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的佛堂内,又新摆上两樽牌位。
肖锶齐进门的时候,顾承渊正在上香,余光看向那两处地方,一樽是李泉的,另一樽写着姜婉禾的名字。
看样子,侯爷已经死了这条心。
陛下疯癫无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许清平那老狐狸仗着太后撑腰,迫不及待对皇帝下手。
“侯爷,宗亲的意思是,立殷黎为新君。”
顾承渊手里的动作一顿,显然有些意外。
“瞧瞧,这猴急样。”顾承渊笑道,“是太后的意思吧。”
“殷黎。”顾承渊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侯爷,许大人又去了太后寝宫。”谢正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承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哦?”
“去得这般勤快?”
谢正霖道:“说是送新制的糕点。”
“殷黎今日在何处?”
“回侯爷,太子殿下刚从上书房回来,这会儿应该正要去太后宫中请安。”
顾承渊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传撤掉皇后寝宫外围的所有侍卫。”
“六岁的孩子,正是记事的年纪。”顾承渊整理着袖口,道,“当然要记一些终身难忘的事情。”
正午的太阳太过毒辣,顾承渊撑着一把青竹伞,缓步走在宫道上。
远处,一个萝卜大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向太后寝宫跑去,身后跟着两个慌乱的宫女。
“殿下,慢些跑。”
六岁的殷黎却充耳不闻,他今日在上书房背完了《论语》,太傅夸他聪慧,他要向母后报喜。
父皇走了以后,母后变成了太后,却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他想让母后高兴高兴。
太后的寝宫外静得出奇,连平日守门的侍卫都不见踪影。殷黎疑惑地皱了皱小眉头,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寝宫大门。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他小声呼唤着,却无人应答。
内室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母后在哭,又像是在笑。
殷黎心头一紧,以为母后病了,连忙小跑过去,推开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太后的寝宫里两具衣衫不整身体正在床上翻云覆雨。
殷黎无法欺骗自己,许太傅正压在自己母后的身上。
殷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转身就跑,宫道上跌跌撞撞地逃窜。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拐角处,他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躯,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殷黎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勇毅侯的影子。
不知为何,这个平日里让他有些畏惧的勇毅侯,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殷黎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顾承渊蹲下身,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殷黎突然扑进顾承渊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看到......”
顾承渊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炫耀,声音却极尽温柔:“殿下别怕,慢慢说。”
“许太傅把母后弄哭了。”殷黎说不下去了,眼泪再次涌出。
顾承渊以为,一个六岁的孩童,看见自己的母后与太傅暗合苟且,一定会惊慌无措的说出来。
殷黎虽然看见了,却还是能替太后遮掩一二。
看不出来,新皇还是个孝子。
顾承渊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殿下,是不是太后受欺负了?”
殷黎抬起泪眼,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许清平是太子太傅,将来要当丞相,肯定是他威胁你母后若不听他的,就会伤害你。”顾承渊的声音充满痛心,“你母后是为了保护你,才会被许大人欺负。”
殷黎的小脸渐渐变得苍白,眼中的惊恐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光芒取代。
“勇毅侯能帮我吗?”萧景琰突然问道,声音虽然还带着啜泣,但却意外的冷静。
顾承渊叹了口气,道:“臣有心无力,臣为先皇除掉魏相爷已经深陷囹圄,而今也只是仰仗先皇遗息,苟延残喘。”
顾承渊将自己说成一个忠心臣子。
“我知道了。”殷黎一字一顿地说,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决绝。
顾承渊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臣送您回东宫可好?”
殷黎点点头,任由顾承渊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远处廊柱后,肖锶齐目睹了全程,等顾承渊送太子回宫后返回时,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侯爷,这下许清平必死无疑。”
顾承渊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事情没那么简单。”
“侯爷何出此言?”肖锶齐不解道。
“一个六岁的孩子,目睹生母与他人苟且,第一反应不是大哭大闹,而是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顾承渊眼中闪烁着警惕。
“交谈中,时时刻刻以六岁孩童之身迷惑本侯。”
肖锶齐恍然大悟,道:“这孩子......”
