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垣的雪停了。
哪吒站在元帅府的窗前,掌心摊开,那颗焦黑的棋子深深嵌进血肉里,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窗棂上凝成细小的冰晶。
窗外,千盏冰灯依旧悬在夜空,映得天幕如昼。冰灯之下,那道素白身影仿佛仍跪在阵眼中央,长发垂落,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柄插进雪里的剑。
他在献祭什么?
哪吒猛地攥紧拳头,棋子硌得掌心生疼。
“棋子而已,碎了就碎了。”
那句话像刀子一样剜进心里。
敖丙说这话时的神情浮现在眼前,那双蓝瞳里的金纹像锁链,将本该清透的眸子绞得支离破碎。
——从来就没这么下过?
——那这盘棋,到底该怎么下?
可若连生死都是局,碎了又当如何?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
哪吒抬头,看见北极星垣的方向升起一盏冰灯,孤零零地浮在夜空里,像谁落下的泪。
哪吒突然冷笑一声,拳头攥得愈发地紧。
——放屁!
若真是棋子,敖丙何必在天牢里摆出那盘棋?若真是无关紧要,又为何偏偏是黑子岌岌可危的局?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哪吒猛地回头,混天绫如赤蛇般窜出,将窗外之人狠狠拽了进来!
“哎哟!”
孙悟空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金箍棒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小哪吒,你这待客之道可不太友善啊!”
哪吒冷冷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走正门了?”
孙悟空咧嘴一笑,从耳朵里掏出一枚冰晶:“俺老孙可是来送礼的——那小子天牢里的棋盘,俺顺手捞了一块。”*
冰晶在掌心化开,浮现出残局的虚影。哪吒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寻常棋谱,而是星斗排布!黑子被困绝境,白子却诡异地围成锁链状,恰如……
恰如敖丙眼中的金纹。
“星斗锁魂阵……”哪吒嗓音发紧,“天庭用这个困住了他?”
孙悟空挠头:“不止。俺还发现个有趣的事——”
他指尖一点,虚空中浮现出北极星垣的缩影,“那小子每夜子时,金痕都会发作,疼得撞墙。但奇怪的是……锁魂阵的阵眼,根本不在他身上。”
哪吒猛地站起身:“在哪儿?”
“在诛仙台。”猴子眯起眼,“更奇怪的是,诛仙台底下,有他的残魂。”
——他的残魂?!
哪吒胸口如遭重击。当年敖丙为救他,将灵珠渡入他体内,自己却……
“所以他才去闯诛仙台……”**哪吒喃喃道,“他在找自己的残魂?”
孙悟空摇头:“俺看不像。那残魂染了魔气,早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哪吒垂下眼,默默的看着手中的棋子。
“棋子而已,碎了就碎了。”
那如果棋子是一条,甚至更多条活生生的命呢?
……
“看够了吗?”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孙悟空坐在案几上,金箍棒挑着一壶酒,晃到他眼前。
哪吒没接,只是哑声道:“他改了我的棋谱。”
“嗯?”猴子挑眉。
“那局棋……”哪吒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掌心,“本该是我赢的。”
孙悟空嗤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棋局如命,哪有什么本该?”
哪吒沉默。
是啊,哪有什么本该?
本该是自己赢了他一局棋,本该是他与敖丙相伴终生,本该是……
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转身,抓起案上的火尖枪:“我要再去一趟天牢。”
“省省吧。”孙悟空跳下案几,“那小子现在被帝君的人看得死死的,你去了也是白搭。”
哪吒冷笑:“那就杀进去。”
“杀?”猴子金睛微眯,“你连他为什么躲着你都没搞明白,杀谁?怎么杀?”
哪吒一滞。
是啊……
敖丙明明记得他,明明会为他剥火枣,明明……
为什么不肯认他?
……
……
……
哪吒再入天牢时,敖丙正在雕冰。
冰屑簌簌落下,在他掌心渐渐成形——是只小海螺。
“星君好雅兴。”哪吒靠在铁栏上,声音沙哑,“天牢里还有心思玩这个?”
