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云岫的目光掠过环湖楼阁,忽然想起新樱方才的话,指尖在廊柱上轻轻一点。这安定珠渊榭不是独一份——各州城府都有它的分号,规模虽不及此处,却也个个气派,而京都那座主店,更是开在皇城外的黄金地段,连世家勋贵都以能在那里设宴为荣。
“倒是会做生意。”她低声自语,眼底却添了几分凝重。寻常商铺开分店尚且不易,它却能在各州府扎根,还都维持着这般超然的气派,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怕是远超想象。
“走吧,去那边的茶座坐坐。”云岫扯了扯新樱的衣袖,往能望见那座楼阁的方向走去,“既然来了主店的分号,总得慢慢品品这里的‘味道’。”
脚步刚及回廊中段,忽有清越的古筝声漫过湖面,混着水汽飘来。第五云岫循声望去,只见湖中央的白玉圆台上,不知何时立了名女子。
夜雾从水面漫上来,沾湿了她那身紫鸢舞衣,反倒让衣料更贴身段。藕荷色的罗纱外罩上,深紫鸢尾花用银线勾边,针脚细密得像是将真花碾成了丝;窄袖缀着的紫纱随动作轻扬,时而如收拢的花瓣,时而似振翅的蝶翼。同色的百褶裙上镶满含苞鸢尾,裙摆扫过圆台木板时,流苏碰撞的细碎声响,竟与湖水拍岸声融成了一处。
她梳着仙人髻,斜插的鎏金鸢尾簪上,紫金坠子随着旋身晃出细碎紫光,衬得侧脸轮廓在灯影里愈发柔和。舞到兴处,足尖点地轻旋,羽靴翻飞间,衣袂骤然散开,真如紫鸢振翅欲飞;裙上的花纹映着水光漾动,远远望去,竟像整个人浸在流动的紫花丛中——清润时如晨露沾花,明艳处似骄阳照蕊,两种气质揉在一起,看得周遭人都失了声。
一曲终了,女子敛衽行礼,湖岸四周静了片刻,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云岫倚着朱漆栏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柱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般舞姿,这般气度,竟只作席间玩物般竞价,倒真是屈了才。
没等众人从惊艳中回神,一名身着湖蓝比甲的女子走上岸边高台,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朗声道:“诸位贵客,方才是我们紫鸢姑娘的‘鸢尾舞’。今夜特例——若想请姑娘陪宴添兴,缠头钱起价五十贯;若想独占整晚,另加二百贯,价高者得。”
她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们紫鸢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定能让贵客尽兴。”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喊价:“六十贯!”“八十贯!”价码一路飙升,很快就破了百贯。
云岫看着这场闹剧,忽然轻笑出声,对身旁的新莺道:“翩跹舞态燕还鹭,绰约妆容花尽妒。”她念完,又摇摇头,“可惜了这身本事。”
新樱咋舌:“一百多贯呢!够寻常人家过一辈子了……”
“可不是么。”云岫目光扫过那些竞价的富商官吏,唇角勾起抹讥诮,“你说,若是渊王在此,见了这般人物,会不会像当年李靖遇红拂,连夜卷了人就跑,非要金屋藏娇不可?”
渊王是皇室里出了名的疯癫,当年为了个弹琵琶的乐伎,愣是跟御史大夫吵到御前,放言“千金难买心头好”。新樱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忍不住笑了:“说不定真会!不过这珠渊榭的人胆子大,怕是敢跟渊王叫板呢。”
云岫没再接话,目光重新落回湖中央的紫鸢身上。那女子正垂着眼立在圆台边,对岸边的竞价充耳不闻,指尖轻轻绞着衣袖——那姿态里藏着的,不是顺从,倒像是表演一般。
她忽然觉得,这珠渊榭里,有意思的人,或许不止那位神秘的主人。
此时,高台上的蓝衣女子已喊到“一百五十贯”
云岫话音刚落,台下的竞价已如潮水般涌涨,“二百贯!”“三百五!”“五百!”喊价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冲破了七百贯。湖岸周遭足有数十丈宽,人群嘈杂得像开了锅,可高台上那蓝衣女子却始终眼明耳亮,无论谁在哪个角落加价,她都能立刻扬声重复,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好俊的耳力。”云岫指尖在栏杆上一顿,眸色微沉。寻常人在这喧闹里,别说听清远处的低语,怕是连身旁人的话都听不真切。这女子能精准捕捉每一声竞价,显然是练过的——看来这珠渊榭里,连个寻常仆妇都藏着功夫,倒是不能大意了。
正思忖间,一道身影悄然挨近,是初棠回来了。她刚要开口,人群里突然炸出一声高喊:“七百贯!”
