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晞将欠条放回包里后就没再动，盯着包也不知在想什么。
徐奕晨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见裴晞有反应，他举着手机敲了敲裴晞的桌子，裴晞仿佛刚回神，抬头看他说：“老何来了，自习吧。”
徐奕晨看裴晞的脸色不太好，挠挠头，憋下一肚子疑问转回了身。裴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独，如果不是自己厚脸皮，也许根本不会跟裴晞成为朋友吧。但小江来了之后，裴晞似乎有了更多的活人气息。
徐奕晨其实跟裴晞初中就是一个班的了，但是说过的话怕是不超过五句。中考出成绩，所有家长都忙着赶早给自己孩子去高中报名生怕报不上名自己孩子没书读，偏他爸妈心大，扔下他出门游玩了还联系不上。
一觉睡醒的徐奕晨攥着全身家当两千块钱来了二中才知道二中的报名费是三千六一学期，举目无亲的徐奕晨急得团团转，就这时他看见了同样独自来报名的裴晞。徐奕晨很难忘记裴晞数出两千块钱递给他的时候自己的狼狈表情，大概像个挂着鼻涕泡的乞丐吧。
一开始主动接近裴晞和裴晞套近乎，他不否认是因为想还裴晞人情，可是后来他是真的觉得裴晞是很好的人，为人仗义，从不计较得失，又是个身世可怜的大帅哥。
何况徐奕晨没少收给裴晞递情书的妹子的巧克力呢，就冲着这，他也得抱紧了裴晞这根大腿。
江斯湃已经连着写了两节课的自习没说过一句话喝过一口水上过一次厕所，裴晞犹豫着开了几次口，只收到江斯湃往另一头偏过去的后脑勺。他“啧”了声，又有点想抽烟。
拉开后门，九月中旬的安城丝毫没有入秋的征兆，后门一开，滚烫的空气迎面扑来，裴晞没有犹豫地提步向五楼走。
“Hello bro，又来了啊。”倚着栏杆的陈辰抬手和裴晞自来熟地打招呼。
裴晞点点头，抽出一支烟，“咔哒”一声，陈辰先点燃打火机递火给裴晞，裴晞微微凑过去，眯着眼吸了一口。
裴晞换了28块钱的江南韵，听徐奕晨说这包味儿淡点，他皱了皱眉没吸出来差别。
“最近金昕瑶怎么样？”陈辰抽完一支烟，捻了捻烟头问裴晞。
“还成。”裴晞缓缓吐出一口烟，隔着烟看陈辰，有些欲言又止，“你……还惦记？”
“那可不，你别看我这样，正儿八经地第一次喜欢人。”陈辰笑了声，“初恋么，总不得心心念念、刻骨铭心一些？”
“初恋？金昕瑶没和你恋。”裴晞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单恋也是恋嘛，我是真喜欢她，你说爱而不得有什么办法？”
爱而不得？裴晞没说话，垂着眼看着落下的烟灰。
陈辰没心没肺地笑笑，又叹了口气，“那你怎么回事？最近老抽啊，真失恋了？”
裴晞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嗯”了声：“算是吧。”
“谁啊？我认识吗？”陈辰吃了一口一线瓜，也顾不得为自己失败的初恋伤春悲秋了，“哦哦你不方便说也没事，那你们是怎么了？”
“他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表白了？你追她了吗？”陈辰急得比自己的感情还上心，俨然已经对裴晞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此刻像个大哥一眼给裴晞出谋划策。
裴晞顿了顿：“表白？”
“你没表白怎么知道别人不喜欢你的？”陈辰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想跟你接触吗？她看你的表情很厌恶吗？”
裴晞想了想：“好像都没有。”
陈辰头上垂下一片黑线，心想那您这是在这装什么失恋深沉呢？
他好心地献上一计：“那你追追看，找个花好月圆之夜表白。”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裴晞，“哥们不是我说，你看看你这外在，我一个男的都羡慕，你顶着这样一张脸玩暗恋啊，暴殄天物。”
裴晞听着陈辰的说法，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远处，似是在思考可行性。
上课铃打响，陈辰怒其不争地拍了拍裴晞的肩膀：“回吧。”
裴晞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提线小人，有两根线在将他左右来回拉扯，一根线想靠近想吸引，另一根线不断将他抽离告诉他给江斯湃时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裴晞也想过，就当同学和同桌，至少还可以照常说话，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他不满足于当个普通朋友，在看见江斯湃的每一瞬间，他心里的小人都在摇旗呐喊“去他身边”。
军训时和江斯湃唱的那首普通朋友，他不要让那首歌预言成真。
江斯湃仍然低着头在刷刷写卷子，一下午都没变过的姿势在裴晞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动了动，他闻着若隐若现的那缕烟味，更侧过了身。少年一双腿总不甘心被课桌下狭小的空间拘着，偶尔大喇喇伸到过道上，桌子对他来说也太低，伏下身的时候背上的肩胛骨总是把薄薄的夏季校服顶出形状。
