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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孤灯

薛府七十二级青石阶上,素绢如雪浪翻涌,檐角铜铃在寒风中撞出清冷声响。正厅前三百麻衣仆从垂首而立,手中白灯笼连缀成星河,映得“镇北将军府”的鎏金匾额忽明忽暗。

这块匾还是薛观赴北疆首次大捷是皇帝亲自提的字,象征着薛家的无上华光。

薛瑛立于滴水檐下,月白缎履碾过满地纸钱残灰。她抬手扶正发间银簪,对捧着名册的管事低声:“细细盘查着些,别让些不知名的人混了进来生事。”

“户部的周侍郎最忌梅香,去把侧室里的梅花都给撤了”她指尖在名册上一顿,“刑部可有人来?”

管事轻点头,眼神向不远处一望:“新上任的那位大人没来,倒是让手下赵侍郎来尽他那份吊唁,还送上不少礼。”

薛映抬手让管事的收起名册,垂眸着依次抚平双袖的皱褶,片刻像思索着什么。

婉妹妹何时赶回来?母亲如何捱过这段时日?薛家往后又该如何?这些事情若隐若现,有的是她不能左右的,有的是她一介女流不能掺手的。屋檐下的碎冰滑落,沾湿了薛映整洁的裙摆。

家仆们都安分低着头行着分内之事,生怕一个行差踏错惹了来吊唁的高官贵胄们,都紧紧盯着脚下路。客人们都聚在前厅中庭,后院的仆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薛映妹妹。”

一道男声打破了低沉的氛围,薛映顺着方向望去,来人正是崔家老二崔正显,未来得及换下朝服风尘仆仆地赶来,额角还挂着几滴汗珠。

崔家与薛家乃是姻亲世交,如今薛家主母也是崔家女儿,平日里来往甚密,朝堂之上更是辅车相依。崔正显正是崔家二公子,薛婉薛观的表兄,任礼部侍郎一职,这段时日正值各地举人入京之时,结保事宜自然落在崔正显身上,忙得不可开交。

“薛映妹妹。"崔正显的皂靴碾过阶前碎冰,腰间玉带钩撞出清脆声响。他抬手拂去肩上未化的雪粒子,露出礼部特制的素银鱼袋,"方才才从贡院脱身,姑母可还安好?"

薛瑛屈膝还礼,银簪流苏扫过耳际:"表哥且安心,母亲用了安神汤刚歇下。自从得知那噩耗,母亲都几日没有合眼了。"她目光扫过崔正显袖口磨损的针脚,那应也是几夜批阅的痕迹,"礼部今年春闱的章程,比往年又厚了三成吧?"

崔正显苦笑着:“上面甚是重视今年春闱,大大小小派下来的新老官员就不下数十位,我手头待办的事宜却是越来越多了。映妹妹这几日怕是也没得歇息,这薛府上下都由你一人主持,可曾收到婉儿的书信?婉儿何时能赶回来?”

薛映只是摇头,薛婉自从离了祖母家便渺无音信,自北疆回京路途遥远,必经的青州半月前还发生了雪暴,她日日夜夜都在等薛婉的归来,可为了稳住薛母才刚刚痛失爱子的情绪,只能谎骗薛婉还有几日路程。

青石阶上的积雪被踩出深浅不一的痕迹,薛映匆匆告别崔正显从后院回到灵堂东侧的柏树下,看着管事将新到的宾客引至香案前。礼部尚书郑垣正拈着三炷香,朝薛观灵位深揖三次,腰间玉带钩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姐,郑尚书到了。"管事低声提醒。

礼部尚书郑垣踏着薄霜走来,紫檀木手杖点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竟穿着全套素服,连腰间玉带都换了乌木的——这不合礼制,却是最真挚的哀悼。在一众仍着官服的贵胄中如此显眼,晃得薛映眼眶竟有些发酸。

"世伯。"薛映行晚辈礼时,嗅到对方袖口传来的沉水香。这是兄长最爱的熏香,去年还特意托商队给郑府送过。

郑垣将三炷香举至眉心:"令兄弱冠那年,在骊山猎场救过落水的犬子。"他上香的手稳如磐石,唯有香灰簌簌落在铜炉里,"造化弄人啊,这般骄子还未来得及一逞英姿。"