“胆子和脑子,比他爹强上许多。”
“侯爷何不先下手为强。”
顾承渊摆手道:“先留着他。”
“一个心中有恨却不得不委身于仇人的孩子,能帮我除掉许清平。”
肖锶齐躬身应是,却又忍不住问道:“以侯爷现在的本事,除掉许清平不是轻而易举吗?”
“本侯虽然背上不好的名声,到底是清君侧,天下苦魏党久已,杀许清平脏了手,又污了名声。”
“况且他身后是太后,新皇登基,许清平保不齐是摄政王。”
“对了,”他突然转身对肖锶齐说,“去查查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我要知道他平日都读些什么书,接触些什么人。”
“把太子身边一半的宫女都插进自己人。”
“一个六岁的孩子,不该有那样的眼神和心机。”顾承渊眯起眼睛,“除非,有人在背后教他。”
新皇登基,年号正新。
正新元年,新皇不顾许太傅反对,执意将勇毅侯立为摄政王。
前禁卫军大统领感念先皇,于家中自尽,尸体三个月后才被发现,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入皇陵陪葬。
正新二年,新皇采纳摄政王意见,重开科举,广开言路,天下英才尽汇于京城。
京城的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衣领,姜婉禾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袄,站在揽月楼的后门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打听过了,这揽月楼向来只收女子,除了后厨的掌勺是个汉子。
这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开在一众酒楼里,又抓住了花街的最后一块地方。
“这位娘子,您在这儿转悠半天了,到底有何贵干?”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推开后门,上下打量着姜婉禾。
姜婉禾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听闻揽月楼招厨子,我来应聘。”
王婆子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小娘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们这儿虽然素菜荤价,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酒楼。”
“我知道。”姜婉禾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阿姐您收下我吧,能到这里来找营生,都是有天大的难处。”
王婆子正要再说什么,后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公子哥”踉跄着冲出来,差点撞到姜婉禾身上。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分明是个女子。
“哟,新来的?”女扮男装的"公子"用折扇挑起姜婉禾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道,“长得倒水灵,会什么歌舞乐器,大爷我有的是钱。”
姜婉禾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公子误会了,我是来当厨子的。”
许公子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揽月楼有新菜色,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你叫我什么?”
“公子?”姜婉禾直视她的眼睛。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婆子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许公子莫怪,这丫头不懂规矩。”
“许公子”冷声喝止,转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姜婉禾,“你叫什么名字?”
“姜婉禾。”
对方哑着声,转头对婆子道:“今晚我就指名要吃姜姑娘做的菜,就当是给这位姑娘赔礼了。”
姜婉禾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
那婆子只能含泪把姜婉禾收下,道:“掌柜的说了,做的好就留下,若是许公子不满意,赶紧收拾了走人。”
“哎。”姜婉禾系上围裙,手里已经拿着家伙什干起活来。
这位许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出手大方得很,揽月楼不敢轻易得罪。
许茵茵尝了一口,惊呼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多谢许公子夸奖。”姜婉禾站在一旁,羞红了脸道。
“这汤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
“偷偷告诉你,我是个女的。”许茵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就当白天给你赔罪了。”
姜婉禾抿嘴一笑,道:“许公子若是出来玩,脸上最好贴个胡子,别让人看出来。”
“嗯?”许茵茵背着父亲和哥哥,寻常人若是知道她是个女的,出来抛头露脸,总要数落两句。
“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
“想通了就一样了。”姜婉禾笑道,“钱可不分男女,况且许公子一表人才,说不定是许公子吃亏点。”
许茵茵被她都得两颊羞红,道:“以后来揽月楼,我只做你吃的菜。”
自打姜婉禾来了以后,崔掌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哟,咱姜厨娘又在准备什么风雅菜品啊?”
