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风咸丝丝的,拨动他好久没减的头发。船舱里卡隆正忙着给战利品分类,蓝看不懂,索性就出来吹吹风。
他又想起他们相识那天,时绥走近,身上带着薄荷的香气,在咖啡店过于柔软的椅子里,笑着对他说:“蓝先生您好,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那是他第一次被叫作“先生”,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被冠以这个名号。他可以是“蓝儿”,可以是“老大”,也可以是“顾客”,但时绥给“先生”这个称呼赋予了别样的寓意。
在之后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都有人在枕边,似晴天的海洋般温柔,将言语在嘴里嚼碎了,仿佛呼吸都浸染了薄荷香,在耳边呢喃他的名字:“蓝。”
时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等到某一天,那个不时会害羞的孩子,抬起星星般璀璨的眼眸,悄然念出他的名字。
——“时绥!”蓝大声喊,他远远地便看到时绥在码头上等他,白摇晃着尾巴,对每一个路过的船工嗅嗅。
略显浮夸的游艇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靠岸,时绥从路边的石头墩子上站起,轻轻拍掉裤子上沾到的灰尘,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服装是不是合体——蓝第一次合法的工作,必须要有仪式感。
没等他整理玩,满心欢喜的蓝,三步并两步地跳下船,扑进了手忙脚乱的时绥怀里。时绥只好伸手接住这个兔子似的孩子,扎到一半的袖口不声不响地松了。
时绥从后面一下一下地,摸着蓝被风吹的半干的头发,有的地方结了盐霜,摸上去有点沙沙的感觉。
时绥看着满脸高兴的卡隆,在随从的陪伴下走下游艇,看样子是满载而归了。之后的清理、保护、拍卖环节,塞斯社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用不着蓝出马了。于是时绥向卡隆打个招呼:“这个礼拜我们不来了。”
卡隆还没说什么,蓝先从时绥肩窝里抬起头来:“去干嘛?”时绥笑着把他头按回去,卡隆轻快地耸耸肩:“行,保持联系啊。”便拔腿走了。
时绥保持着抱着蓝的姿势,跨、绕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堵在路中间的货箱,坐进了等候多时的Levante里,车前的三叉戟图样仿佛海神再临。
时绥抱着蓝没法开车,只好把他往副驾上放,随手把安全带系上。安全带可以说是蓝最讨厌的几个东西之一了,系着就浑身不舒服,像网中的不断蹦跶的石斑鱼。
时绥说:“系着安全,关键时候能保住性命。”
蓝不听,扭的更加起劲。
时绥补充:“警察叔叔看见不系安全带的会罚钱。”
蓝挣扎减缓,但一只手仍往卡槽处挪。
时绥叹了口气:“只有我老婆才能坐副驾!”
蓝坐的宛如一个端正的雕塑。
其实还是不同的,时绥踩下油门,心里想,雕塑的耳朵可不会红。
“诶。”蓝扑腾着腿,嚷嚷道:“你请假要去哪儿?”
时绥沉默了一瞬间,在路口的最后一秒打开了转向灯,身后信号的由黄转红,他才缓缓开口:“我想回去看看爸妈。”
“哦。”蓝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没从记忆里搜索出什么和父母有关的情节,只好认命地把头靠在车窗上,张嘴哈出一口气,车窗便沿着他的脸画出一片雾气。
时绥感觉身边的气压骤降,伸出一只爪子去扒拉蓝:“怎么啦,生气了?不想去就不去嘛。”
蓝不理会某个人的骚扰,但感觉时绥的手指轻轻划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便摊着身子任他去了,嗓音也因此带上了一丝尾音:“没生气啊。”
时绥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你陪我去,好不好?”
“嗯……啊?”蓝下潜的有点累,正靠在窗上昏昏欲睡,听见时绥的话下意识地应声;转瞬听明白后,神思顿时清明起来:“不是,啊……我要去?”
