足够优异的成绩——在她自己看来,这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必需的“尚可”水准,并未全力以赴,但已然远超绝大多数埋头苦读的同龄人。她那口流利地道、甚至带着些许伦敦腔调的英文,以及几次在全港数学竞赛中斩获的一等奖奖状,成为她叩开大洋彼岸之门最有力的敲门砖。

她精准地筛选目标,并未好高骛远地去冲击那些顶尖名校,而是选择了一所美国中西部名不见经传的州立大学——“麦迪逊州立大学” 。它的优点是:录取标准相对灵活,对于有特长的学生较为友好,而且,它提供国际学生奖学金。

1975年初,一份录取通知书,连同一份足以覆盖全部学费的奖学金证明,漂洋过海而来。更让江雁稍感意外的是,随后竟有一笔据称是“热心华商”赞助的第一年生活费,提前打到了她为留学专门开设的银行账户上。一切顺利得仿佛有神明相助。

护照的申请也异乎寻常地顺畅。这背后,自然离不开洋人警官大卫和他的华人副手陈阿狗这条精心维护的人脉。自从1973年那个狼狈的入境处开端,江雁便有意识地经营着这条线。她深知,在香港这片土地上,有些力量,黑白难辨,却至关重要。

许求,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成了这条关系的“润滑剂”。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秉承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古训。每隔一段时间,当他淘换到一些不算名贵却颇具雅趣的小物件——比如一方品相不错的旧端砚,一只画工精细的晚清民窑小碗,或是一套残缺但版本尚可的线装书——他便会仔细包好,在江雁的“点拨”下,带上一点江凤自制的广式点心,上门拜访大卫。

起初,大卫对于这种“基层”交往是带着疏离和些许傲慢的。他身处殖民地警察体系的夹缝,高层的洋人同僚视他为不懂钻营的异类,底层的华人警员他又不屑深交,处境尴尬。但江雁的出现,改变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她总是陪同许求前去,落落大方地用流利优雅的英文与大卫交谈。她不仅能聊香港的市井风情,更能敏锐地切入大卫的困境。

“大卫先生,我最近阅读《南华早报》,似乎警务处高层正致力于推动‘社区关系改善计划’?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江雁端起茶杯,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有时候,一份由基层警员发起的、关于改善华人社区与警方关系的‘诚恳建议书’,或许比破获十起普通案件更能引人注目。陈阿狗警官在基层多年,了解民情,由他协助您收集信息、撰写初稿,再以您的名义提交,想必效果会不错。”

因为这些,大卫不仅与陈阿狗的关系大为缓和,两人通力合作,还真的做出了几件漂亮的成绩。大卫和陈阿狗也开始慢慢重视起江雁这个少年说的话了。

一次,在大卫家客厅里,几个人又在一起小聚,就着江凤亲手做的小点心,喝着大卫家的大英红茶。话题里讲到,ICAC成立后的肃杀之风,让往日许多“惯例”变得敏感而危险,江雁于是提议大卫和陈阿狗,需要寻找新的关系纽带。

“大卫先生,陈警官,”江雁放下叉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风大了,老路走不通,得找新路。以前送钱,太俗,也危险。现在,我们可以送‘眼光’,送‘机会’。”

她纤细的手指在茶杯边缘上画了一个圈,“譬如,某位长官,雅好收藏,却苦于不识真伪。这时,若有人能为他牵线,让他以远低于市价的‘情谊’,从一位‘急等钱用’的藏家手中,购得一件真正的古玩……长官是感激你,还是怀疑你?”

她又画了一个圈,“再譬如,某位高官,极其擅长艺术画。若他的作品忽然在某个小圈子里被追捧,被几位有‘眼光’的富商,以‘合理’的市场高价争相求购……这,是雅事,还是俗物?”

大卫的眼神从困惑逐渐变得明亮,呼吸微微急促。陈阿狗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

“许叔负责看东西,保真,也能找到那些真正需要钱、愿意割爱的卖家。”江雁看向大卫,“大卫先生,您身份便利,由您‘偶然’向合适的长官透露这些‘宝贵’的信息,最是自然不过。”她又看向陈阿狗,“狗哥,你人面广,哪些老板想疏通关系,你心里有数。由你去‘点拨’他们,何处有‘值得投资’的雅玩艺术品,再合适不过。”

一套完整而隐蔽的链条,在江雁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清晰地勾勒出来。这不再是**的行贿,而是披着“艺术鉴赏”、“文化交流”外衣的价值输送,安全,风雅,且更能投合那些上层人物的心理。

