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阁。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伤口**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巨大的拔步床前,围满了面色灰败、束手无策的太医和府医。墨影如同一尊沉默的杀神,抱着剑,面无表情地守在床尾,周身散发的寒意比窗外的暮色更冷。
床榻之上,萧凛静静地躺着,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金纸色,嘴唇干裂灰败。他上身**,只在左肩处裹着厚厚的、不断有深色血水渗出的绷带。裸露的胸膛和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线条依旧充满力量感,但此刻却覆盖着一层病态的潮红,随着他沉重到极致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高热不退,邪毒内陷,伤及心脉……这……这已是败血之症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摇着头,声音充满了绝望,“金针渡穴、解毒汤药……能试的法子都试了……王爷他……唉!”
一股沉沉的死气,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沈青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袄裙,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的眼眸,如同划破死寂夜空的流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妃?!” 墨影猛地抬头,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
太医们更是错愕不已,纷纷躬身行礼,却难掩眼中的疑虑和惊惶——这位深居简出的王妃,此刻闯到这生死之地来做什么?
沈青黛对所有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床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身上!那骇人的金纸面色,那不断渗出黑血的绷带,那沉重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的呼吸……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让她胃里翻腾,但她强行压下。她抬步,径直穿过惊愕的人群,走到拔步床前,在距离萧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让我看看伤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墨影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太医们更是面面相觑,一位资历最老的忍不住开口:“王妃,王爷伤势凶险,恐污了您的眼……”
“我说!让我看看伤口!” 沈青黛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直射向那位开口的太医!那目光中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竟让见惯风浪的老太医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墨影看着沈青黛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又看了一眼床榻上气息越发微弱的萧凛,握剑的手紧了紧,最终缓缓松开,侧身让开了一步,沉声道:“王妃请。”
沈青黛不再犹豫。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萧凛左肩处那层层叠叠、已经被黑血浸透的绷带!
当那恐怖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时,饶是沈青黛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箭伤创口周围,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被墨汁浸染过的深黑色!创面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向外翻卷溃烂,不断渗出粘稠的、夹杂着丝丝缕缕黑色的血水!一股浓烈的、带着甜腥的**恶臭扑面而来!伤口周围的皮肤,更是蔓延开大片大片蛛网般的、不祥的暗紫色纹路!
败血!毒入心脉!
太医的诊断,残酷地呈现在眼前!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沈青黛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瞬间变得冰凉!但下一秒,那心头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不能放弃!绝不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那狰狞的伤口和蔓延的毒纹。母亲那卷泛黄的手札,那些关于毒症、关于伤口**、关于草药特性的模糊字句,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墨影大人!” 沈青黛猛地抬头,声音急促而清晰,“立刻派人!去我栖梧院!将我书案最底层抽屉里,那个紫檀木匣取来!快!要快!” 那是她装着母亲医书手札的匣子!是她最后的希望!
墨影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门外低喝:“去栖梧院!取王妃要的东西!半盏茶内送到!”
命令如同离弦之箭!
沈青黛的目光重新回到那溃烂的伤口上,眉头紧锁。她需要工具!需要清理伤口!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太医们带来的药箱上。她快步走过去,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直接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金针!烈酒!干净的棉布!还有……还有一把小巧的、用于切开脓疮的柳叶薄刃!
她将找到的东西迅速摆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装着烈酒的小瓷瓶,拔开塞子。
浓烈的酒气再次弥漫开来。
沈青黛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蘸饱了烈酒。她的目光落在萧凛那溃烂翻卷的伤口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按住他!” 她对墨影和旁边一个强壮的侍从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会很痛!绝不能让他乱动!”
墨影和侍从立刻上前,死死按住了萧凛的双肩和手臂!
沈青黛不再犹豫。她俯下身,将蘸满烈酒的棉布,狠狠地、用力地按在了那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伤口之上!
“呃啊——!!!”
一股比那夜旧园引毒时更加惨烈、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猛地从萧凛干裂的喉咙中爆发出来!他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般疯狂地挣扎扭动!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按住他的墨影和侍从都掀翻出去!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伤口**的恶臭,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太医们脸色煞白,有的甚至不忍地别过头去!
沈青黛却仿佛听不到那痛苦的嘶吼,感觉不到那剧烈的挣扎!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下那块棉布上!她死死地按住,用力地擦拭着!将那溃烂的腐肉、黏腻的脓血、以及附着在伤口深处的黑色毒秽,一点点、一寸寸地清理出来!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精准和狠厉!
每一下擦拭,都伴随着萧凛更加惨烈的痛呼和更加剧烈的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从沈青黛的额角滚落,混合着她眼中不知何时涌出的、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萧凛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撑住……萧凛……你给我撑住……” 一个带着哭腔的、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仿佛是说给他听,又仿佛是给自己最后的支撑。
就在她几乎耗尽力气、伤口表面的溃烂脓血终于被清理掉大半、露出底下更加触目惊心的黑色腐肉时——
“王妃!匣子取来了!” 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个熟悉的紫檀木匣!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沈青黛一把抓过匣子,颤抖着手指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卷边缘磨损、纸张泛黄的母亲手札!她不顾手上沾满的脓血和烈酒,飞快地翻动着!目光如同最饥渴的旅人,疯狂地搜寻着记忆中那模糊的、关于处理毒疮腐肉的字句!
找到了!
一行娟秀却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若毒疮深陷,腐肉黑硬,流黑水……可试以‘鬼箭羽’、‘半边莲’鲜草捣汁外敷,辅以‘地锦草’煎汤内服,或可拔毒生肌……”
鬼箭羽!半边莲!地锦草!
沈青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三种草药的样子!都是极其常见、甚至被视作杂草的植物!王府的花园假山旁,或许就有!
“鬼箭羽!半边莲!要新鲜的!连根拔!越多越好!捣烂取汁!” 沈青黛猛地抬头,对着墨影嘶声喊道,语速快得像爆豆,“还有地锦草!立刻煎浓汤!快!!”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希望而尖锐颤抖!
墨影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对门口的侍卫厉声下令:“听见王妃的话了?立刻去办!挖遍王府也要找到!快!”
命令如同疾风般传递出去!
沈青黛重新低下头,看着萧凛肩头那清理后依旧狰狞、不断渗出黑水的伤口,再看看手中那卷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手札。她紧紧攥着泛黄的纸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凛痛苦的喘息似乎微弱了一些,挣扎的幅度也变小了,但那灰败的脸色和沉重到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呼吸,依旧昭示着他生命的流逝。
时间!她需要时间!草药!快来吧!
她跪坐在床边,沾满血污和脓秽的双手,紧紧握着那卷手札,如同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夜,更深了。凌霄阁内,烛火摇曳,药味、血腥味、**味混杂在一起。沈青黛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风雨中随时会凋零的白玉兰,脆弱,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不肯放弃的顽强。
她守着,守着这个与她只有一纸冰冷契约、却在此刻牵动了她所有心神的男人。守着这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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