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八分,纪颜珺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从睡梦中惊醒,眯着眼看向屏幕——童昭茉的来电显示让她瞬间清醒。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纪颜珺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昭茉?"
"我..."童昭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起不来..."
纪颜珺已经下床,用肩膀夹着手机,单手穿裤子:"我马上到。"
十五分钟后,纪颜珺站在童昭茉公寓门前,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这是童昭茉三年前给她的,但从没使用过。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光。
"昭茉?"纪颜珺轻叩卧室门,没有回应。她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童昭茉蜷缩在床上,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真丝衬衫,现在已经皱巴巴的。床头灯的光线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睁着眼睛,但目光涣散,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纪颜珺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来平视她:"怎么了?"
童昭茉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轻得像羽毛:"药...没用了..."
纪颜珺立刻明白了——抑郁症发作。她伸手摸了摸童昭茉的额头,没有发烧,但皮肤冰凉潮湿。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和几个药瓶,其中一个倒着,药片散落在桌面。
"什么时候开始的?"纪颜珺轻声问,同时收拾着散落的药片。
"凌晨...两点?三点?"童昭茉的声音飘忽不定,"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但就是起不来..."
她的语调平静得可怕,那种放弃挣扎的平静。纪颜珺见过很多次童昭茉的疲惫,但从未见过她这样彻底放弃抵抗的状态。
"没关系,"纪颜珺柔声说,手指轻轻梳理开童昭茉脸上的碎发,"今天休息。"
童昭茉的眼睛终于聚焦在纪颜珺脸上,闪过一丝脆弱:"可是董事会..."
"我来处理。"纪颜珺拿出手机,快速给江心悦发了条信息,"你需要吃什么药?"
童昭茉虚弱地指了指床头柜抽屉。纪颜珺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个药瓶和一个药盒。她皱眉看着上面的标签——这些药物的剂量和组合足以说明童昭茉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先吃点东西再吃药,"纪颜珺收起药瓶,"我去做早餐。"
童昭茉的厨房宽敞明亮,却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纪颜珺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和半盒过期牛奶外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转而检查储物柜——还好,有大米和一些干货。
四十分钟后,纪颜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蓉粥回到卧室。童昭茉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眼睛闭上了。
"昭茉,"纪颜珺轻声唤道,"吃点东西。"
童昭茉睁开眼,试图坐起来,但手臂发抖使不上力。纪颜珺放下碗,一手托着她的背帮她起身,然后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这个过程中,童昭茉的发丝扫过纪颜珺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铃兰香气。
"我自己来..."童昭茉伸手去接碗,但手指颤抖得厉害。
纪颜珺摇头,舀了一勺粥吹凉:"让我帮你。"
童昭茉犹豫了一下,最终微微张开嘴接受了这勺粥。她的眼睛一直低垂着,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纪颜珺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偶尔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粥渍。这个动作让童昭茉的耳尖微微发红,但她太虚弱了,没有力气抗拒这种亲密的照顾。
吃完半碗粥,童昭茉摇摇头表示够了。纪颜珺递上药片和水,看着她服下,然后扶她躺好。
"睡一会儿吧,"纪颜珺拉上窗帘,房间陷入柔和的昏暗,"我就在这里。"
童昭茉的眼睛已经半闭,但还是伸手抓住了纪颜珺的衣角:"别走..."
