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坐在办公室,信心满满地等候新公司开业的卡隆,不出意外地收到了蓝的请假通知。
“他妈的时绥,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当时我怎么就听信了他的鬼话。‘身体不适’?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想不出来这么离谱的请假理由。”卡隆把眼睛一摘,嘭的一声甩进书桌杂乱的垃圾堆里。
不仅如此,时绥还‘贴心’地为同意加入的重明等人也请了假,请假理由不一而足,从发烧、晕船到去相亲,卡隆听着时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手把听筒捏的嘎嘎响,忍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从嘴缝说出“好”一个字。
其实这也并不能全怪蓝,蓝是真的起不来。他蜷缩着身子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海风带来了潮湿的空气。蓝身上昨夜留下的痕迹还没消褪,但身体已经不疼了。蓝在被子里伸个懒腰,闻声而来的时绥举起手中的锅铲对着他说:“早上好。”
蓝懒洋洋地团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挥手,权当打过招呼了。这样两个人每天腻腻歪歪,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因为卡隆带着确切的沉船地址来了。
这些天其他人空着,鸣张跟着卡隆带她找的师傅学机器。她其实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不然也不会单靠自学便能跟着蓝一起出海了,现在有了专业的人培训,进展更是一日千里。
蓝望着叉着腰,看着一脸得意的鸣张,又转头看向手拿一张纸条,眉头皱起的时绥,最后还是决定:“我准备一下,这几天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发。”
时绥有些不舍地靠在门框上看蓝收拾装备,蓝现在也不是以前的穷小子了,再加上卡隆社长财大气粗,以前蓝想都不敢想的四联表,和“埃吉尔”牌钛合金刀,卡隆直接打包了一大袋丢给蓝,看的蓝是口水直流。
唯一不爽的人可能是时绥,看着卡隆献殷勤似的,往蓝怀里赛这赛那,把他哄的心花怒放;而自己在一边默默打翻了醋坛子,但是对于这种专业技术性问题,自己却完全插不上话。最可气的是,卡隆和蓝聊天的时候,还时不时连带着往他身上扫一下,仿佛挑衅似的。
“好在蓝还是向着自己的。”时绥想。“临走的时候,他还记得回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可能是时绥今天最感动的事了。
这次下潜的地方离库姆斯城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蓝站在船尾,遥望远方已经是个小点的城市。海洋熟悉的感觉逐渐包围了他,但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思念回家的路。
“面镜、鞋子、手套、小刀,四联表。”蓝报菜名一样检查着装备,“气瓶良好,压力正常,一级调节器没问题,二级调节器没问题,挂钩、钛合金刀、照灯都在,很好!”
在卡隆先生巨大资金的投入下,原来小小的改造双体船,变成了一艘能吃水3米的大型游艇。
这次蓝不是一个人下潜,与他一起下潜的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潜水员。蓝穿戴整齐,戴上目镜,在水里沉沉浮浮几次,确保眼睛不会起雾,再次低头确认三联表的读数,闲下来的右手熟练地将呼吸管换成了呼吸头。
尽管大型游艇没有位移的风险,而且四联表也能指示方向,但是蓝还是习惯性地四处张望,并选择了不远处一个小岛为参照物。
准备好一切,蓝给他的搭档比划了一个向下和“ok”的手势,看到对方点了头,便缓缓地往海底潜了下去。
气候开始渐渐变暖,海洋也跟着变化,海水不再刺骨,甚至还有一点暖和。头顶游艇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已经看不见了,四周除了海水,只有一些偶尔经过的鱼群,见到两人也甩着尾巴飞快地远离。
蝠鲼可能是最愿意亲近人的鱼了,他们有着童话里魔毯一样的身材,身后还有细长的尾巴,他们顶着两只好奇的眼睛,在蓝身边打着转,蓝有点后悔没把相机带下来,错过了保存这一美好瞬间的机会。
但显然蝠鲼们今天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数十只蝠鲼拍打着身体,像孩子玩开火车的游戏似的,一只跟着一只从蓝身边飞速游过。蓝知道,这是雄性蝠鲼在求偶,这列“火车”的车头就是雌蝠鲼,只有最坚韧、最忠贞的雄蝠鲼,才有资格抱得美人归。
被蝠鲼群打扰了一下下潜的进度,但是问题不大,氧气还很充足,蓝在不远处的鱼群中找到了搭档的身影。
“OK?”蓝对着搭档比着手势。
对面同样回他一个OK,表示自己一切正常。
蓝把右手握拳,然后指向下方,表示继续下降。
对面看到了手势,调整着方向,向蓝靠近。
蓝已经度过了刚开始的一段不适应时间,他现在借着海水的反作用力,像一条旗鱼一般,破开水压,直线前进。
