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宋苡仁未曾想过居然还能在这里看见他,云家大少爷云天猛。
云家当年在朝中也算是超级大族,就连王室也深为忌惮,可自从被先王借天崩之事发难抄家灭族后,曾煊赫了百年的望族一朝如大山倾倒,就这样泯然于芸芸众生,不复存在。宋苡仁曾听闻当时云家大少爷正在北域学艺,因此幸运的躲过了这场塌天大祸,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云天猛似是专门为见他而来,不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天冷,不介意邀请愚兄去贵邸小酌一杯吧。”
“我的荣幸。”
两人从水路返回。期间宋苡仁非常不幸的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河里迷了路,好在云天猛极为熟悉,轻车熟路的就把已经转晕了的他带回了宋邸。面对前者的疑惑。云天猛轻描淡写道:“怎么,你不知云家以前是负责保卫王城的吗?”见对方一脸茫然无知,他不由叹了口气,“我说你也太不关心朝政了。”
宋苡仁道:“我知道你们云家军是专门保卫王城重地的,但是城门和护城河不都是羽林军掌控吗?”
“那是在地面上,实际上护城河地下水系由我们监管,云家覆灭后才移交给羽林军。”云天猛淡淡的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宋苡仁释然,但随即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如此说来,他此次的行动不就在羽林军面前暴露了吗?想起王上对他的怀疑,宋苡仁顿时坐立不安。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云天猛一笑,道:“别担心,没人会查你。”
宋苡仁立刻明白是他在其中插了一手,果不其然,云天猛随后爽快的承认了:“雕虫小技而已。”他放下心来。正好邸里的侍卫往这边靠近,考虑到云天猛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宋苡仁带他进入了密道,一路穿行进入了会客室的密间。
“云兄坐吧,放心,这里除了我和父亲,再无人知晓。”宋苡仁换了套衣裳,亲自沏了壶茶,招呼客人坐下,“天太冷,泡一壶向阳山尖,暖暖身子。”
云天猛不置可否,撩袍便坐,几句话道明来意:“我也不和你绕圈子,崔家那两个小子都可说栽在我手上,下一步我准备将整个崔家连根拔除,希望你帮我。”
信息量太大,宋苡仁不由被这直来直往的发言搞蒙了,喝茶的动作一顿,滚烫的茶水顺着杯沿慢慢倾倒在他腿上,顿时烫的他嗷嗷叫唤。引发这后果的人看着大笑,爽朗豪迈的笑声震得久未打扫的密室里灰尘簌簌,纷纷扬扬落了两人一身。宋苡仁哀怨的看了罪魁祸首一眼,直道可惜了一壶好茶。
他道:“你准备怎么做?”
今日是崔崖崇的二七。
他生前尚未娶妻生子,而崔老太太、崔庭之和崔太太都是长辈,因此灵堂上只有他的庶弟庶妹带领人守着。两人默默的烧着手里的冥钱纸器,彼此不发一言,就连管事送来饭食,两人也只是各干个的,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崔崖岚还没见过这样的妹妹,记忆中他这位胞妹见了他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尤其喜欢对着他撒娇闹腾,何曾有如此冷漠的时候。
给大哥的牌位添了饭后,他趁着众人都退到一边吃饭的档口拉住了也要过去的妹妹崔崖香,皱眉问她怎么了。后者淡漠的瞟了他一眼,随即略过他看向灵堂正中躺着的崔崖崇的遗体,视线在他青白僵硬的脸上停留片刻,在崔崖岚眉头越皱越紧时,才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大约是做了亏心事,害怕恶鬼来敲门吧。”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崔崖岚猛地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住嘴:“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什么亏心事,什么恶鬼,我看你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今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灵堂这里哥哥来守便是了。”
崔崖香摇摇头,道:“前几天不守还好,今日可是大哥二七,我们不守在这里说不过去,说不定太太知道了又要借故收拾姨娘了。”说着,她挣脱哥哥的牵制,往一边走去,边走办道,“别在这里打眼了,你没发现那些管事都在看我们么。”
崔崖岚看过去,果然发现那些管事还没走,见他看过来,其中一位姓赵的管事忙道:“二少爷快去用饭,香火暂时由我们看着。”他点点头,道一声有劳了,跟在妹妹身后下去了。简单用过饭,他们随着众人回到灵堂,与那几位管事交代一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也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将人吹得东倒西歪,整个灵堂里顿时一片慌乱,有人在躲避时不慎踢翻了盛放香灰的银桶,那桶本就盖得不严实,这下更是香灰四起,刹那间好多人被迷了眼。未等大伙搞清楚这股诡异的狂风缘何刮起,就听混乱中有人大叫:“不好了,大少爷的长明灯要被吹灭了!”