这两个字像一把小刀扎进纪颜珺的心脏。她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我不走。"
童昭茉似乎安心了些,手指在纪颜珺掌心放松,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纪颜珺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的细纹和长期压力在眉间刻下的痕迹。三十八岁的童昭茉依然美丽,但那是一种带着疲惫和伤痛的美,像经历风霜后依然绽放的花。
确认童昭茉睡熟后,纪颜珺轻轻抽出手,开始整理房间。散落的文件归拢到桌上,皱巴巴的衬衫挂起来,空杯子拿到厨房清洗。她在客厅给江心悦打了个电话,安排推迟所有会议和行程。
"童董怎么样?"江心悦的声音透着关切。
"需要休息,"纪颜珺简短地回答,"把今天下午的董事会改成视频会议,我来主持。"
挂断电话,纪颜珺决定检查一下童昭茉的冰箱和储藏室。如果她要在这里照顾她几天,至少需要准备足够的食物。
当她打开储藏室最底层的柜子时,一个精致的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盒子没有上锁,纪颜珺本不想窥探私人物品,但在她关上柜门的瞬间,盒子微微打开,露出一角熟悉的蓝色——那是她十五年前送给童昭茉的第一个礼物,一枚手工制作的蓝染书签。
心跳加速,纪颜珺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打开后,她的呼吸停滞了——盒子里整齐地排列着她这些年送给童昭茉的所有小礼物:那枚书签、一个手工皮制笔记本、几枚造型独特的胸针、一条现在已经不再生产的限量版钢笔...每一件旁边都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收到的日期和简短的备注。
最让纪颜珺震惊的是,连她以为早就被丢弃的小东西都在这里——比如五年前童昭茉生日时,她随手折的纸鹤;比如三年前出差回来带的当地特色茶包;甚至去年圣诞节她开玩笑送的驯鹿发卡...
纪颜珺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这些物品。十五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意从未被真正接纳,原来童昭茉全都记得,全都珍藏着。
"那是我的宝藏。"
童昭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虚弱但清晰。纪颜珺转身,看到她靠在门框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
"抱歉,我不是有意..."纪颜珺急忙解释,但童昭茉摇摇头打断了她。
"没关系,"她慢慢走过来,在餐桌旁坐下,"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纪颜珺小心地把盒子放回桌上:"我不知道你留着这些。"
"每一件,"童昭茉轻声说,指尖轻触盒子边缘,"你送的每一件东西,我都留着。"她停顿了一下,"包括那张写着'加油'的便签纸,你在我父母葬礼后第二天给我的。"
纪颜珺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记得那张便签——当时她刚进公司不久,只是随手写了几句鼓励的话,甚至没署名。她以为童昭茉早就扔了,或者根本没看。
"你...知道是我写的?"
童昭茉微微一笑,那是一个真实的、不设防的笑容:"你的字迹很好认。"她低头看着盒子,"这些年来...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看看这些东西。它们提醒我...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在乎我的。"
纪颜珺的眼眶发热。她想说很多,想告诉童昭茉自己有多在乎她,想倾诉这十五年来压抑的所有感情,但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需要更多休息。"
童昭茉点点头,但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纪颜珺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你没有留下来,如果我拒绝了你的帮助...我现在会在哪里。"
"我会找到你的,"纪颜珺不假思索地回答,"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这句话让童昭茉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一阵眩晕让她不得不扶住桌子。纪颜珺立刻上前扶住她:"回床上吧。"
童昭茉任由纪颜珺搀扶着自己回到卧室。躺下后,她抓住纪颜珺的手腕:"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纪颜珺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说过,我不走。"
童昭茉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纪颜珺看着她渐渐入睡,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十五年了,她第一次感到童昭茉真正地向她敞开了心扉,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下午的视频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董事会成员对童昭茉的缺席表示理解——毕竟她几乎从不请假。纪颜珺用一贯的高效和专业处理了所有议题,没人能看出她此刻正穿着居家服坐在童昭茉的客厅里。
会议结束后,她检查了一下童昭茉的状况——还在熟睡,呼吸平稳。她悄悄出门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食材、日用品、新鲜水果,甚至买了几支铃兰花——童昭茉最喜欢的。
回到公寓时,她听到浴室传来水声。放下购物袋,她轻轻敲了敲浴室门:"昭茉?你还好吗?"
"嗯..."里面的声音有些虚弱,"只是...有点头晕..."
纪颜珺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童昭茉穿着浴袍坐在浴缸边缘,头发湿漉漉的,脸色比早晨更苍白。看到纪颜珺,她勉强笑了笑:"抱歉...站起来的时候有点..."