时绥缓缓把车停到车库里,回头把蓝身上安全带解开,贴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马上你成年了,我们就是合法的夫妻了,总得见见父母的。”
蓝把脖子往时绥衣服里缩,嘟囔了半天才小心地说:“可是,我没爸妈。”
时绥把蓝抱的更紧点,在他头顶的两个发旋中又亲了一下,手放在蓝背后脊骨处慢慢抚摸着:“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
蓝感觉很有道理,结婚了以后,自己都是时绥的,何况是爸妈这种东西,想了想,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好,我们一起去。”
时绥笑着,横在转向拉杆上的腿硌的疼,他索性把蓝打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接着把蓝的半声惊呼堵在了嘴里。
蓝不知道那天自己怎么上的床,只知道第二天醒来,他和时绥在一张被窝里相拥而眠,不着寸缕。
“尊敬的乘客们,请注意,K923列车即将到达,请乘坐该列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3号进站口进站,感想您的配合。
All passengers and crew,attention please……“
蓝一只手被时绥牵着,一只手拿着刚买的冰淇淋,新奇地看着轰隆而过的超长列车,和候车厅提着箱子行色匆匆的旅客,看他们脸上带着或仓促或欣喜的神情。
蓝没有手闲着,时绥只好一个人拎着手提箱。在外这么多年了,既然决定要回去,总得带点礼物。想来想去,时绥感觉蓝送自己的那个六朝青瓷挺合适。一则,他父亲时亮平时也乐得收集些古玩,像这种海捞瓷也算不可多得的珍品了;二则,这也算蓝亲手捞上来的,好歹希望他能对自己媳妇高看一眼。
应付完自己爹,娘那还不知道送什么。平时母亲也就喜欢插花,插完往餐桌上一摆,等快谢了便换新的。可是库姆斯城位处临海,不说没花,为数不多的那种还像张个血盆大口,放餐桌上怎么想都不会有食欲。
于是,思来想去,时绥只好在蓝不解又略显嫌弃的目光中,在海边的小贩手里买下一个白色女神像。怎么说也算一份心意,时绥在心里自欺欺人。其实他也知道母亲不会因为这个,对他有任何不满,对她来说,自己能回去,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更何况,自己还带了媳妇回去。
不好说蓝算是惊喜还是惊吓,时绥坐在二等座里,捂着脑袋叹了口气。蓝看着商务舱接近三倍的价格,坚定地表示要省钱。按照如今的身家,蓝也绝对算不上贫穷;卡隆在巨大的利润面前,丝毫不介意对蓝大方一点。即便这样,一些打小养成的习惯还是不容易一下子改变。
急于求成不得,时绥告诫自己。在对面陌生旅客奇异的目光中,让蓝靠在自己肩膀上,柔柔地把他哄睡着,自己看着车窗外快速闪动的风景,熟悉的一切正在向身后远去,不知不觉间,也和蓝相互倚着睡着了。
“啪。“车厢开灯的声音响起,把浅眠的时绥叫醒。时绥惊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蓝。蓝睡的很香甜,嘴角口水沾湿了时绥半边袖子。时绥抽身去看他时,他便直直地往原本靠着的地方倒去,时绥赶忙扶住,把擦干净的肩膀再塞回去,并贴心地垫上了餐巾纸。
经历了这一番波折,蓝居然还睡的好好的,连时绥都忍不住有点羡慕。睡着的时候不觉得光阴飞逝,如今再往窗外望,熟悉的红树与海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成排的阔叶林,与青砖黛瓦的小楼。
“这些树木花鸟,想必见多识广如蓝,也未必认得清吧。”时绥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静静的出神,随后自嘲地笑笑。对面座位上的乘客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批,一对夫妻正依偎在一起看一本书。
“叮咚。”悦耳的铃声响起,蓝不耐烦地扭扭头,整个人便趴在了时绥腿上,后脑勺向着走廊,似是贪恋时绥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又微微朝时绥身上蹭蹭。
“前方即将到达维蒂特城,请在维蒂特城下车的旅客……”
蓝本来脸就冲着时绥的身子,现在越靠越近,脸几乎正对着某个地方,睡梦中无意识的喷吐的气息,都一丝一缕地牵扯着他的神经。
“各位乘客,您乘坐的K923次列车已经进站……”
时绥终于长舒一口气,急忙推开蓝,手忙脚乱地拿好行李,牵着刚醒懵懂的蓝逃也似的离开了车厢。
时绥还沉溺于睡梦之中,梦中的时绥温和地抚摸他的脸,浑身的薄荷香气却霸道地侵入自己的身体,一直到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现实中的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蓝睫毛弯弯:“真好。“
列车号K923:1846年9月23日,加勒按照勒维烈的推算(利用天王星轨道的摄动推测),在预定的天区发现海王星,海王星也成为唯一一颗利用数学预测而非有计划的观测发现的行星。西方人以罗马神话中的海神尼普顿命名,中文译为海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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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羁鸟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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