敖丙手一抖,冰海螺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元帅擅闯天牢,不合规矩。”他背过身,冰蓝长发垂落,遮住后颈蔓延的金痕。
哪吒弯腰捡起海螺碎片,指腹摩挲过刻痕:“三岁时你送我的那个,我还留着。”
敖丙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下棋吗?”哪吒突然变出棋盘,摆在两人之间,“赌注照旧。”
敖丙沉默良久,终于转身。月光透过铁窗,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金纹在瞳中流转,如困兽挣扎:“我赢了,你永远别再找我。
“好啊。”哪吒落子,黑棋杀气腾腾,“那我赢了,你就告诉我——诛仙台底下有什么?”
敖丙指尖的冰刃骤然碎裂。
“元帅赢了我再说吧。”
……
棋至中盘,哪吒突然一把掀翻棋盘。
黑白子哗啦啦滚落满地,敖丙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混天绫缠上两人交握的手,灼热的魔气顺着经脉涌入,敖丙闷哼一声,金纹在皮肤下剧烈翻涌。
“疼吗?”哪吒贴在他耳边问,声音低得发狠,“锁魂咒每夜子时发作,像千万根针扎进魂魄……你以为我不知道?”
敖丙挣扎着去推他,却被攥得更紧。
哪吒另一只手抚上他后颈的金痕,魔气顺着伤痕侵入,金纹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呃……!”敖丙痛得仰起头,喉结滚动,冷汗浸透素袍。
哪吒却在这时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凶狠得像撕咬。
敖丙的唇冰凉,却在触碰的瞬间微微发抖。哪吒尝到他唇间的铁锈味,是咬破舌尖的血。
“骗子。”哪吒抵着他的额头喘息,“你根本就没吃忘情丹。”
敖丙闭上眼,长睫沾湿:“……滚。”
“凭什么?”
再次睁开眼,敖丙的眸中早已没有任何波澜:“帝君探查的时间要到了。”
天牢外下起雪。
哪吒靠着冰冷的石壁,看敖丙一点点拼凑那半枚海螺。
小龙君的手指修长苍白,指尖凝着细小的冰晶,每拼一块,都要停下来缓一会儿——锁魂咒的反噬让他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
“为什么?”哪吒突然问。
敖丙动作一顿:“什么?”
“为什么宁可用禁术,也不肯认我?”
敖丙沉默良久,那垂眸的神态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傻子……”哪吒红着眼眶骂了一句,伸手想抱他,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敖丙脖颈上的金痕突然暴长,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锁魂咒发作了!”哪吒慌忙去扶,却被敖丙推开。
“走……”敖丙咬牙,“子时……帝君会探查……”
……
哪吒最终还是走了,但并没有回元帅府。
他去了诛仙台。
这里曾是处决重犯之地,如今只剩一片焦土。罡风呼啸,刮得人皮肉生疼。
哪吒站在台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渊壑,忽然想起敖丙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诛仙台往生者……可有余魂存世……”
他到底在找什么?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哪吒回头,只见杨戬负手而立,天眼半阖:“三太子好兴致。”
哪吒冷笑:“怎么,帝君派你来监视我?”
杨戬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天眼射出一道金光——
画面中,敖丙跪在诛仙台边,三缕魂魄从眉心抽出,化作冰莲悬浮空中。
“求问天道。”他声音轻得像雪落,“诛仙台往生者,可有余魂存世?”
冰莲绽放,莲心浮现一缕红光——
魔丸气息!
哪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他的残魂!
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模一样!
……
……
……
哪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元帅府的。
他站在窗前,望着北极星垣的方向,掌心死死攥着那枚焦黑的棋子。
敖丙记得他。
敖丙去找了他的残魂。
敖丙……
一直在保护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
窗外,冰灯渐熄,天光微亮。
哪吒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口腔内又甜又涩:“傻子。”
哪吒终于明白了。
不只是明白了那盘棋,还有那三魂祭。
洗魂术剥离的不只是记忆,还有魂魄。
敖丙每施展一次禁术,就会失去一部分自己。
而那三道金痕,是锁魂咒的印记——天庭用它们将敖丙的残魂锁在体内,逼他成为完美的傀儡。
“棋子而已,碎了就碎了。”
敖丙说的从来不是棋,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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