第一次实践,目标是一位喜好中国瓷器的警务处副处长詹姆斯。许求确实淘来一套品相极佳的清中期竹雕文具,市价逾五千元港币,卖家急用钱,愿以两千元港币出手。大卫依计行事,在一次下午茶时,“无意”向詹姆斯提起。詹姆斯将信将疑,但在许求的“专业”背书和大卫的“诚恳”推荐下,终究“欣然”捡漏,心下不免对大卫多了几分留意。

数月后,关键一步展开。一位想承接警署维修工程的王老板,在陈阿狗的“引荐”下,“慕名”前来欣赏副处长收藏的这套文具,口中连连称赞“雅致”、“难得”,最终以八千元港币的“诚心价”求购成功。

副处长詹姆斯不动声色地净赚六千元港币,把玩着到手的港币,对大卫的“贴心”与“门路”真正刮目相看。大卫和陈阿狗,则从感恩戴德的王老板那里,拿到了一笔远超以往“规费”的厚厚“茶水费”。

真金白银入手,疑虑尽去,众人只剩下叹服。

几次三番,类似的“雅玩艺术品”操作下来,大卫和陈阿狗不仅腰包迅速鼓胀,更在无形中编织了一张通往上层的关系网。他们提供的服务安全、高效、且有格调,让几位关键人物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也开始在适当的场合为他们说话。

很久之后,一次涉及油麻地、旺角区治安管理架构调整的人事变动中,那位喜爱“雅玩”的副处长詹姆斯,后来也升职为警务处处长,以及另外几位受过类似“点拨”的官员,在评议时投下了关键的赞成票。

调令下来,尘埃落定:大卫·安德森,晋升为油麻地警区副指挥官,高级督察;陈阿狗,晋升为油麻地警区反黑组高级沙展。

油麻地警区!这个管辖范围,恰好将那座法外之地——九龙城寨,紧紧包裹在内。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因为江雁的神来一笔,大卫仕途出现了转机,陈阿狗也跟着水涨船高,他两现在对江雁一家可是感激涕零。

因此,当江雁需要办理留学签证时,大卫和陈阿狗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提供了便利,确保流程一路畅通。

某一天,当印着麦迪逊州立大学校徽的录取通知书和香港中文大学的录取通知同时摆在那个狭小却温馨的家中时,喜悦如同沸腾的水,溢满了每一个角落。

“好!好啊!”许求拿着那封全英文的录取通知书,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反复摩挲着光滑的纸张,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哽咽,“小雁,这是真本事!是洋人求着你去读书,还给你发钱!这是光耀门楣,是衣锦还乡啊!”在他心中,女儿在股市里翻云覆雨赚来的巨额财富,远不及这一纸文凭带来的、被主流价值认可的体面与自豪,更能抚慰他作为文人那点深藏的、关于“斯文”的执念。

江凤则是喜忧参半,一边摸着通知书,一边絮絮叨叨:“美国?那么远!坐船坐飞机都要好久!听说那里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吃的也都是面包生菜,哪有家里的汤水养人……”但她骨子里是传统的,信奉“夫为妻纲”,见许求如此欣喜若狂,且这确实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便也将满腹的担忧强行压下,转而开始盘算该给江雁带多少件厚衣服,要不要塞一罐自家腌的咸菜。

许求更是难得地陷入了对未来的畅想,他望着窗外城寨切割出的狭窄天空,眼神却仿佛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听说美国地大物博,纽约的楼高得能摸到云彩……有机会,真想去看看,不只是美国,还有欧洲,环游世界……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嘛。古人诚不我欺。”

江雁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将许求眼中那抹向往深深记在心里。在办理自己留学签证的复杂流程中,她不动声色地,也将许求和江凤的探亲/旅游签证材料一并递交了上去。当她把两份崭新的、贴着签证的护照像变戏法一样放到父母面前时,许求愣住了,他看看护照,又看看江雁,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紧紧攥着那本代表“世界”的小册子,像个孩子一样呜咽出声。他从未想过,自己随口的一句感慨,女儿竟如此郑重地放在心上,并悄无声息地将其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江凤也红了眼眶,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许求擦眼泪,一边嗔怪江雁:“乱花钱!真是乱花钱!”可她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内心的激动与骄傲。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沉浸在苦尽甘来、以及对未来大洋彼岸短暂团聚的美好憧憬中,全然不知,命运的狞笑已在阴影中响起。