声音粗哑带着酒气,穿透了所有嘈杂。云岫耳尖一动,还没辨认出方位,新樱已在她耳边急声道:“公主,是宋奎!在那边临水的雅座里!”
顺着新樱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宋奎正举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冲高台上挥手,身旁还坐着几个脑满肠肥的官员,显然是喝得兴起。
云岫反倒笑了,指尖轻点栏杆:“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七百贯买个陪宴,对刚贪墨了赈灾款的宋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这明目张胆的挥霍,却透着几分刻意——像是在炫耀什么,又像是在向谁表忠心。
“他敢这么招摇,怕是宴席上谈得顺意。”初棠低声道,“方才我绕到那座楼阁后,听见里面隐约提到‘穆王’‘徐都监’,还有‘账目交接’的话。”
“果然。”云岫颔首,“宣王和穆王怕是达成了默契,宣王让出部分利益保平安,穆王得了政绩,自然不会穷追猛打。”她目光掠过宋奎得意的嘴脸,冷声道,“唯独苦了那些等着赈灾粮的百姓。”
新樱啐了一口:“那徐督监呢?他不是最刚正吗?怎么能任由他们胡闹?”
“徐垣此刻怕是正在城西查灾情,”云秀语气平淡,“这种酒肉宴席,他不屑来,也绝不会来。在他眼里,眼下没有比赈灾更要紧的事。”
正说着,高台上的蓝衣女子已敲响了铜锣:“七百贯一次!七百贯两次!”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宋奎的雅座,“恭喜这位大人!紫鸢姑娘今夜便由您……”
这珠渊榭的热闹,看来还没完。
“既然撞上了,哪有让他称心的道理。”第五云岫指尖转着折扇,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高台上的蓝衣女子正扬声问:“七百贯第三次——还有贵客要加价吗?”
“七百零一贯。”初棠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遍湖岸。
宋奎刚要得意,听见这声加价,脸瞬间沉了下来,瞪向声音来处:“谁在捣乱?!”
他身旁的小厮立刻会意,扯着嗓子喊:“八百贯!”
云岫唇角微扬,对初棠使了个眼色。
“八百零一贯。”初棠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报个再寻常不过的数字。
这一下,连周围的看客都看出了门道,纷纷窃笑起来。宋奎气得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了满桌。云岫却故意冲他挥了挥折扇,朗声道:“这位兄台,通融通融嘛!”
她刻意装出少年人的跳脱,语气带着几分无赖:少爷我头回见这般风姿的姑娘,就想请她弹支曲儿,赏段舞,聊几句罢了,又不强抢,何必这么小气?”
“你!”宋奎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着云秀,半天说不出话。他身后的小厮赶紧打圆场,拔高声音喊:“八百五十贯!”
“八百五十一贯。”初棠的声音紧随其后,像根细针,精准地扎在宋奎的火气上。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高台上的蓝衣女子见状,眉头微蹙,转身对湖中央的紫鸢低语了几句。紫鸢抬眼,目光恰好与云秀对上,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蓝衣女子立刻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稍静!方才问过紫鸢姑娘了——她选这位年轻公子。”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宋奎愣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自然知道祝渊榭的规矩,主人家定了的事,再闹只会自讨没趣,甚至可能得罪这神秘的后台。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云岫一眼,袖子一甩,带着手下愤愤离去,脚步重得像是要把木板跺穿。
云岫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对着那远去的方向,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新樱在旁笑得直捂嘴:“公主,您这招太损了!看把宋奎气的,脸都快紫了!”
“对付这种人,就得用点‘特别’的法子,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也不必再去偷听宋奎他们谈话了,这珠渊榭应该有本宫要的…”云岫收回目光,望向湖中央的紫鸢,“走吧,去会会这位姑娘。”
新樱还想问要的什么,不过看公主这个情况,便也不再追问,跟着公主往前走。
她心里清楚,紫鸢选自己,绝不会是因为那多出的一贯钱。这祝渊榭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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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竞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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