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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节哀

谢正霖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既然姜婉禾什么都不记得,又何必赶尽杀绝。

而今,姜婉禾要嫁人了,松坪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纵使有消息也不会传到侯爷的耳朵里。

就让侯爷当她已经死了吧。

谢正霖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

真站在侯府书房前,谢正霖还是紧张得手足无措,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线头。

他特意没有更换衣物,让身上还残留着街头乞讨的酸腐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扉。

“进。”

顾承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谢正霖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属下前来复命。”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铜灯在顾承渊身侧的桌案上摇曳。

见到谢正霖,顾承渊即刻起身,道:“快起,可有收获。”

“属下在松坪乔装成乞丐走遍街巷,”谢正霖的声音平板无波,仿佛在诵读诗文,道:“姜婉禾是松坪县衙打更人老姜头的女儿,前几个月采药跌落山崖......”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尸骨无存。”

“山崖下捡到几块衣物,做了个衣冠冢。”

书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谢正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但他控制着呼吸,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顾承渊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合着一丝危险的戾气。

“看着我,”顾承渊命令道,“再说一遍。”

谢正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顾承渊的审视。这几年的主仆关系让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闪躲都会成为破绽。

谢正霖心跳漏了一拍,但还是镇定道:“无论属下再说多少次,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在撒谎。”顾承渊松开他,声音陡然提高。

谢正霖身形不稳,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开口:“若是侯爷不信,大可亲自去松坪镇查证。”

顾承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暴虐:“不可能,你在撒谎!”

谢正霖平静地重复道:“姜婉禾已死,请主子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顾承渊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挺拔的身躯向后踉跄了几步,靠在沉香木桌上,仿佛被卸去浑身力气。

顾承渊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道“不可能,她没死。”

“她怎么能死呢?”

谢正霖第一次看到顾承渊这般模样,像个失了心智的疯子,眼中布满血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谢正霖有些动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起心肠。

“侯爷,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

“滚!”顾承渊暴喝一声。

谢正霖出门的那一刻,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书房内炸响。

“她真的死了吗?”肖锶齐站在谢正霖跟前,审视道。

如果顾承渊已经丧失了心智,谢正霖的气势已经骗住了他。

但肖锶齐是清醒的,此刻大理寺的眼睛正盯着他的破绽。

“死了,头七都过了。”谢正霖面无表情道。

“真的吗?”

“要不,你们自己去挖出来看看?”谢正霖显然一副被问烦了样子,道。

肖锶齐并不在乎姜婉禾的死活,只要侯爷信了就好。

那夜的雨好像是要把整个京城淹没。

小皇帝蜷缩在龙榻一角,明黄色的寝衣被冷汗浸透,黏在他单薄的身躯上。手指死死地抓着锦被,指节泛白。

窗外每一声雷鸣都让他浑身一颤,仿佛那雷声中藏着什么索命的恶鬼。

“陛下,该用药了。”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道。

小皇帝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挥舞着手臂道:“滚开!朕不喝!那药...那药有问题!”

老太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道:“陛下说笑了,这是太医院开的安神汤...”

“里面有毒,他要毒死朕。”

老太监的手微微一抖,几滴药汁溅在绣着金龙的被褥上,晕开一片暗色。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顾承渊静静地候在殿外,小皇帝的汤药他确实动了手脚,不会致命,却能让人神智昏聩,产生幻觉,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小皇帝惨白的脸。

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打翻了药碗,黑色的药汁泼洒在龙纹地砖上,闹出一阵响动。

小皇帝尖叫着,赤脚踩过碎瓷片,鲜血在身后留下一个个红脚印,“顾承渊来了!黄树海!快!快!救驾!”

顾承渊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现在留着黄树海还有用处。

小皇帝跌跌撞撞地在殿内奔跑,撞翻了烛台,火苗舔舐着帷幔,又被雨水打湿。

“不是我的错!”

他对着空气哭喊,“是父皇,是父皇让黄树海关城门的!朕那时才六岁,顾承渊的母亲是自己力竭而死的!”