没等她说完,纪颜珺已经拿过毛巾,开始轻柔地帮她擦头发:"别勉强自己。"
童昭茉安静地坐着,任由纪颜珺照顾自己。擦干头发后,纪颜珺拿来吹风机,手指穿过潮湿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吹干每一缕。这个过程中,童昭茉一直低着头,但纪颜珺能看到她的耳尖微微发红。
"饿了吗?"吹干头发后,纪颜珺问,"我买了食材,可以做点清淡的。"
童昭茉点点头,突然问道:"董事会...怎么样?"
"一切顺利,"纪颜珺帮她系好浴袍腰带,"王董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但数据准备得很充分,他无话可说。"
童昭茉轻笑一声:"他总是这样..."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轻,"谢谢你,颜珺。不只是为了今天...为了所有的一切。"
纪颜珺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餐,生怕自己眼中的情感太过明显。
晚餐是清蒸鱼和蔬菜粥。童昭茉的胃口好了些,吃了小半碗。饭后,纪颜珺坚持让她回到床上,自己则收拾厨房。
正当她擦着料理台时,手机响了。是白小鱼。
"纪总!"白小鱼的声音充满活力,与公寓里安静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我找到那份老档案了!对了,童董好点了吗?"
"好多了,"纪颜珺压低声音,"什么事这么急?"
"哦!就是您要的童董大学时期的资料,"白小鱼说,"我翻遍了档案室,终于找到了!原来童董在MIT时参加过击剑社,还得过奖呢!"
纪颜珺挑眉。她从未听童昭茉提起过这段经历。
"还有更劲爆的,"白小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档案里有张老照片,童董和另一个女生站得特别近,照片背面写着'给茉,永远爱你,艾玛'..."
纪颜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机:"这些私人资料不需要研究。"
"啊,抱歉!"白小鱼立刻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我只是觉得有趣...毕竟童董现在看起来这么...您懂的,禁欲系。"
"把档案放回去,"纪颜珺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那些与工作无关。"
挂断电话后,纪颜珺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在意那张照片和那个名字。"永远爱你,艾玛"——童昭茉曾经有过这样的关系吗?为什么从未提起过?她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童昭茉的过去与她无关,她们之间只是...只是什么呢?上司与下属?朋友?还是她一直渴望的、更多?
回到卧室,她发现童昭茉靠在床头,正在看一份文件。
"医生说过你需要休息,"纪颜珺拿走文件,瞥了一眼标题——是季度财报。
童昭茉叹了口气,但没有坚持:"习惯了...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
纪颜珺在床边坐下:"白小鱼刚才打电话来。"
"嗯?"童昭茉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出奇地年轻。
"她说...找到你在MIT的一些资料,"纪颜珺尽量装作随意,"没想到你参加过击剑社。"
童昭茉的眼睛亮了一下:"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微笑,"我那时...很不一样。"
纪颜珺忍不住追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更...自由吧,"童昭茉轻声说,"父母还在,公司还很遥远。我可以只是...童昭茉,一个普通的学生。"她的目光变得遥远,"艾玛总说我太较真,拉着我去参加各种活动..."
艾玛。这个名字让纪颜珺的胸口一紧。她假装整理被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艾玛是...?"
"我的室友,"童昭茉的声音带着怀念,"也是我第一个..."她突然停住,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一个什么?恋人?暗恋对象?纪颜珺想问,但最终没有开口。相反,她换了个话题:"你该睡觉了。"
童昭茉点点头,滑进被子里。纪颜珺起身准备去客房,却被拉住了手。
"留下来,"童昭茉的声音很小,几乎像是耳语,"就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纪颜珺的心跳加速。她点点头,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然后在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纪颜珺能闻到童昭茉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就在她以为童昭茉已经睡着时,一只冰凉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纪颜珺没有动,任由那只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在黑暗中,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
"颜珺..."童昭茉的声音带着睡意,"谢谢你...没放弃我..."
纪颜珺握紧那只手:"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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