果然,那剧烈抖动的火苗渐渐微弱,只怕再不护着,真有熄灭的可能。崔崖岚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试图护住那岌岌可危的火苗,就在这时,风停了。
狂风来得莫名其妙,也消失得奇快,众人还在愣神中,后面听到动静的人都赶了过来。崔太太一进来就是看到自己儿子的灵堂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一时间怒气翻涌,差点气吐血来。
“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样守灵的吗?”她首先质问崔崖岚,在她眼里,肯定是这个与自己儿子不对付的庶子搞的鬼。一想到这贱种在儿子活着时就给他添堵,死了也不让他安生,当即就气得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尤不解恨,左右开弓连连打了十几巴掌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被丫鬟扶到了一边,再一看崔崖岚,已是两颊红通通,若不是崔太太这些日子久病无力,只怕就得破相了。
纵是如此,他也不敢生气,只是跪下趴伏在地哭叫道:“父亲、太太,孩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刮起了大风,将这里糟蹋的稀乱。”说道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那盏长明灯,心中一惊——刚刚他慌了一瞬,后又被太太暴打,他完全忘记了那盏长明灯!
他猛地回身看向崔崖崇灵床前。崔庭之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也赶紧看过去,只见一双素白的手正拢着灯,护着它未被刚才的风吹灭。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崔庭之也松了口气,对还趴在地上了二儿子道:“好了,接下来小心些,千万别让长明灯熄了。”视线一转,看到了香炉里插着的三根香就要燃尽,呵斥道,“怎么回事,香火都要烧完了,还不快换新香来。”
崔崖岚连忙爬起来,接过管事递过来的香点燃,插进香炉。做完这一切的他刚想回到自己位置继续跪着,就听见了管事颤抖的声音:“灭了,香火灭了。”
新点的那三只香,莫名其妙的就灭了。
崔庭之脸色阴沉下来,见众人呆愣着,大声骂道:“都愣着干嘛,旧香还未燃尽,还不再点新香!”他这一骂,倒是提醒了崔太太,她也焦急的催促,“快点上,不能让大少爷的香火断掉。”
崔崖岚又一次点燃线香,这一次他盯着香确定已经燃烧才转身退开。然而这一次,还未等他跪下,那三只香,又一次无风自灭。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崔太太更是几步跑到灵床前,对着崔崖崇的遗体哭泣:“儿啊,可是你回来了?你来看娘了对不对?儿啊,娘真的好想你啊,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啊?”
就是在头七时,也没有这样的异象发生。崔庭之也心中不安,走到了灵床前问道:“阿崇,是不是还有心愿未了,你告诉爹,无论如何爹都会帮你达成的,你安心吧,啊?”
“呼。”
长明灯灭了。
王宫大殿。
端捏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在努力克制即将爆发的怒火。夏林海侍立一旁,小心的瞅了眼那张字条,一闪而过的几个字就算是他也不由胆战心惊,顿时理解了王上的震怒从何而来。那绝对是王室不可外传之秘。
“夏林海,你现在就出宫,去一趟崔邸。”一张纸条横在他眼前,王的命令紧随其后,“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是。”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崔庭之和崔太太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原还在护着灯的崔崖香,后者突然爆发,指着她厉声叫道:“你疯了吗,居然敢吹灭我儿的长明灯?”她怒目圆睁,几要疯魔,就要扑到崔崖香的身上扑打。眼见她长长的指甲就要抓上妹妹的脸,崔崖岚也顾不了那么多,上前几步将妹妹护在了身后,自己硬生生又挨了好几巴掌。
崔庭之见闹的不象样子,而周围人甚众,忙让侍女们将她拉了下去。崔太太尤不罢休,她红着眼,看起来要把面前这两个她最讨厌的小贱种给撕碎才好,最终被几名力气大的丫鬟婆子们连拉带拽的送回了自己屋里。
目睹这一切的崔崖香平静无波,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挣扎不已。
崔崖岚已经跪了下来。自己妹妹并不是无知孩童了,自然知道长明灯的重要性,如今偏偏是她吹灭了崔崖崇的长明灯,若不能掩饰过去,他现在是崔家唯一的儿子还好,可是妹妹和杨姨娘,恐怕都活不成了。
他嘴唇欲动,崔庭之就抬手制止了他:“你别说话,我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在他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锋刀的眼神注视下,很少有人可以面不改色,但今日崔崖香抗住了。她不仅抗住,还有胆量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将自己哥哥搀了起来,拍去他肩上落下的香灰。她抬头看着沉默的哥哥,突然笑了,竟是拳拳相劝之意:“哥哥,算了吧,反正崔崖崇是不会接受你供上的香火的,何必白费这功夫。”
“你在说什么?”崔崖岚惊愕的看着她,不知妹妹为何突然这样说。谁知崔崖香还真的给他解释了:“难道不是吗,他怎么会接受害死自己之人的香火呢?”
“你说对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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