顾承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接下来的话。

“黄树海一直都是按父皇的意思,”小皇帝滑倒在地,开始抽泣,“朕不该听他的,不该和他密谋杀顾承渊。”

那个男人,睚眦必报。

顾承渊从屏风后走出,脚步声在雷雨的间隙清晰可闻。

小皇帝抬头,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昏死过去。

顾承渊看都没看地上的小皇帝一眼,转身走出寝殿。

雨点像石子一样,往他身上打去。

“传肖锶齐。”顾承渊的声音消失在暗处。

肖锶齐踏入顾府书房时,已是子夜。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顾承渊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肖锶齐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文书:“请您过目。”

“黄树海是先皇安插在军中的眼线,专门负责监视顾谢将军。”

肖锶齐顿了顿,双手紧握成拳。

那场大战,死了不少忠烈之士。

人人都以为蛮夷骁勇,却没有想到,皇帝并不想他们回来。

“继续说。”

“当年勇毅侯率军出征北狄,夫人却出征大梁,目的就是为了人老侯爷和夫人分开。但夫人在回城途中遭遇大梁残兵伏击,退至虎牢关时,原想着把敌人诱骗入关,一网打尽”

肖锶齐顿了顿,“没想到,守将黄树海以敌军尾随为由,拒开城门。最终...”

“力竭而死。”顾承渊接上这句话,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肖锶齐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时军中记录都说是意外。”

顾承渊终于转过身来。灯光下,他的脸色惨白,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两团鬼火。

平静表面下翻涌着滔天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侯爷,如何处置?”

“你说呢?”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没过多久,魏府的余孽像是串通好了,全数翻供。

天牢最深处的水牢中,黄树海被铁链吊在半空,下半身浸在污浊的水里。

顾承渊坐在水牢外的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白绢擦拭手上的血迹。

“大统领,别来无恙?”顾承渊的声音里听不出怒意。

黄树海吐出一口血水,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笑了,道:“你们都觉得老子是条见风使舵的狗。”

“没想到吧,哈哈哈哈,被狗咬了这么久才发现。”

“顾承渊,你娘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身血。”

“我告诉你,你娘是被大梁人乱箭射死的。”

顾承渊轻声吩咐,“别让他死得太快。”

烧红的烙铁贴上黄树海的胸口时,惨叫声回荡在水牢中,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滋滋声。

顾承渊眼睛都没眨一下,埋头顾着擦去自己的指甲里粘上的血迹。

“你娘就是个土匪!凭什么跟我们站在一起!”

顾承渊拍拍手,道:“听说没阉过的狗爱叫。”

黄树海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是先皇!是先皇!”

“原本老侯爷娶了一个土匪出身的女子先皇很满意,但是你娘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勇毅侯夫妇伉俪情深,一切都超出了皇帝预料。

这个土匪出身的女子应该在京城闯出大大小小的祸端,皇帝一次次地削贬勇毅侯的功绩。

谁也没想到,这个山野女子竟然能在京城里收住野性,好几次皇帝逼她就范都能轻松躲过。

那个时候的勇毅侯府多热闹。

这样无暇的美玉,只能在意外和失手中,摔得粉身碎骨。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停了。

顾承渊站在庭院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肖锶齐跟着出来,开口想安慰两句。

“小皇帝不能留了。”

这样的顾承渊才是真正的勇毅侯,才是他想追随的人。

“以小皇帝的身子撑不了多久。”肖锶齐道。

“如果黄树海的话传出去,小皇帝的死怎么也跟我们脱不了干系,现在不如一并推到魏丁原的头上。”

“我看,也有人要等不及帮我们一把。”

“至于黄树海,他那么喜欢当狗,就让他跟着小皇帝一起去吧。”

顾承渊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明明是他活下来了,但为什么没有一点活着的感觉。

侯府廊柱拉出狭长阴影,像无数道未愈的伤痕,惊起檐牙上栖鸦,黑羽纷飞如同送葬的纸钱。

哎,这本写的不太好,但杰尼龟还是会努力把它完结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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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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