海里潜水的过程很漫长很无聊,但蓝掌握了让自己不那么乏味的方法——对着鱼群辨认他们的种类。最多的是沙丁鱼,他们常常成千上万地成群出现,从其中找到一些落单的带鱼和黄鱼,就是蓝最大的快乐来源。
蓝看看四联表,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潜到预期的深度了,就是距离两人开始下潜的位置偏移了约50米。他的搭档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迅速靠近。蓝打开照灯,强烈的亮光令许多海底的生灵慌张的跑开。
沉船中很大一部分,会被洋流从最开始沉没的地方带走,受地形影响,最终停留在泥沙松软的谷地之中。所以,蓝仔细观察着照灯下海底岩石的走向,希望能判断出沉船的大概位置。
蓝先用照灯在他的搭档脸上晃晃,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右手先指指自己,低头看了眼四联表,左手指向东北方向——这表示跟着自己,往这里走。
对面比划着“OK”,表示收到,张嘴吐出一串泡泡。
搜寻是个细心的活,何况海底的环境本就视野受阻,照灯提供的灯光也有限,可以说他们现在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大海捞针。
好在,“捞针”行动也不算无功而返——巨大的舰艇静静地横在海底。舰身从中间断成两段,断口的缝隙依稀能辨认出焦黑的痕迹,海底生物的足迹已经遍布舱体。
蓝小心翼翼地避开断口的地方,尽管在海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金属大多都腐蚀的不成样子了,但还是有划破潜水服的可能;现在蓝有了上次左手被划伤的教训,而且在深海如果潜水服破裂的话,极有可能造成窒息。
之前他和几个兄弟们一起下水的时候,对一些危险没有太直观的印象。为了赚钱活下去,那一点点的伤口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自从认识了时绥,蓝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娇气了。手指戳破了一点,时绥会拿纸巾轻轻揩掉还没鰕虎鱼大的血珠,用酒精消过毒后,再用创口贴将伤口包起来。如果蓝看着他不说话的话,时绥还会拉起他受伤的手指,往伤口上吹气,暖和的气流拂过指尖,痒痒的让蓝忍不住蜷了下手指,然后酥酥麻麻的感觉便传遍了全身。
蓝忍住不去想,如果自己没能从海底上去的,时绥会怎么样。“他这么喜欢我,一定会很伤心吧。”蓝用小刀刮开厚厚的水草,水草混合着其他动植物,已经爬满了面前的这扇门。
蓝往锁孔里翘了半天,锁头都掉下来了,但门却纹丝不动。蓝后退半米,抵抗着海水的阻力,用力踢了上去。
“咚!”沉闷的声音响起,铁门应声而倒。蓝回头固定下绳索,防止因为转向导致绳子被切断。接着蓝就踏入了这尘封了许久的房间。
这次的下潜不需要蓝手提打捞的发现,只要把东西捆绑蓝的绳索上,重明就能用有着充足马力的牵引绳把人和物品一起拉起。
第一次下潜,主要的就是打响第一枪。在下潜前,卡隆反复叮嘱两人,不需要挑选成果,目之所及能拿都拿,所以配备的固定绳都很充裕。
但是搜索了两三个房间后,两人的身边已经十分臃肿了。现在公司的人手严重不足,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极限了。蓝向搭档打着手势向上浮,一边注意着不被海底的怪石嶙峋阻挡了道路。
海面上,游艇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大贺激动地抚摸方向盘,他从来没幻象过自己能开这么大一艘船,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蓝的小双体船上度过了,他现在恨不得晚上就搂着船上的操纵杆睡觉。
鸣张有点无语地看着欣喜若狂的大贺,虽然她自己的表现,在面对船上密密麻麻的机械仪表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走过去,踹了沉浸在喜悦里的大贺一脚。一脚正中他的屁股,“哎呦!”大贺捂着腰站起来,作势要打鸣张:“你干嘛?”
鸣张看都不看大贺的花架子:“控制好你的船,定位系统显示老大他们正在上浮,别被洋流推太远了,我去通知重明。”
大贺点点头,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鸣张也就转头出去了。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成功近在眼前,重明控制牵引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说。”重明找着话题,希望按捺住掉紧张的心情,“老大这次能带多少东西上来,够不够我们用一年啊?”
鸣张嗤笑一声:“你当下面真的遍地黄金吗?能填你几个月的肚子就不错了。“
重明脸红红的,摇摇头不说话,手上的力道没减轻一分。
“哦,二位不用担心这个。”卡隆晃晃悠悠地从船舱里转出来,他一只手随意地提着红酒杯,杯中深红的液体随着波涛的起伏而摇晃,“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也就不瞒你们了。”
重明一手使劲拉着绳子,一边回头张望卡隆:“啥,啥意思?”
