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五分,昭煜大厦六十八层只剩下纪颜珺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镜片上反射出冷色调。北美供应链危机终于有了转机,但代价是她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
保存好最后一份文件,纪颜珺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习惯性地看向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灯还亮着。童昭茉说过今晚要处理审计报告,但没想到到这个点还没结束。
纪颜珺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向茶水间。热牛奶加蜂蜜,这是她最近发现的能稍微安抚童昭茉神经的小配方。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中,她靠在台面上,闭眼小憩。这几天童昭茉的状态明显下滑,虽然表面依然维持着那个完美董事长的形象,但纪颜珺能看出她眼底越来越浓重的阴影。
端着热牛奶走向董事长办公室时,纪颜珺忽然停住了脚步。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是哭声。不是抽泣,而是那种压抑到极致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呜咽。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十五年来,她从未听过童昭茉这样的哭声。
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纪颜珺胸口一紧。童昭茉趴在办公桌上,肩膀剧烈抖动着,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旁,手里攥着一团已经湿透的纸巾。桌上的文件被手臂扫到一边,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一封来自心理医生的邮件。
听到门响,童昭茉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瞪大,泪水还在不断往下滚。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擦脸,却越擦越湿,最终放弃般地垂下手臂,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堪的样子..."
纪颜珺的喉咙发紧。她快步走过去,牛奶杯被随手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她弯腰抱住了那个颤抖的身体。
童昭茉僵住了,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纪颜珺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吓人,隔着真丝衬衫传来不规则的震动。她收紧了手臂,一只手轻轻抚上童昭茉的后脑勺,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没事的,"纪颜珺低声说,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哭出来没关系。"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童昭茉的身体先是更加僵硬,然后突然软了下来。她抓住纪颜珺的西装外套,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哭声终于不再压抑。温热的泪水浸湿了纪颜珺的衣领,她只是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下巴轻轻蹭着童昭茉的发顶。
"我撑不下去了..."童昭茉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假装...好累..."
纪颜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在父母葬礼后第二天就挺直腰背主持会议的女孩,想起这些年童昭茉独自承受的所有压力和痛苦。没有亲人,没有真正的朋友,甚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脆弱的表现。
"不用再假装了,"纪颜珺轻声说,手指穿过童昭茉的长发,"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童昭茉的哭声渐渐变小,但依然紧紧抓着纪颜珺不放,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纪颜珺调整姿势,半跪下来与她平视,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太亲密了,超出了她们十五年来的所有界限。
"我...我没事了。"童昭茉试图恢复平静,但红肿的眼睛和鼻尖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对不起,我失控了。"
纪颜珺摇头,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递给她:"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童昭茉接过手帕,指尖碰到纪颜珺的掌心,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她低头擦拭眼泪,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医生调整了药量...副作用有点大。还有审计报告里的问题...我本来应该..."
"嘘,"纪颜珺打断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今晚什么都别想了。我送你回家。"
童昭茉抬头看她,杏眼里还泛着水光,却闪过一丝犹豫:"可是文件..."
"明天再处理。"纪颜珺的语气不容反驳,同时伸手合上了童昭茉的笔记本电脑,"现在,你需要休息。"
她帮童昭茉收拾好包,拿起外套,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童昭茉呆呆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这个陪伴自己十五年的助手一样。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童昭茉靠在角落里,双手紧握着手帕。纪颜珺站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示支持,又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地下车库安静得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回响。
"我让傅子卿先回去了,"纪颜珺说,解锁自己的车,"介意我开车送你吗?"