“我瞧啊,风雅又不能当饭吃。”
“一碗汤就叫琥珀光?我看啊,还不如老鼠尿。”
姜婉禾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崔师傅若有指教,不妨直说。”
崔师傅冷笑道:“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到这种地方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姜婉禾的手顿了顿,刀锋在砧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靠手艺吃饭,不偷不抢,有何不可?”
“你!”崔师傅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外面传来小二的声音:“姜娘子,福来客栈的人来问,这个月的房钱可还没交。”
姜婉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擦了擦手,从腰间解下荷包,声音有些发抖,道:“这半个月先拿去。”
小二撇了撇嘴,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嘟囔着“就这么点”,转身走了。
崔师傅说了句风凉话,道:“饭都吃不上,还住客栈。”
姜婉禾站在门外,手脚冰凉。她轻轻推开门,张松醉眼朦胧地看过来,脸上满是不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店里忙。”姜婉禾低声解释,目光扫过满桌的残羹剩饭,道。
张松顺着她的视线,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明日小聚,你身上可还有银两?”
“张松!”姜婉禾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喊道:“阿爹阿娘一个月就只给了我们房钱和饭钱,你小聚一次,我们半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他挥了挥手,道:“都是小钱,等我考上功名......”
姜婉禾退到内室,坐在床边发呆,双眼有些湿濡。
京城不比松坪,银子如流水,纵使全松坪都病了,张家在京城撑不了多久。
只盼秋闱赶紧过去,好让张松死了这条心。
姜婉禾抹去泪花,张松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连同她新发的月钱都卷走了。
不用想,又是去喝花酒了。
成婚数年,张松还是改不了喝花酒的毛病。
张夫人劝过张松收心,和姜婉禾好好过日子,生个大胖小子。
她与张松成亲这些年,张松整日宿在烟花柳巷,终日不回家,碰都不曾碰她一下。
张家以为姜婉禾是个石头女,下不来蛋,越发巴不得张松在外面留个种。
这个月的饭钱还没着落,离家里寄钱还有一段日子。
姜婉禾鼓起勇气,想找掌柜的借点银两。
掌柜的名叫月娘,身上总穿着一身芍药粉裙,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能把男人的魂都勾走。
“婉禾,我知道你和崔师傅有矛盾,晚上有个贵客,想请你做一桌菜。”
见姜婉禾面露难色,月娘哭腔一上来,道:“我们女人家在外也不容易,做完这桌菜之前的账一笔勾销。”
姜婉禾咬了咬唇,点头应下。
就是不知道那客人的口味。
姜婉禾走进后厨,崔师傅拖家带口地跪在她跟前,道:“给恩人磕个头。”
两个娃娃一个接一个地磕头感谢,弄得姜婉禾一头雾水。
“多谢姜姑娘。”
“这是为何?”姜婉禾摸不着头脑,道。
“您不知道吗?”崔师傅解释道,“今晚要来揽月楼的贵客,是勇毅侯。”
“勇毅侯?”姜婉禾艰难开口道:“是个很大的官吗?”
“比皇帝还大的官。”崔师傅咬着牙根说道。
“过了今夜,往后这后厨就由您做主,以后赏小的一口饭吃就成。”
“她还有命过今夜吗?”王婆子穿着围裙进来,道。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勇毅侯可不是一般人,若是他不高兴,整个揽月楼搬去阎王殿开得了。”
难怪掌柜的这么爽快就免了她的账,这是在买她的命。
“姑娘,我是签了死契进来的,横竖都是个死,你犯不着。”
姜婉禾现在骑虎难下,把钱还回去,掌柜的也不肯收了。
既然是她答应了掌柜的,不能言而无信。
“他这么大个人物,总不能跟我们这群厨子一般计较。”
下章顾狗子开始示范错误追妻,下下章开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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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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