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突起,弓箭从人群抛上二人手中。汪炙对她示威冷笑,拉紧缰绳口中喊“驾”,马儿先行冲出,向楚潇见此亦紧随其后。
尘破几尺,二人一前一后,远闻陈教头喊道:“一、飞身跨马。”
心中暗叹骑术从不换个顺序。向楚潇得令立即腾空起跳,屈膝上提带动身体翻至另一侧,拉弓射箭,稳稳中靶,随后单脚勾镫,稳落回鞍。
瞧见汪炙的箭射偏两环,向楚潇朝他挑了挑眉。
“二、回身返射。”
此处靶环悬在身后,从前营中训练时她在这没少摔。
解力腾空,转身上马,这次她取两支箭,拉弓时特意等汪炙出手,弓弦又绷直几分。本想打掉他的箭,却看孔雀犯蠢一屁股坐到了颈部,马儿奔跑颠簸要将他撞成豆腐脑,汪炙咬牙下马回身,失去射箭机会,向楚潇叹惋,无奈只好令两支箭双双命中靶心。
“三、镫里藏身。”
看客众人见一前一后两匹马形若无人,只余破碎铃声时不由得振臂高呼叫好。
却不知马背后二人脚勾马镫,身体绷直,正持箭矢互攻。汪炙调转手腕,三指夹着的羽箭刺向后马藏身处,向楚潇早有察觉,身体往马腹深处一沉,箭矢擦着护腕而过。
双马已错靶心,无箭射出,也无人起身。箭矢直刺向楚潇面庞而来,她支身躲过,箭囊却被汪炙夺走,又要抓她脚踝。向楚潇立即控马,提弓猛砸汪炙手腕,在他松手时即刻翻身上马。
“快点快点!别磨蹭!四、三矢连珠。”
半圈已过,前靶不足几步,向楚潇拉紧缰绳,黑马撞上汪炙白马,正当他扭头暗骂时向楚潇牵马分开,俯身探至白马鞍侧,伸手夺回箭囊,旋即三箭搭弦,射中靶心!
向楚潇记着第五则是“倒挂金钩”,却久久不闻陈教头发令,她疑惑地向后望去,看到有人扬鞭赶着两匹马快速接近他们。
“五、双马直立。”
向楚潇与汪炙一齐惊讶回头:“啊?”
“将士最重唯令是从!”陈教头斥道。
观看的众骑兵一阵唏嘘。虽说谁也没少练骑射,可驭马奔腾,脱鞍挂身,可马背站立……还是令人十分发怵。
他们的目光纷纷凝聚在场中四马之上,汪炙显然有些犹豫,而在侧向楚潇几乎毫不迟疑,双腿猛一发力将膝盖顶在两侧马鞍上,将缰绳攥入掌心,与弓同握,随后携来两支箭羽身如飞燕跃起,双脚稳稳踩在并行马背上,搭弓射箭,中靶只稍偏分毫。
汪炙拉紧缰绳,始终未将马儿控制到心中最理想完美的速度,眼看着要错过靶心欲跨步站立,弓未拿稳,在颠簸中屈下膝险些跌落马背。这时,却被拎猫崽一样地拉住了。
“我带你。”
汪炙发狠:“滚开!”
向楚潇紧攥缰绳,白衣在风沙中猎猎飘飞,她借力把汪炙扶起自己则要坐回一马马背,却在这时,手臂被反握,接着大力毫无防备地扯她下马,足下遭马鞍一绊,便由汪炙扯着朝另一方跌去。
电光石火间,坠落刹那,向楚潇单手紧紧抱住马背,身子腾空,另手横拎住汪炙反手将人甩上马背,自己则跨行几步松手,跌落土壤中。
汪炙借力站起,心中大惊:自己竟被一介女流单手甩飞了?!
虽靶子早过,汪炙仍然在马背上站起,向楚潇坐起,抹了把脸上的土,看着那抹金黄在薄雨中摇曳远去,铃铛再响。
她相信汪炙不是有意加害,毕竟如果像方才那样摔下去……汪炙该被她压成孔雀泥。
站起身来,望着被染作泥团的白衣,向楚潇哑笑一声,跨过栏杆走到中间草地,在陈教头脚下堆放的箱子坐下。
“耍赖?默认不背沙袋了?”陈教头撑膝坐下,用鞭柄戳她开玩笑。
向楚潇闭眼歪头,佯装被戳死了的模样。
陈教头见此笑开,望着远处汪炙转弯的身影:“楚潇,穆潭风雪积谷几尺,这仗好打么?”