薛映眼眶发热。她看见老尚书上完香后退时微微踉跄的模样,这位忠心耿耿的两朝重臣在遗憾薛观早逝时肯定也在思念自己同样撒手人寰的孩子,即便薛观救起了意外落水的郑子安,没几日后仍是病逝了。

郑垣这位尽职尽责的老臣到了晚年竟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怎不叫人唏嘘。

中庭忽然传来交谈声。崔正显正与兵部侍郎王澍在回廊下见礼,两人嘴角都噙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眼中却暗潮汹涌。

"王侍郎这外衣倒是别致。"崔正显指尖掠过对方袖口暗纹,"像是江南新贡的冰蚕丝?"

王澍抚平衣襟褶皱:"崔侍郎好眼力。这北疆战事吃紧,兵部上下已经三月未休沐了。"他抬眼望向灵柩,"说来惭愧,下官竟来不及送薛将军最后一程。"

薛映捏紧袖中名册。她看见崔正显指节发白,却仍保持着世家公子的仪态:"王侍郎勤于兵事,想必薛表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朝中仍有像王侍郎这般尽心尽力之才。"

王澍轻笑一声,面上未变那副似是悲悯的模样,却默然挺直了腰杆眼神俯视扫过崔正显上下:“本官自是会尽这赤忱之心与圣上,定是也不能与薛将军为国献身之举相比,只求能天下太平。”

二人交谈间,西南角的素幡忽然被风卷起。沉舟的身影在幡布后时隐时现,玄色官服像滴入水中的墨。他站得笔直,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溃散的错觉。

薛映见他自卯时便在暗处,既不近前祭拜,也不回应阿谀奉承之辈的寒暄问好,只是时不时摩挲腕间黑绸——直到府门外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声响。

沉舟的指尖突然掐进黑绸,布料下的腕骨凸起狰狞的弧度,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深痕。

薛府的朱漆大门,三十六名执幡仆役齐刷刷跪在甬道两侧。薛婉踩着素锦棉履迈过门槛,雪粒子扑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灵堂前的白幡忽然静止。所有吊客都转过头来——那个披着墨狐大氅的少女站在雪地里,像一幅被风刮乱的工笔画。她鬓边白绒花微微颤动,衬得眼下那颗痣愈发殷红。

灵堂前忽然静得能听见香灰跌落的声音,所有吊客都屏住了呼吸——那个少女站在雪光里,眉眼如工笔勾勒,泪痣似朱砂点就。她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连腰间禁步也不曾发出声响,似是从古画走出的人儿。

可薛婉此时正竭力压抑内心的波澜,她要面对重来一次的悲伤,更要面对正在面前的变故。她刚踏进大门,就与角落的沉舟对视上一眼。

"沉…哥哥。"她微微颔首,脑海里极力搜寻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熟人,声音像浸过冰水,"劳您费心。"

满庭素白忽然有了温度。吊客们重新开始走动,交谈声如潮水般涌来。薛婉穿过人群,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刀尖上——前世此时,沉舟也是这样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哭倒在兄长灵前。脸上也是同今日这幅冰冷模样,看不出喜忧,即使他与哥哥素日是那么好的朋友。

薛婉强忍情绪向沉舟微微颔首后,便径直走向姐姐薛映。薛映站在灵堂侧廊的阴影里,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望着妹妹一步步走近,眼眶早已红透,却仍强撑着这几日以来忙活不停撑着场面的仪态,不让泪落下。

“姐姐。”薛婉轻声唤道,嗓音微哑,像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又像是压抑了太久的哽咽。

薛映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妹妹揽入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像是怕她也会像薛观一样,突然消失在眼前。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总算回来了……我日日都在怕,夜夜都在怕,怕你也……”

薛婉任由姐姐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她只是轻轻拍了拍薛映的背,低声道:“我没事。”

可薛映却觉得,妹妹的身体比雪还冷,本就单薄的身影如今看上去更是无助。

她稍稍退开些,双手捧住薛婉的脸,细细端详。薛婉的眉眼依旧,可眼底却像是覆了一层薄冰,竟不见往日的娇嗔鲜活。薛映心头一颤,指尖轻轻抚过妹妹眼下那颗泪痣——从前薛观总说,这颗痣生得极好,像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让薛婉笑起来时格外灵动。