童昭茉摇摇头,默默坐进副驾驶。纪颜珺调整了座椅位置和靠背角度,又从后座拿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腿上。这些细小的照顾动作让童昭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说。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童昭茉靠在车窗上,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纪颜珺用余光观察她——卸下所有伪装的童昭茉看起来那么年轻,又那么疲惫,像个迷路的孩子。
"左转,"童昭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前面那条小路。"
纪颜珺挑眉。这不是回童昭茉公寓的常规路线。
"我想...去看看江。"童昭茉解释道,手指绞在一起,"已经很久没去了。"
纪颜珺立刻明白了。江城公墓,那里葬着童昭茉的父母。她沉默地打了转向灯,车子驶入一条安静的小路。十五分钟后,他们停在了公墓山脚下。夜晚的墓地寂静无声,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要陪你上去吗?"纪颜珺问。
童昭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很快就回来。"
纪颜珺看着她独自走上台阶,纤细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她没有告诉童昭茉,自己知道她每个月都会在父母忌日那天来这里,独自呆上几个小时。这是她十五年如一日守护的秘密之一。
二十五分钟后,童昭茉回来了,眼睛比之前更红,但表情平静了许多。她坐进车里,身上带着夜露的凉气。
"谢谢。"她轻声说,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实。
纪颜珺只是点点头,发动了车子。有些痛苦不需要言语,有些陪伴不需要解释。
到达童昭茉的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纪颜珺坚持送她到门口,在确认她安全进屋后才转身离开。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童昭茉突然叫住她:"颜珺。"
纪颜珺回头。
"明天...早餐会议..."童昭茉咬着下唇,"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这不是一个CEO对董事长的请求,而是一个孤独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求助。纪颜珺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柔软地塌陷下去。
"当然。"她微笑,"七点我来接你。"
童昭茉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真实的弧度,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晨,纪颜珺准时出现在童昭茉公寓楼下。令她惊讶的是,童昭茉已经等在门口,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完美——如果不注意她眼下遮瑕膏也盖不住的青黑。
"早安。"童昭茉微笑着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纪颜珺递给她一杯热拿铁:"三分之二奶,不加糖。"
童昭茉接过咖啡,指尖碰到纪颜珺的,两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接触。上车后,童昭茉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今天会议要讨论的提案,我做了些笔记。"
纪颜珺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童昭茉的字迹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的批注——不是公事公办的修改意见,而是"颜珺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这个部分可能需要颜珺补充数据"之类的句子。
她抬头看向童昭茉,后者正假装专注地喝咖啡,耳尖却微微发红。纪颜珺突然明白了——这是童昭茉笨拙的示好方式,是她第一次尝试着真正依靠某个人。
早餐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童昭茉依然优雅从容,但纪颜珺注意到她时不时揉捏胃部的小动作。会议一结束,她就悄悄让白小鱼去买胃药和热粥。
回到办公室后,江心悦拦住了纪颜珺:"童董今天状态不对。"她压低声音,"她刚才把九点的会议推迟了,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纪颜珺皱眉:"她现在在哪?"
"休息室。她说想躺一会儿。"
纪颜珺快步走向高管休息室,轻轻推开门。童昭茉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听到动静,她勉强睁开眼睛:"颜珺..."
"胃痛?"纪颜珺单膝跪在沙发边,伸手摸了摸童昭茉的额头,没有发烧。
童昭茉点点头,眉头紧锁:"可能是...新药的副作用..."
纪颜珺从口袋里掏出刚买的胃药:"白小鱼去买粥了,先吃药。"
她扶童昭茉坐起来,递上药片和水杯。童昭茉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水杯。纪颜珺干脆接过杯子,轻轻抵在她唇边:"慢点喝。"
童昭茉乖乖吃药,然后虚弱地靠回沙发。纪颜珺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胃部:"这里痛?"
掌心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童昭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纪颜珺开始轻轻按摩那个部位,动作温柔而坚定。
"你不必...这样..."童昭茉小声说,却没有推开她的手。
"我知道。"纪颜珺回答,继续着按摩的动作。
白小鱼送粥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向来雷厉风行的纪总跪在沙发边,一手端着粥碗,一手轻抚童董的背部,而那个永远优雅完美的童董,像个孩子一样靠在纪颜珺肩头,小口喝着粥。
白小鱼识趣地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但在关门前的最后一瞥,她看到童昭茉伸手握住了纪颜珺的手腕,而后者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当天下午,江心悦重新安排了童昭茉的行程表,把几个不重要的会议推迟到了下周。经过纪颜珺办公室时,她停下脚步:"纪总,我把童董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也许...她需要休息?"
纪颜珺抬头,对上江心悦了然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十五年来,纪颜珺第一次感到,童昭茉身边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也在真心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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