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我没和大提琴合奏过，不知道...”
裴晞和谁都没合奏过。
他认真地和裴松学吉他，偷偷摸摸地在柏兰不在场的所有时间里，有时候是逼仄的小客厅，有时候是傍晚的荒芜公园，小小的手抱住比他人还大的吉他，光是坚持已经就很难了，遑论出去表演、比赛抑或是结交志同道合的人。
裴晞差一点就没保住裴松那几把吉他，在他生病卖房的那段日子里，柏兰精神崩到了极致，目光掠过吉他眼眶红得都发抖。原本是为了不触柏兰的逆鳞，几年过去裴晞都快忘了自己和父亲曾经的热爱。
“那我回去想想什么合适再给你参考吧。”
江斯湃合上钢琴琴盖，拍了拍自己坐在钢琴凳上沾的灰尘，又伸手掸了掸裴晞靠在门框上沾上的灰尘。
裴晞自然是没意见，江斯湃在他这里是无条件的。
从这天起，江斯湃和裴晞下了晚自习之后回家的时间又延迟了两个小时。
裴晞没带吉他过来，从隔壁教室搬了张桌子过来，刷自己的题。
江斯湃笑他：“桌子都搬了，怎么不再搬个椅子。”
“已经够挤了。”裴晞耳尖爬上一丝红晕。
“你不怕吵？”江斯湃拿出琴，是把漂亮的枫叶色大提琴，木质纹理细腻清晰，裴晞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把郑行成砸坏的琴，垂了垂眼睫。
“裴晞？”江斯湃没听见裴晞的回复，擦松香的手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嗯？不吵。”
江斯湃笑了下，摆好大提琴位置开始调音，裴晞默契地没开口打扰他，听他拉了几声，边拉边调，松松A弦又扭一扭，反复几次才调好。
裴晞拿着单词本听江斯湃拉琴，很慢，大提琴在江斯湃手下发出低吟，不像是完整的曲子，更像是单纯的试音色或者基本功练习，他仍然感到新奇，裴晞没接触过大提琴，有人形容大提琴的音色像大地的心跳，裴晞认为确实如此。
大地的心跳在一分钟内跳动一百零八次，裴晞的也是。
练琴的江斯湃专注得不行，所以他没发现裴晞手里的单词本没翻过页。他侧头看江斯湃的侧脸，江斯湃偶尔轻轻地闭上眼睛，身体随着琴弦微微左右摇晃，是很沉浸的状态。往上是好看的肌肉线条，原来被徐奕晨很早就夸过的手臂肌肉是这样来的。
过了半小时，江斯湃停了一会，裴晞的目光放回到了桌上的卷子，握着笔无意识地随便找了行字划了划。
“背得进去？”他右手搭着琴身，是放松的姿势，看裴晞，“你去隔壁音乐教室自习，吵你。”
裴晞沉默着摇了摇头：“想听。”
“正新奇呢吧？”江斯湃挑了挑眉：“明天也听听你的吉他，想听。”
没说两句江斯湃又把注意力放回练琴上，都是裴晞没听过的曲目，从巴赫组曲到自由探戈。拿着单词书的裴晞安静地当江斯湃一个人的听众，江斯湃是他唯一的表演家。
深夜的艺术楼只亮着这一盏灯，默默见证有人的艺术梦想，也静守着未眠人的执着。
从艺术楼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江斯湃仰着头揉了揉手腕说：“你卷子写了没，不是新买了三本新的？”
“去你家写。”裴晞伸手捏了捏江斯湃后颈，“放松。”
江斯湃舒服地闭了眼，由裴晞带着他走，总不至于给他带到沟里去：“你俩小时一张卷子都没写完？不是吧大哥，那你晚上写到几点？”
“你以后去隔壁把卷子写了再过来，顺便我们练练合奏的曲子。”
“嗯。”裴晞应了，他没问江斯湃为什么这么辛苦了还要每天都练，是要考试吗，还是要比赛。
懂事的人不多嘴。
凌晨两点半，裴晞躺在床上仔细看金昕瑶贡献的图片，灵机一动登上贴吧想看看还有没有同学也拍了他俩，他可以顺便保存，坚决不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侵犯他和江斯湃的肖像权。
不看不知道，他一时在贴吧里迷了路，看着首页好几个以他和江斯湃开题的帖子，他随机点了一个进去，翻着翻着，不一会就存了好几张满意的合照。
合照这种东西，还是得集思广益，他想。
手指一顿，点进了那个链接，页面跳转到一个叫“小于今天画画了吗”的吧友的主页，最近更新一则动态就在三个小时前，标题是《互道晚安后》。
画上是两个漫画版的男生，一个鼻子上有颗标志性的小痣，不费力气就能认出是江斯湃，另一个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如果不是他们的对话内容有些超过的话，裴晞的脸不至于红成这样，他一下将手机拿近了十公分，瞪大了眼。
“裴晞”揽着“江斯湃”的腰在轻轻地揉，侧低着头专注地跟“江斯湃”平视，嘴里还说着：“错了，下次一定轻点好不好？”
“江斯湃”眼睛含着一包泪，憋着嘴巴说：“不信。”
“错了”“不信”....这糟糕的熟悉的对话，裴晞的头要炸了，他合理怀疑有奸细入侵了他和江斯湃的脑电波。