可现在,这颗痣却像是凝固的血珠,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冷寂。

“婉儿……”薛映喉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该说什么?说“别太难过”?说“哥哥不会希望你这样”?可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薛婉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姐姐的手腕,低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她顿了顿,目光越过薛映的肩头,望向灵堂中央那口棺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薛映心头狠狠一揪,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起小时候,薛婉若是摔了一跤,哪怕只是蹭破一点皮,都要红着眼睛找哥哥撒娇。薛观总会笑着把她抱起来,说“我们家婉儿最娇气”,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颗糖哄她。

可如今,那个会为她擦眼泪的哥哥不在了,而薛婉,也再不会为任何人哭了。

薛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酸涩,低声道:“先去给哥哥上炷香吧,他……一定在等你。”

薛婉轻轻点头,松开姐姐的手,转身朝灵堂走去。她的背影挺得笔直,裙裾纹丝不动,连垂落的发丝都是那样端庄——世家贵女的仪态,她一直做得完美无缺。

可薛映却觉得,妹妹的背影,像是被风雪冻住的梅枝,看似坚韧,实则一碰即碎。

——而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温暖她。

"姐姐。"祭拜后,她接过薛映递来的热帕,在掌心攥出褶皱,"灵堂东北角那株绿竹,是谁挪来的?"

薛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今晨刑部送来的,说是祁大人特意——"

"砍了。"薛婉细细擦拭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尖,哥哥如竹一般高洁自好一生,依旧落的如今下场,她如今看得这株绿竹内心只会更加鄙夷。

薛映一时没反应过来妹妹语气中那丝狠戾,但也不好拂了妹妹的意思,只叫仆人将那盆耸立一人高的竹子搬下去处理。

紫宸殿内,鎏金兽首香炉吐出的青烟在殿中袅袅浮动,萧演倚在御座上,指尖轻轻叩着案几上的奏折,朱笔在折子上洇开一片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祁砚立于阶下,神色沉静,袖中拢着刚从刑部递上来的密报。

"薛家那边如何?"萧演开口,嗓音低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薛婉已归府,沉舟仍在薛家守灵。"祁砚垂眸,声音平稳,"薛家上下看似哀恸,但薛婉举止如常,未见异动。"

萧演轻笑一声,指尖在奏折上点了点:"薛观一死,薛家便如断脊之犬,任他们也再难翻出什么风浪。"他抬眸,目光落在祁砚身上,"倒是兵部那边,缉拿的那位库吏死了?"

"是。"祁砚语气平淡,"临死前招出火硝确实经过他之手,但咬死不知去向。再要细查得从王氏那儿下手,但最近王澍闭门不出说是染了风寒,今早倒是去了薛府示威。昨夜还有密报,他府上后门抬出去两口箱子,看那车辙印,应是装了兵器。”

萧演微微眯眼,目光落在殿外似有若无飘落的雪花上:“不急。再留他几日,春闱准备得如何了?”

"礼部近日忙着结保各地来京的考生,已经初步拟定了考题,崔侍郎这几日也都在贡院督办。"祁砚顿了顿,"陛下特意提拔他主理此事,朝中已有议论,说崔家又要出一个阁老了。"

萧演唇角微勾:"崔正显办事稳妥,朕自然要用。"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春闱乃国之大典,万不能出纰漏。特别是那些世家子弟——"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总要给他们些机会,才好看清谁在结党营私。"

祁砚垂首:"臣会派人盯紧。"

"去吧。"萧演挥了挥手,"对了,薛家那边,继续盯着。"

待祁砚退出殿外,萧演才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暮色中,一个黑影无声跪在阶下。

"查清楚了吗?"萧演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三日前确实去了青州。"黑影低声道,"但为何出现在那条官道,尚未查明。"

萧演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棂:"继续查。"他顿了顿,"朕的狗,何时起的异心。"

黑影领命退下。萧演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最后一缕天光被夜色吞噬。他忽然想起去年秋猎时,薛观献上的那匹烈马——再野性的畜生,终究要套上辔头。

殿角的宫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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