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沈青黛感觉自己像沉在冰冷刺骨的深海里，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意识中沉浮：血肉模糊的陈婆子、萧凛那双冻结一切的黑眸、飞溅的滚烫黑血、玉簪刺破皮肉的微响、浓烈呛人的烧刀子气味、还有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最后定格在一只沾满血污、冰冷如铁、死死攥住她手腕的大手上！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涩的喉咙里溢出。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熟悉的帐顶，熟悉的熏香……是栖梧院。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着。昨夜……旧园……刺杀……放血……引毒……她猛地想起萧凛！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如同被拆散了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无力，尤其是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清晰的、仿佛骨头被捏裂般的钝痛！
她低头看去。手腕处，一圈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淤痕赫然在目！那形状，分明是五根手指的印记！是萧凛！昏迷前死死攥住她的那只手留下的！
他还活着！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手腕的剧痛更加强烈！
“王妃！您醒了！” 周嬷嬷刻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嗓音在床边响起。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快步走近，“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府医说您是惊惧过度，力竭脱虚，又受了寒气，需好生静养。”
“王爷……王爷他怎么样了？” 沈青黛顾不上其他，声音嘶哑急切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周嬷嬷。
周嬷嬷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但语气还算平稳：“王爷吉人天相。您……您昨夜的法子，及时引出了部分剧毒，府医赶到后全力施救，又用了宫中秘制的解毒圣药。如今毒是暂时压制住了，但箭伤极重，又失血过多，人还在昏迷，高烧不退……府医说，这三日，是生死大关。”
毒压制住了！但生死未卜！
沈青黛的心如同坐上了秋千，高高悬起，又沉沉落下。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再次涌上，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王妃，先用药吧。” 周嬷嬷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沈青黛唇边。浓重的苦涩药味钻入鼻腔。
沈青黛顺从地喝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手腕那圈深紫色的淤痕上。指尖轻轻抚过，那清晰的指印带来的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王爷……昏迷中，可曾……” 她犹豫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周嬷嬷喂药的手微微一顿，刻板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王爷昨夜被抬回主院时，意识模糊，但……但一直死死攥着您的……手腕。是墨影大人用了些法子，才让王爷松开的。”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墨影大人让奴婢转告王妃，昨夜……多谢王妃舍身相救。王府上下，感念在心。”
攥着她的手腕……直到被强行掰开……
沈青黛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酸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悄然弥漫开来。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舍身相救？感念在心？
她救他，是为了沈家，为了契约，为了自保……可昨夜那不顾一切冲出去的瞬间，那用玉簪刺破他皮肉、用烈酒冲刷伤口的决绝，真的……仅仅是为了这些吗？
她不知道。心乱如麻。
手腕处的淤痕，隐隐作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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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整个摄政王府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
主院“凌霄阁”内外，被墨影调来的铁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掠过都会引来数道冰冷目光的锁定。府医和从宫中紧急召来的数位太医，日夜轮值，如同走马灯般进出。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在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栖梧院也笼罩在这片阴云之下。沈青黛的身体在周嬷嬷的精心照料和汤药调理下，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但精神依旧萎靡。手腕处的淤痕由深紫转为青黄，疼痛减轻，但那清晰的指印形状却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上，也烙印在了她的心头。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凌霄阁里的情况，但府医和侍从们凝重匆忙的身影，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来的药味，以及周嬷嬷每日带回的只言片语——“王爷高烧未退”、“呓语不断”、“伤口有溃烂迹象”……都如同细密的针，一次次刺探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试着看书，字迹却在眼前模糊晃动；她望着窗外，庭院里梧桐的新芽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暗。那支沾满血污的白玉簪，被周嬷嬷仔细清洗干净，重新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簪身依旧莹润，簪头的玉兰依旧素雅，但沈青黛却再也没有碰过它。那冰冷的触感，总能瞬间将她拉回那个血腥、混乱、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夜晚。
第三日的黄昏，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周嬷嬷脚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她屏退了屋内的小丫鬟，走到坐在窗边、望着阴沉天色出神的沈青黛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王妃……凌霄阁那边，恐怕……不大好了。”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府医说，王爷体内的余毒……反扑了！” 周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高烧烫得像火炭，伤口流出的……不是脓，是……是带着黑丝的血水！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说……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熬不过今晚？！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狠狠劈在沈青黛的头顶！瞬间将她脑海中所有纷乱的思绪炸得粉碎！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巨大的空白！
契约……沈家……王府倾覆……父亲绝望的脸……嫡母刻薄的话语……还有……还有那晚他死死攥住她手腕的力量……那双在剧痛中骤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寒潭黑眸……
不行！他不能死！绝不能！
一股比那晚在旧园更加汹涌、更加决绝的力量，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犹豫和自保的念头！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绣墩，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但她浑然未觉！
“带我去凌霄阁！” 沈青黛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双总是沉静、带着怯懦或戒备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足以焚尽一切退缩！
周嬷嬷被她的眼神和气势震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劝阻：“王妃！不可！凌霄阁如今……”
“带我去！” 沈青黛厉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现在！立刻！否则，我自己闯过去！” 她说着，竟真的抬步就要往外冲！
“王妃！” 周嬷嬷急忙拦住她，看着沈青黛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深知拦不住，一咬牙，“好！老奴带您去！但您……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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