是的,人世间的幸福,有时往往就是脆弱如琉璃。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许求兴冲冲地揣着新淘换到的一件小玩意儿——一只清代玛瑙巧雕的“马上封侯”把件,红白俏色,雕工灵动,寓意吉祥。他想着大卫警官最近帮了不少忙,应该去走动感谢一下。江雁原本说要同去,却被许求拦下:“你忙你的大事,这点小事,阿爸自己去就行啦。”他脸上洋溢着满足而憨厚的笑容,仿佛能为这个家、能为女儿做点事情,是他最大的价值。

就在离大卫住所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罗孚轿车,如同脱缰的钢铁野兽,在刺耳的急刹车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猛地将正在过马路的许求撞得飞了出去。那抹瘦弱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残酷的弧线,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鲜血瞬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那只从他手中跌出、滚落路边的玛瑙把件。

车子停下,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满面通红、浑身散发着浓郁酒气的洋人推门下车。他身形高大,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酒后的暴躁与不耐烦。他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已然不动弹的许求,非但没有丝毫惊慌或施救的意图,反而嫌恶地皱紧了眉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清晰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黄皮猪!走路不长眼!”

随即,他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重新上车,引擎轰鸣,轿车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留下街边惊骇的路人和一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有好心人七手八脚地将许求送往最近的公立医院,混乱中,有人认出了他常去大卫警官家,便急忙前去通知。大卫闻讯,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以“非常重要的洋人朋友”身份向医院施压,调集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用上了当时能弄到的最好的药物和设备进行抢救。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许求的身体如同他收藏的那些脆弱瓷器,在巨大的撞击下,已然支离破碎。几个小时的奋力抢救后,主治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对着闻讯赶来的江雁、江凤,以及面色铁青的大卫和陈阿狗,沉重地摇了摇头。

江凤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似的、绝望的嗬嗬声,直接晕厥在陈阿狗及时伸出的手臂中。江雁则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那尖锐的疼痛才勉强阻止了她失控的尖叫和崩溃。她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接下来的日子,是天塌地陷般的混乱与黑暗。许求的猝然离世,让这个刚刚看到希望的家瞬间崩塌。江凤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以泪洗面,几乎无法理事。江雁强忍着剜心之痛,撑起精神,操办丧事。她拒绝了龙卷风、陈阿狗等人派人帮忙的提议,坚持亲力亲为,为许求挑选最好的寿衣,布置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零星亲友。她的冷静近乎冷酷,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偶尔翻涌着噬人的恨意与痛苦。

正是在这段兵荒马乱、人人沉浸在悲痛中的时期,江凤第一次明确而强硬地表达了反对江雁留学的意愿。

“小雁,我们不去美国了!”江凤抓着江雁的手,哭得肝肠寸断,“你爸爸刚走,你就要抛下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活?不行,绝对不行!”

她拿起那封香港中文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在香港读!读中文大学!离家近,妈还能时常看到你……你爸爸要是知道,他……他也会同意你留下的……”她泣不成声。

江雁试图解释,说那也是许求的期望,说那是更好的平台。但此刻的江凤,被丧夫之痛和对未来的恐惧彻底淹没,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道理。她甚至私下里,对前来慰问的、那位负责联络“华商赞助”的教育部门小官员(他代表赞助方前来表示“哀悼”)哭诉,表达了希望女儿留在身边的强烈愿望。那小官员表面上温言安慰,说着“节哀顺变,孩子留在身边也好尽孝”之类的话,眼神却微微闪烁。

江雁不忍在母亲最脆弱的时候与她激烈冲突,留学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她以为只是推迟一个学期入学,便按照程序向麦迪逊州立大学发出了延迟入学的申请,并缴纳了少量占位费。她并不知道,这一延迟,以及她同时获得港中大录取的消息,让某些人产生了致命的误解,并开启了一场偷梁换柱的阴谋。

后续的发展,如同钝刀割肉,将残存的希望与尊严凌迟处尽。肇事者很快被查明,是怡和洋行旗下一名颇有权势的洋人高管,名叫亨利·考克斯。报案,取证,上庭,一切司法程序看似在走。但在那个华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金钱与权势轻易就能扭曲正义。

对方聘请了香港最顶尖的御用大律师团队,威逼利诱之下,关键的目击证人纷纷改口或“消失”。最终,一个被买通的、酗酒成性的底层白人流浪汉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在法庭上“承认”了自己当时偷开了考克斯先生的车。法官端坐在高高的法椅上,面对这漏洞百出的顶罪戏码,以及法庭外隐约传来的众人不满的骚动,最终还是选择了“证据链”和“程序正义”,默许了这桩交易。