在江斯湃的余光都看不见裴晞的地方，他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不带温度的模样，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
江斯湃手边的草稿纸被一张推过来的纸条盖住，上面是“错了”两个字，配着一个简笔画的跪地求饶火柴人。裴弭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观察江斯湃的反应。
“不信。”江斯湃唰唰写下两个字推过来。
裴晞摸摸鼻子，抿了抿嘴角，又写“我保证，再也不了”，江斯湃这次连回也没回，眼里只看着自己笔下的题目。
裴晞握紧了笔，写下“原谅我”，又一笔一划地补上“拜托拜托”，推过去给江斯湃，耳廓慢慢地红了。
江斯湃挑了挑眉，按下了裴晞推过来的纸，夹到书里，侧过头看他，一片红从耳廓扩散到脸侧，裴晞托着右脸表情不自在地回视他，想来是第一次撒娇有些羞涩。
江斯湃笑了声，抽出张英语卷拍到他桌上。
“写。”江斯湃说。
这就是和好了的意思。
裴晞双手拍了拍脸，在打着24度空调的教室，热意在他全身游走。
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江斯湃回家去接小王叔不远万里长途跋涉送过来的琴，顺便给小王叔定了个附近的酒店让他休息好了再回去。
把裴晞早上送来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他倚着流理台看靠在玄关鞋柜上的琴盒。
江烨一开始是很支持他练琴的，可能是出于文艺工作者的同频共振，也可能是出于从小没有关照过江斯湃的补偿心理。可是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因为吕天佑三言两语否定了江斯湃为之付出的苦练，她无视江斯湃的热爱，只看得见江斯湃在重重失望下眼神里的逐渐松动。
微波炉“叮”的一声将江斯湃带回当下。
江烨想错了，他想，吕天佑也是。
如果有一天他放弃练琴，只能是因为他甘愿。
江斯湃背着大提琴到九班的一路上收获了不知道多少的注目礼。他久违地有点不适应地加快了脚步，爬到三楼走到后门敲了敲窗，裴晞看过去，高高瘦瘦好看的男孩子背着硕大的纯白色琴盒，江斯湃很喜欢白色，裴晞心想。
“怎么了？”裴晞问他。
“琴房是哪间带我去放一下。”江斯湃额上渗出点汗，裴晞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一下，汗顺势落在他指腹。
江斯湃：......
“跟我来。”裴晞泰然自若地往前走，“要我帮你拿吗，重不重？”
琴房在艺术楼五楼，江斯湃没去过，要穿过高三楼和高二楼的长廊，再穿过高二楼和艺术楼的长廊，再上到五楼。
于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在走廊上放风的高二高三同学们都目送了两位高三的风云帅哥一路，一位背着拉风的大提琴，另一位插兜走在旁边保驾护航，又给贴吧贡献了不少的素材。
金昕瑶站在九班门口的走廊，手上习惯性地举着手机，放大再放大，挑着角度，“啧啧”赞叹两声：“人生照片啊人生照片，一百一张卖给裴晞。”
裴晞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收到了金昕瑶打码的相册缩略图，配文：“友情价打包价50，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裴晞动了动手指毫不犹豫转过去50，金昕瑶光速收款，下一瞬裴晞手机震动起来，全是各个角度的长廊抓拍，裴晞低头笑了，按了一连串的保存。
最早的那个帖子下面评论早就破了一千，为了随时翻阅起见，也随着cp大军突起，大家新开了许多以裴晞和江斯湃开题的帖子，他们俩一时在贴吧风头无两。
1228L：我就说pxjspszd。
1332L：夏天，夕阳，我的双男主。【图：长廊一起走】
1366L：已经有美术班的姐妹开始做饭了，好香好香，看两大帅哥酱酱酿酿，大大首页指路。
1380L：慕名而去，太太赛高。
1382L：美术班的各位学姐学长，学画多年，用画一时，好饭来好饭来，好饭四面八方来。
......
五楼是一间大面积的舞蹈室，一间音乐教室，剩下两个分割开的琴房，江斯湃对学校有琴房这件事已经是意料之外。
江斯湃放下大提琴，打量着四周，摆着一架不算新的钢琴，江斯湃坐上去起手随意弹了一段致爱丽丝，音质一般，他在拉大提琴之前三分钟热度地学过不少乐器，钢琴也包括在其中，宁陌妈妈是个钢琴老师，他跟着宁陌耳濡目染也算是浅会一点。
裴晞靠着门框看着端正坐着的少年，夕阳余晖透过窗洒在他的身边，江斯湃真的生了一双神奇的手，指节修长得不像话，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仔细看指尖有些茧，但丝毫不影响江斯湃手的好看，裴晞想。
他看得入迷，在江斯湃扭头看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移开视线。
第一次对上裴晞这样认真专注的视线，江斯湃怔了怔，又笑了：“怎么样？”
“好听。”裴晞的回答也简单认真。
“我是半桶水，外行人听个响。”江斯湃轻笑了一声，“咱们合奏什么？你有什么想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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