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好怕……”灵慧攥着她的衣袖,声音还在发颤。
云岫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沉了沉。看来这御花园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有人借着庆功宴的热闹,不仅想动灵慧,怕是还想趁机搅乱后宫与前朝的平衡。这场落水,绝不是意外。
垂拱殿内的檀香也压不住空气中的紧绷,龙位上的皇帝指尖敲着扶手,目光沉沉地扫过底下跪着的几人——第一个喊“有蛇”的侍女、灵慧身边的嬷嬷,还有那个被云岫用剑架住脖子的宝蓝锦袍男子。
“说吧,”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从蛇开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侍女先抖着嗓子开口,说自己是“真瞧见草里有蛇影”,一时慌了才尖叫;嬷嬷则哭着说“没看好公主,罪该万死”;轮到那宝蓝锦袍男子时,他额头已渗了汗,磕着头道:“臣、臣见公主落水,一时心急才想下水,绝无他意。”
云岫站在殿侧,怀里还护着裹紧披风的灵慧。她没说话,只安静地听着——这些说辞漏洞百出,却没人敢先戳破。直到淑妃身边的嬷嬷呈上一样东西:“官家您看,这是在草丛里找到的,根本不是蛇,是用草绳缠的假蛇,身上还抹了磷粉,夜里看着才像活物。”
假蛇一露面,那侍女的脸瞬间白了。再被侍卫一审,终于扛不住招了:“是、是何公子让我做的!他说只要制造混乱,他再‘英雄救美’救下灵慧公主,说不定能让陛下留意到他……”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宝蓝锦袍男子——何昭媛的外甥,何文轩。
何文轩脸色惨白,忙辩解:“我只是想在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从没想过要推公主下水!那一下绝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难道是鬼推的?”淑妃冷冷开口,“先是用假蛇搅乱场面,再趁机让人推灵慧落水,好让你‘救人’立功——既讨了陛下的欢心,又能让灵慧对你心生感激,说不定还能借着镇国公府的势力往上爬,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
何文轩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磕头。
皇帝看着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何家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靠着算计公主博前程,简直不知廉耻!”他看向侍卫,“把他拖下去,交给宗人府严加看管,再把何昭远叫来,让他自己看看外甥的‘好本事’!”
何文轩被拖下去时还在喊冤,可皇帝已经收回了目光,又处置了几个从犯,便对众人道:“此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云岫扶着灵慧往外走,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何文轩想“英雄救美”或许是真,但推灵慧下水那一下,绝不是他这种急着邀功的人会做的——真要出了人命,他之前的算计岂不是全白费了?
可皇帝已经定了性,淑妃虽有疑虑,却也借着这个结果敲打了对家,其他人更不会多嘴。这场看似清晰的“算计”,就这么被盖了过去。
走出垂拱殿,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云岫把灵慧搂得更紧了些,指尖触到她还在发抖的手。御花园的烟花早已停了,湖面的光影也散了,可云岫总觉得,那片黑暗里,藏着比假蛇更吓人的东西——有人借着何文轩的算计,悄悄藏了自己的刀。
“别怕,有姐姐在。”她拍了拍灵慧的背,声音放得很柔。有些事现在说不清楚,但她会盯着——至少不能让身边的人再被这样的暗箭伤到。
众人散去后,垂拱殿里只剩下云岫和皇帝。檀香在殿内缓缓弥漫,皇帝把玩着手里的玉核桃,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倒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些寻常人家的松弛。
“荃之,”他头也没抬,语气漫不经心,“今晚的宴,还有那烟花,瞧着有什么乐趣没?”