鸣张像想起了什么,微皱着眉头,准备走出甲板的脚步一顿。
“你们小瞧了那些珠宝的价值。”卡隆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哦不能这么说,应当是特别好。有不少有钱的老主顾,对蓝打捞上来的珠宝赞不绝口;因为这个,卡隆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你们以为呢?区区五百罗拉非?都不够有的人吃顿早餐,你们当宝贝似的上赶着抢。”卡隆侧倚着舱门。
“这也不能全怪蓝,嗯对,要不是时绥这个坏心眼的横插一脚,我还能赚的更多。”
重明当场就要冲上来和卡隆拼命,被鸣张死死地拉住了。
“拉好你的绳子!”鸣张力气小,比不得重明那种大块头,只好吼他:“老大还在下面,你在干什么?”
重明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回去拽紧绳子,背过身去再也不看卡隆一眼。鸣张也是忍着满腔的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卡隆耸耸肩,摆手示意四周的护卫不用上前:“没什么意思,就是把真相告诉你,别到时候再找上门质问我‘哎呀,你之前骗我的钱’什么什么的。”
卡隆摇了摇头,做出了结论:“很没意思。”
鸣张脸绷的紧紧的,自从蓝把他们带进了这个叫“公司”的地方,他们就不断地认识到新的东西。人们高高在上的傲慢,常常让他们感到无地自容。其实,蓝是最感同身受的一个,他也是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慢慢被时绥教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现在知道,上车要和司机师傅说谢谢,而不是冷着脸;他知道,如何打扮的既舒适又美观,而不是从床上随便抓一件外套就出门;他还知道,如果在海底被划伤了,是要去医院好好处理的,而不是说咬着牙硬抗……
可这些都没有人教重明他们,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时绥,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运气再找到一个“时绥”去帮他们。所以,只好是时绥和蓝平时多和他们交往,但蓝却越来越找不到,小时候他们四个人吵着闹着在海边玩闹的感觉了。
有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出神,脑海里也没个固定的画面,有时是一阵海风,有时是大喊着“小珊瑚”的自己,后面是重明在努力地追。直到时绥摸上他的额头,他才从幻梦中清醒出来。
事后,当时绥问起,蓝想了半天,把自己的想法和时绥说了。于是,时绥也和他一样,坐在他身后,托着下巴45度看天。天上白云飘过,躲进另一朵云身后,中间似乎有信天翁飞过。“总得经历这一步的。”时绥难得地叹气,从后面把蓝拥入怀里,头搭在蓝的肩窝上,闭上了眼睛。
“咚”一条慌不择路的金枪鱼撞在蓝的氧气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蓝现在可没机会徜徉在时绥的怀抱里,他四周全是海水,偶尔路过的鱼儿,都离的他远远的。
游艇那巨大的阴影已经清晰地出现在远处了,蓝浅吸一口气,右手指指上方,与对面的搭档对视一眼,稍稍加快了速度。
波浪向着遥远的海岸推进,怎料被游艇拦住了去路,浪打在船身上,破碎成千朵万朵的水花,映照出水下不远处蓝消瘦的身影。
“嘿!”
“铛!”
前者是重明用力的呐喊,后者是绳索拉到底的声音。蓝在距离水面一米左右的地方缓了缓,努力克服长时间在水下的晕眩,以及水压骤减带来的不适。待到身体回归自然,两腿向下一蹬,人便如剑鱼般窜出了水面。
“呦吼!”重明大喝一声,扔出两只救生圈,精准地落在蓝手边不远处。鸣张也顾不得和卡隆针锋相对的龌龊事,笑着凑到栏杆边缘看蓝。
蓝扯过救生圈,摘掉了眼镜,大咧咧地把头发上的水往后甩掉,向岸边的两位好伙伴挥挥手,接着便划着水往船上爬。
重明不顾蓝身上湿漉漉的,张开健壮的有点夸张的臂膀,给蓝一个大大的拥抱;鸣张双手抱胸,站在一边靠着护栏,看着两人相视而笑。卡隆则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商人本色,顾不上抒发自己的拳拳关爱之情,大声呼喝着,指挥人把绳索后头的物品打捞起来。
“嘟嘟。”许久没动的游艇喘着气,费力地调头,大贺旋转方向盘,船头便向港口驶去;船上重明还在搂着蓝庆祝,身后夕阳撒下余光,将众人的影子在甲板上越拉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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