龙卷风、信一、大卫、陈阿狗等人都出席了庭审。龙卷风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江湖关系施压,大卫和陈阿狗也在职权范围内极力周旋,试图找到破绽。但在怡和洋行这座盘踞香港百年的庞然大物面前,他们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龙卷风看着坐在原告席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却冰冷如铁的江雁,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愤怒,以及一种愈发强烈的、想要保护这个孩子的**。他私下对信一说:“不管他是不是你秋叔的儿子,以后,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最屈辱的一幕发生在庭审结束后的法院走廊上。那个真正的肇事者亨利·考克斯,在律师和随从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向形容憔悴、相互搀扶的江雁和江凤。他甚至在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怜悯”笑容。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们,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几张一千元港币,像是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一样,随手丢在江雁的脚边。

“拿去吧,”他用生硬而傲慢的粤语说道,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够你们这些中国佬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一条命,这个价钱,很公道了。”

那轻蔑的语气,那视人命如蝼蚁的姿态,瞬间点燃了江雁心中积压的所有怒火与恨意。她双目赤红,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发出咯吱的声响,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让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哪怕同归于尽!

“小雁!不要!”江凤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女儿,她的身体因恐惧和悲痛而剧烈颤抖,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我们惹不起…我们认命吧…活着的人最重要…妈不能再没有你了啊…求求你,算妈求你了!”

在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对女儿安危的恐惧中,江凤颤抖着、几乎是抢夺般从江雁手中拿过笔,在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充满了屈辱条款的调解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拿了钱的“顶罪者”甚至无需踏入监狱一步,当庭释放。

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举行。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天公也在为这不公哀泣。墓碑上,许求的照片是从过年时照的那张,他们这一家三口唯一的全家福上,重新?翻拍截取放大出来的。照片里的他,怀里抱着江雁硬塞给他的那个红包,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这温暖的笑容,与眼前冰冷的石碑、潮湿的黄土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葬礼结束,吊唁的人群陆续散去。龙卷风撑着黑伞,远远站着,信一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注视着那对在雨中茕茕孑立的母子。他注意到江雁那异常挺直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背影,和她那双在雨幕中依然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

“大佬,你还在查雁小雁身世的事?”信一低声问。

龙卷风“嗯”了一声,眉头紧锁:“时间太久,知情人难找。最关键的是,她身份证明上的年龄,跟我了解的情况,时间上差一年,很多线索都对不上。”他顿了顿,看着江雁的方向,语气低沉而坚定,“不过,许求这老实人死得实在是冤,这娘俩,我以后得继续护着。”

同一时间,墓前压抑的平静被打破。

“为什么?!”江雁猛地转过身,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与纵横的泪水混在一起,“为什么你要签那个字?!那是许求爸爸的命!就那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样?!”江凤多日来的压抑、悲痛和恐惧也在此刻彻底爆发,她抓住江雁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你去跟他拼命?然后呢?让我看着你也去死吗?!我们是什么人?是穷人!是命比纸贱的中国人!能拿到点钱,活着,就不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做不到!”江雁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那是爸爸!是那个听到能去美国就高兴得哭出来的爸爸!是那个老实了一辈子、最后却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爸爸!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发誓,我要他付出代价,要他们统统都付出代价!”

“咽不下也得咽!这就是我们的命!”江凤扑上来,想用母亲的权威和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女儿失控的怒火。

江雁猛地、几乎是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凤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命?我不信命!”江雁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眼神却冰冷、锐利,带着毁灭一切的光芒,“我只信我自己!你们认命,我不认!从今天起,我的命,我自己挣!这仇,我也自己报!”

说完,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许求那带着永恒笑意的照片,仿佛要将这笑容和此刻的锥心之痛一同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江凤瘫坐在泥泞的墓地前,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望着江雁消失的方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痛哭。

龙卷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

江雁冲回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死亡气息和争吵回忆的家。她动作迅捷得像一道影子,胡乱地将塞在箱底的大部分现金、护照、那几张关键存折,以及几件轻便衣物塞进一个结实的帆布背包。临出门前又折返回去,把许求的那本没有使用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使用的护照,和那次没有送出去的“马上封侯”玛瑙,贴身收到了身上。然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换下那身湿透的、沾着泥泞和泪水的衣服,在江凤跌跌撞撞、哭喊着追回来之前,便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了香港冰冷、无情的夜雨之中。

她的世界,在这一天,再次彻底颠覆、裂变。温暖的家园、对未来的憧憬,又一次变得支离破碎,被一场冷雨浇得透心凉。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被践踏的尊严,和一个从此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信念:

她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制定规则、践踏规则,强大到让所有视她如草芥、伤害她至亲的人,堕入深渊,百倍千倍地偿还他们欠下的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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