翌日裴晞一出门，已经看见江斯湃打着哈欠从楼上往下走了，他抬表看了时间，确信自己没有比往日晚，是江斯湃提早了。被江斯湃传染到，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裴晞也捂嘴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江斯湃抿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看他一眼，“我也好困，晚上你早写卷子早睡。”
整个早读，裴晞趴在桌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自己的后颈上，以往江斯湃就着他这个睡觉姿势经常看见的手臂关节的擦伤已经痊愈了很久。
他用指甲刮了刮裴晞那只手的手背：“我选了两首歌，你挑挑？”
裴晞的那只手动了动，抓住了江斯湃的食指，摁在自己的后颈上。他趴着侧过头，睁开眼睛看着怔住的江斯湃：“是什么？”
裴晞的手好烫，这是江斯湃被握住的第一观感，自己的心跳好快，这是江斯湃的第二反应。
他手指蜷了蜷，在裴晞的后颈划了一下。
“啊，一首是Shape of my heart，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片尾曲，还有一首匆匆那年，毕竟是学校晚会，还是弹点大家都听过的你觉得怎么样？”江斯湃抽出手指，装作自然地看向前方的黑板。
裴晞是故意的吗？不是吧，只是嫌我戳他烦了打扰他睡觉吧。
裴晞会这样握住按着徐奕晨的手指吗？好可怕的假设，江斯湃晃了晃脑袋把这个画面从自己脑子里移开。
“Shape of my heart吧，我挺喜欢这首。”裴晞坐直身子，像什么也没发生一眼掏出手机开始搜谱子。
心的形状是什么，是向往是拯救还是成为你。
“啊，好，那你练练英文？”
“我唱？”裴晞有点疑惑地看他，面露难色。
“不然呢？我一个人唱？”江斯湃理所当然地反驳，“上次听你唱歌挺准的，试试？顺便学点单词。”
江斯湃没说的是，裴晞的声音很好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这么觉得，唱起歌来尤其好听，清冷低沉，很适合唱情歌的一把嗓子。
裴晞闻言“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手机上的界面从搜谱子变成了搜歌词，他看了一眼熄了屏看江斯湃：“你一句一句教我我就学。”
江斯湃：......有病，我不是幼师。
自从开学以后，江斯湃的上课常态就是数学课刷数学题册，语文课刷作文素材，物化生课他刷理综卷，主打一个让任课老师无话可说。但是今天的数学课，他破天荒地在给帮裴晞誊抄英文单词，还贴心在疑似裴晞不可能认识的几个单词下面注好了音标。
下午放学，在全校同学最放风最无所事事的时间，裴晞完整地吸收了昨天的甜头之后，他邀请江斯湃一起回家去取吉他，时刻准备着给“站姐们”贡献素材。
他无视江斯湃提出的建议，从艺术楼底楼直接上去就行，坚持故技重施地从高三楼的长廊走到高二楼再穿过高二楼的长廊，足足三分钟。江斯湃没收到金昕瑶和贴吧的照片，他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在夕阳下他们俩的背影有多适合做手机壁纸。
裴晞没把琴包背在肩上，他单手拎着走了一路，江斯湃吹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走在他身边，在他稍微靠近就可以不经意触碰到的距离内，裴晞幸福得想死。
“啧啧，这两天是被他俩装到了。”徐奕晨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睛看着两人形成一道风景线，关注度高到像老天给他俩头上打了一道追光灯。
“而我们俩，作为他们俩的兄弟，没沾到一点光就算了，还得给他们俩跑腿带晚饭，何其的命苦。”吴宇放下外卖盒颇为同病相怜地感慨道。
“以后你俩坐主桌。”金昕瑶举着手机，准备今天再赚裴晞五十块钱。
徐奕晨和吴宇一脸莫名其妙，自找没趣地问金昕瑶如果他也会弹吉他或者拉琴金昕瑶会不会也这样尽职尽责地当自己的站姐，金昕瑶让他滚，吴宇安抚地带着徐奕晨滚回了教室。
琴瑟和鸣什么的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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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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