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夏目木野手臂上那青黑色的痕迹在塔子阿姨精心调制的药膏和夏目贵志偷偷混入的微弱灵力滋养下,渐渐淡去。
那晚在废弃神社的惊险似乎并未留下太多阴影,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夏目木野依旧活跃,只是夏目贵志注意到,他偶尔会走神,灰色的眼眸会掠过一丝类似于计算或者评估的神色,尤其是在独自一人或者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
这天下午,夏目贵志被田沼和西村他们拉去参加一个临时的学习小组。
猫咪老师自然是懒得参与这种“人类幼崽的无聊聚会”,选择留在家中睡觉。
塔子阿姨和滋叔叔也有事外出,家里只剩下夏目木野和趴在缘侧晒太阳的猫咪老师。
夏目木野在院子里给植物浇完水,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
就在他踏上缘侧边缘,脚底似乎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踉跄扑去。
“哇啊!”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撑地,但右臂之前受伤的地方猛地一痛,使不上力,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缘侧的木质走廊上,发出一声闷响。
“啧……”
他皱紧眉头,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胸口被这一下震得发闷。
趴在旁边垫子上假寐的猫咪老师被惊动,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嘲笑道:“笨手笨脚的小鬼,连路都走不好……”
它的话音未落,就见趴在地上的夏目木野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紧接着——
“咳咳!呕——!”
他猛地侧过头,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擦得干净的木地板上,刺目惊心。
空气瞬间凝固。
猫咪老师剩下的嘲讽卡在喉咙里,圆眼睛骤然瞪大,浑身的毛几乎要炸起来。
夏目木野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地板上那摊迅速晕开的暗红,瞳孔猛地收缩。
胸口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和强烈的空虚感。
糟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大脑。比疼痛更快的是巨大的惊慌和必须掩盖的本能。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猛地撑起身体,不顾摔疼的膝盖和手臂的刺痛,用袖子胡乱地擦拭着自己的嘴角,试图抹去所有血迹。
然后他立刻扑向地板上的那摊血,用另一只干净的袖子死死按住,用力摩擦,想要在血迹干涸前把它擦掉,动作慌乱得近乎失措。
“喂!你!”猫咪老师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从垫子上跳起,几步窜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厉色,“你这是怎么回事?!”
夏目木野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擦拭着地板,仿佛只要擦干净了,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就从未发生过。
他的肩膀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抬起头来臭小鬼。”猫咪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它紧紧盯着夏目木野苍白的侧脸和那被他擦得通红的嘴角。
“你吐血了,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体……”
“没事。”夏目木野猛地打断它,声音因为急促和虚弱而显得有些尖利。
他终于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猫咪老师。只是……只是刚才摔得太重,不小心咬到舌头了。对!咬到舌头了!”
他的眼神闪烁着,不敢与猫咪老师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锐利猫眼对视,手下擦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更加用力,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地板上,那摊暗红色的痕迹虽然被擦得模糊一片,却依旧顽强地留下了一片湿漉漉令人不安的污渍。
猫咪老师没有再吼叫,它只是沉默地盯着夏目木野,看着他苍白的脸。
看着他慌乱掩饰的动作,看着他嘴角那抹被袖子擦花却依旧隐约可见的血色。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属于血的铁锈味。
缘侧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夏目木野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袖子摩擦地板发出的窸窣声响。
猫咪老师的胡须轻轻颤动了一下,圆眼睛里所有的懒散和戏谑都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凝重和审视。
它知道,这小子在撒谎。
咬到舌头绝不会是那样吐出一大口暗色的血。
这绝不是普通的伤。
这小子身上,果然藏着远比“平行世界来的弟弟”更严重,也更危险的秘密。
而夏目木野,在猫咪老师那沉默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只觉得后背发凉,心沉到了谷底。
这下真的麻烦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夏目木野徒劳地擦拭着地板上那片刺目的污渍,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他低着头,肩膀垮了下去,那强行撑起来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猫咪老师没有催促,只是蹲坐在他面前,那双锐利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待着。
良久,夏目木野发出一声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叹息。
他不再试图掩饰,抬起手,看着袖口沾染上的,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擦不干净了……是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猫咪老师,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刻意营造的明亮,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
“反正也瞒不住你了。”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斑先生,你猜得没错,我不是什么平行世界来的幸运儿。”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剖开自己:
“在我们那个世界我快死了。”
猫咪老师的瞳孔微微收缩,但没有打断他。
“一种很麻烦的病。”夏目木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医生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就是身体一点点垮掉。”
“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闻够了消毒水的味道。最后那几天,我已经能感觉到那种……嗯,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弥留之际的感觉了吧?周围的声音变得很远,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散掉。”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充满无力感和绝望的时空。
“然后呢?”猫咪老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然后?”夏目木野恍惚地重复了一遍,随即露出一丝带着不可思议的笑。
“然后我就眼睛一闭,一睁。莫名其妙地,就到这儿了。就在八原的那片森林里,穿着这身莫名其妙的衣服,身体好像也变新了一点,至少不像马上要断气的样子。”
他摊了摊手,一副自己也觉得荒谬的样子:“纯属意外。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我也懵了,但既然来了,既然……既然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哥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住,恢复了那种故作轻松的语调:“我就想着反正我在那边也差不多了,能在这里,多体验一下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好像也挺不错的?就当是偷来的日子。”
他抬起眼,看向猫咪老师,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诚:“至于友人帐上的名字,那个是我偷偷干的。”
猫咪老师眼神一厉。
夏目木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承认一个幼稚的恶作剧。
“有一天,我趁哥哥不注意,偷偷在他包里翻出了友人帐。我……我知道这很过分,很对不起玲子外婆,也对不起这个世界的哥哥。但是我当时就想……”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伤。
“我想着,等我死了,在那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哥哥他会不会有时候,也会想起我这个麻烦的弟弟。如果……如果我的名字也在上面,他是不是就能假装,随时都能把我叫出来。就像……就像召唤那些妖怪一样。哪怕只是假装也能留个念想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他慌忙用手背擦掉,语气变得急促。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名字写上去了,我却跑到这个世界来了。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沉重的决定,看向地板上那摊未被完全擦净的血迹,眼神变得空洞。
“也许那个名字,根本不是什么念想。它可能就是让我在这个世界结束的道具。就像……就像那些被归还了名字的妖怪一样,名字没了,存在也就消散了。”
他抬起头,看着猫咪老师,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绝望、释然和深深疲惫的复杂表情。
“我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在那边是,在这里看来也是。”
缘侧上一片死寂。
猫咪老师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少年卸下所有伪装后,那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真实模样。
他之前所有的疑点——那与夏目贵志过于相似的灵力却带着违和感,那偶尔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疲惫。
那对哥哥近乎执拗的依赖与保护欲,那吐血和此刻的坦白。
似乎都有了一个残酷却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阴谋家,他只是一个从死亡边缘意外逃离,却又被命运再次扼住喉咙的可怜迷途者。
那些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那些符咒技巧,那些名取老师的教导,恐怕大半都是他根据对这个世界的观察,精心编织出来,用以掩盖自身异常努力融入这里的伪装。
为了那一点点偷来的时光。
猫咪老师久久没有说话。
它只是看着夏目木野,看着他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疲惫和认命的灰色眼睛。
夏目木野也不再说话,他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闭上眼睛。
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等待着审判,或者等待着那注定到来的“消散”。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缘侧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绝望。
知识点加一:缘侧:是传统日式住宅中屋檐下的架空廊,是介于室内和室外的过渡空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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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当弟弟的第4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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