“唯一好打的仗便是止戈……师傅您说笑呢,世上哪有好打的仗,”向楚潇正捻着头发,把泥块分离发丝,“不过您教的兵法的确大有用处,非咱圣乾人破解不易。殷煌亲临,就见着他们宁禄军师被我们玩得跟傻子一样,最终军师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是你们出息了啊。”
他们循声望去,汪炙归来,身披乍泄的黄昏余晖,光掺雨似斗篷般翻飞。
见人归来,少年们瞬间欢呼,拍着栏杆呐喊。
陈教头站起身,迎着光:“铁骑营走出去的每个孩子,都会成为圣乾最坚毅的勇士。”
离开铁骑营的路上,汪炙与向楚潇拌了一路嘴,就差大打出手。
辕门前,正有一群少年围着篝火,被簇拥中间的少年席地而坐,有个女孩靠在他的肩头,篝火映红他的脸,那清亮歌声穿透暮色:“且看那——金冠映日踏凌霄,锁子甲鸣风萧萧。一蹬云靴破九宸,大圣桀骜出乾坤。凤眼圆睁射紫辰,獠牙露处鬼神颦。踏碎灵霄非好勇,只因天地少公心!”
“那孩子半月后便离营了。原是个戏班武生,前年参军入营,身手好、唱戏动听,主要还会驯养夜枭,倒是个好苗子,很像你当年风范。”陈教头送出二人,不忘逗逗汪炙。
汪炙冷哼:“会养枭也上不了前线,顶什么用,一个唱戏的……”
南北分别。
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
向楚潇绕道去去江边,转了一圈才回到沉续府。她将脏衣扔掉,在榻上打坐至深夜,心神慢慢安定下来。
晚风拨窗,弱柳扶风,细碎星辰高高挂在树梢,一片安宁梦。雨后的小城仍笼在一边潮湿水汽中,只隐约听见模糊的鸟啼蛙鸣,江水在月华的撩拨下轻轻荡漾着。此时,一阵不和谐的笛声传来,惊起雀落桥边。
向楚潇缓缓睁开眼,又一阵心烦意乱,她向地面看了一眼。
想是从前,人在洛华,刚封了将军那阵,有次午后路子枫站在院墙外吹笛子,被她捉到了好一阵骂,自此也没人敢在府中作些丝竹之音了。于是人人也都私下里议论说向将军志趣高雅,从不屑于靡靡之音,也有人猜是因为父母过世的缘故,她从来不喜这些。这次是谁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随手披上件斗篷出了房门,循声找去。
院中宁静安详一片,假山旁一曲清江,兰花上挂着未尽的露珠,寒霜圆月吹散云海,挂在远方角楼的屋顶上,流光溢照。经过长桥,笛声一路引她至柴房。柴房与马厩挨着,背靠几棵翠竹,算是偏僻。门前稀稀落落点着几盏灯,奉命站了两个侍卫,细看,已有第三人在了。
于是她驻足,在不远处观望着。
“就……就这么让她吵?”背对着她的一人开口,她辨认出这是路子枫的声音。
他干嘛呢。向楚潇扶额。
其中一人靠墙打着盹,听见他的声音微微皱眉,并没理会。另一人火气更大,上前半步,反驳道:“谁嫌吵了,啊?再说了,你没听说白天的事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教大爷我做事。”
路子枫被他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久才憋出一句:“殿下不喜笛声。”
那侍卫见他这样又道:“快滚远点,这差事管事可是没分到你头上,得了便宜还卖乖。再说,你没眼力见吗?那骂你就骂你,找了个理由,你还当真了。若殿下当真不喜,怎么就只骂你一人?昨夜卖豆腐那老哥路过咱们沉续府还削竹子吹呢,足响了一刻钟,殿下若烦早叫人去赶了。傻子,在哪都不招人喜欢。”
“钥匙给我。”听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他面色有些发青,眼神现出种隐晦的情绪。
闭目的另一人忍不了,睁开眼,一脚便踹在他的腿上,见他跌倒低声骂了一句,吼道:“怎么跟帖狗皮膏药似的,听不懂话吗?老子让你......”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都闹什么?”向楚潇几步来到近前,眸色森冷,带着肃杀之气。她打量着身前匆忙跪下几人,目光游移到近前人身上,语气依旧严厉,“没你的事,回去睡觉。”
路子枫抿唇,种种异样一闪而过,他怯生生地应下,低着头绕过她离开了。
沉续府中,相比其他大府,仆从间的欺凌事件更多,向楚潇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载奔波,插手反而为人招祸。
“来说说你们吧。怎么?对言午不满啊还是对我不满啊?”向楚潇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抖如筛糠的二人一阵厌恶,回忆起他们还是当时林叔叔打点来的。
二人:“属下不敢......”
向楚潇看向方才抱怨最多的府兵:“你不想待了,嗯?差事多跟我说啊,我放你走。看你是很会看眉眼高低的,行不行啊?你是哪家大爷?”
此时,门内笛声戛然而止,似乎吹笛人也在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敢不敢......”
向楚潇转向另一人,抬脚踩在他的肩头,似要将这轻狂少年的傲气生生碾碎。“身手好?元崇军中正好还缺人去除司彧过来的毒物,能大显身手,去不去?”
少年将头埋低,对上西域捉老鼠表现得极为恐惧。
她没空再看他们告罪,不耐烦地撤回脚道:“钥匙在谁那呢,门打开,都回去吧,不用你们看着。”
他们正求之不得,少年上前开了锁,两人立马一溜烟跑了。
笛声好像才想起掩饰,忙又响起来,多了几分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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