云岫垂着眼,恭恭敬敬地回话:“回父皇,军器监的新烟花很是精巧,尤其是那‘流萤坠’,落在湖面时像铺了层星子。御膳房的杏仁酥也比往日更细腻些。”她东扯西扯,从烟花说到点心,就是不提席间的人,更不提御花园那场闹剧。
皇帝“嗯”了一声,玉核桃转得更快了。又沉默片刻,他终于放下核桃,抬眼看向云秀,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你今年也十八了。你母后去得早,这些年委屈你了。”他顿了顿,直奔主题,“宴上那些年轻人,你有没有瞧着顺眼的?若是有,跟朕说,朕替你张罗。”
云岫心里冷笑——该来的终究来了。她面上依旧平静,微微垂首:“回父皇,儿臣一心只想着安定州的后续事宜,从未想过这些。眼下并无心仪之人。”
听到“没有”二字,皇帝眼底明显松快了些,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了几分:“没想过也无妨,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朕瞧着宁安侯世子荆弈不错,家世清白,学问也好,今日在御花园,他虽没抢着救人,却也护着几位受惊的女眷,是个沉稳可靠的,可堪托付终身。”
他找了堆理由,末了又补充:“往后有机会,你们多见见,聊一聊,说不定能瞧对眼。”
云岫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面上却恭顺地应着:“儿臣听父皇的。”
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宁安侯荆家?那是宣王的死忠!当年太子被构陷的假证据里,就有宁安侯亲手伪造的笔迹,若不是她暗中查到蛛丝马迹,太子的污名怕是到死都洗不清。父皇明知道这些,却让她和仇人的儿子“培养感情”?这是把她当猴耍,还是想借这门亲事,逼她彻底倒向宣王一派?
想让她同仇人结亲?简直是做梦。
皇帝见她应了,哪怕知道是假意,也没再逼得太紧——他本就只是试探。这门亲事牵不牵得成另说,先让云岫和荆弈“见见”,至少能让宣王那边松口气,也能看看云岫的反应,算是一步缓兵之计。
“行了,时辰不早了。”他挥了挥手,“你刚落水救了人,身上怕是还潮着,先回府换身衣服歇着吧。”
“儿臣告退。”云岫屈膝行礼,转身时,腰间的羊脂玉扣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替她宣泄心底的抵触。
走出垂拱殿,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宫墙的凉意。云岫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残月,指尖抚过腰侧的鸢尾木雕——父皇打得一手好算盘,可她云岫的婚事,从来由不得旁人摆布。宁安侯世子?往后别说见,就是在路上撞见,她也只会绕道走。
马车刚停在公主府门前,云岫便掀帘跳下,连初棠递来的披风都没接。玄色的裙摆扫过门前的石阶,她快步往里走,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扬起,英气的眉眼间还凝着未散的寒意。
“杨嬷嬷,备盏浓茶送到书房。”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让暗影卫的人立刻来见我,现在就去。”
杨嬷嬷见她脸色不对,不敢多问,忙不迭地应下,又对身后的初棠使了个眼色——殿下这是动了真怒。
云岫进了书房,刚摘下腰间的玉佩和鸢尾木雕,暗影卫统领暗夜便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属下参见殿下。”
“御花园灵慧落水的事,查。”云岫指尖敲着书桌,声音冷得像冰,“从那假蛇的来源,到推灵慧下水的那只手,再到何文轩以及何昭媛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一五一十查清楚,天亮前给我结果。”
“是。”
“还有,”她顿了顿,眼底的锋芒更盛,“宁安侯府最近的动静,尤其是荆弈——他今晚在宴上跟谁碰过面,说过什么话,都给我盯紧了。”
统领暗夜刚要应声,又听她补充:“宣王那边也别放过,哦对了,还有穆王,他们最近跟哪些官员有往来,有没有接触过宫里的人,一并查。”
暗影卫领命退下后,云岫才端起杨嬷嬷送来的浓茶,猛灌了一口。茶味苦涩,却恰好压下了心底的烦躁——皇帝想让她嫁给荆弈?明知道宁安侯是宣王的人,明知道当年太子的假证据里有宁安侯的手笔,还敢提这门亲事,是真当她忘了兄长是怎么被构陷的,还是觉得她云秀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
“算计到我头上来了,真是熊心豹子胆。”她低声骂了句,一拳砸在书桌上,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兄长的冤案是她心里的刺,宁安侯和宣王就是当年递刀的人。如今皇帝竟想让她嫁去宁安侯府,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想把她捆在宣王的船上,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在眼前晃悠,甚至可能借着“亲家”的名头,一点点蚕食她手里的势力。
她偏不。
云岫重新坐直身体,指尖划过桌上的舆图——安定州的事刚了,京都的暗流就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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