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洇出一小朵暗红色的花。她看着沈知珩眼底的死寂,那片比地下室还要浓重的荒芜,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剜去了一块。
“这里就是你的家。”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沈知珩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家?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个天大的笑话。他的家早在父亲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就碎了,在母亲倒在方向盘上的那一刻就焚成了灰烬,现在剩下的,不过是座用金钱和锁链堆砌的囚笼。
沈清辞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绝望。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后背。“你休想就这样对我!”她嘶吼着,白发凌乱地扫过他的脸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你必须看着我!必须记住我!”
沈知珩任由她抱着,像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后背的旧伤被她按得生疼,可这点疼在心里的麻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闭上眼,闻到她发间雪松香里混着的血腥味——是她掌心被掐破的血。
这个认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小时候,她被隔壁的男孩推倒,膝盖磕出了血,却咬着牙不肯哭,只是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那时他跑回家拿了创可贴,笨拙地替她贴上,她却突然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知珩,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那时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她的怀抱很暖,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
可现在,这怀抱却像条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沈清辞闹了很久,直到力气耗尽才松开他。她瘫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痕,突然开始低声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沈知珩睁开眼,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看着她那头与年龄不符的白发,突然觉得有点累。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顶。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温柔。
沈清辞的哭声猛地顿住了。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布满了难以置信。
“姐姐,”沈知珩的声音很轻,像叹息,“别这样。”
那一刻,沈清辞眼底的疯狂和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眼泪汹涌而出,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知珩……你……”
沈知珩抽回手,重新放在身侧。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远处的路灯投来一点微弱的光。
沈清辞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像只怕惊扰了美梦的猫。“我去给你拿樱桃。”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冰镇过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
她转身跑出房间,白发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像道转瞬即逝的光。
沈知珩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疲惫,又或许,是潜意识里那点尚未被磨灭的、名为“亲情”的东西在作祟。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改变不了任何事。铁链依旧锁着他的脚踝,沈清辞的疯狂依旧像把悬顶之剑,而他,依旧是这座烬屋里唯一的囚徒。
沈清辞很快端着一盘樱桃回来,颗颗饱满,红得像淬了血的玛瑙。她挑了颗最大的,递到沈知珩嘴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沈知珩张开嘴,咬下樱桃。冰凉的甜汁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总给他买樱桃,用清水洗干净了放在白瓷盘里,他吃得满手都是红汁,母亲就笑着拿帕子替他擦手,指尖的温度暖得像春阳。
“好吃吗?”沈清辞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沈清辞笑得更开心了。她又挑了颗樱桃,自己咬了一半,再递到他嘴边:“你看,我们一起吃。”
沈知珩看着她沾着樱桃汁的嘴唇,那抹嫣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下了剩下的一半。
甜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带着沈清辞唇齿间的气息。他突然觉得有点窒息,偏过头想去拿水杯,却被沈清辞按住了后颈。
她的吻来得又急又狠,像场蓄谋已久的掠夺。樱桃的甜汁混着唾液在两人唇齿间纠缠,她的牙齿啃咬着他的嘴唇,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沈知珩猛地挣扎起来,可脚踝上的铁链限制了他的动作,只能任由她予取予求。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滚烫的,带着咸涩的味道。
“知珩……知珩……”她含糊地叫着他的名字,像在虔诚地祈祷,又像在绝望地诅咒。
直到沈知珩的嘴唇被啃出了血,沈清辞才松开他。她看着他嘴角的血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眼里闪过一丝病态的满足。“你的味道真好……”她喃喃地说,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沈知珩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嘴唇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血腥味和樱桃的甜涩味混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你以前说过,”沈清辞突然开口,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等你长大了,要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沈知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八岁生日那天,喝了点父亲的酒,晕乎乎地趴在沈清辞怀里,说的胡话。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还以为她是他唯一的亲姐姐,还以为“娶”只是“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那是小时候的胡话。”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不管。”沈清辞的眼神突然变得偏执,“你说了,就要算数。知珩,等你再长大点,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沈知珩猛地看向她,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沈清辞,你疯了!”他低吼着,“我们是姐弟!”
“姐弟又怎么样?”她的笑容诡异而疯狂,“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们就该永远在一起,谁也分不开。”
她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而且,你本来就不是沈家的种,不是吗?”
这句话像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知珩的心脏。他看着沈清辞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疯狂的火焰,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知道他是母亲的污点,知道他在这个家里的尴尬地位。可她还是把他关起来,用这种变态的方式“爱”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发颤。
沈清辞看着他恐惧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我不想干什么,”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冰凉,“我只是想让你永远陪着我,像小时候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嘴唇,滑过他的脖颈,最后停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知珩,别害怕,”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梦呓,“我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都好。只要你乖乖的,我什么都给你。”
沈知珩闭上眼,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沈清辞的疯狂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孤独。父亲失踪,母亲去世,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巨额的财产,守着这座冰冷的烬屋,她的孤独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发酵成了偏执,成了疯狂。
而他,不过是她用来填补孤独的工具,是她在这座空屋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姐姐,”他睁开眼,看着沈清辞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放我走吧。”
沈清辞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的脸色变得惨白,眼里的疯狂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我不放,”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冷得像冰,“死也不放。”
那天晚上,沈清辞没有离开。她躺在沈知珩身边,像只警惕的兽,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静。她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沈知珩一夜没睡。他能感觉到沈清辞的呼吸,能闻到她身上的雪松香,能听到她偶尔发出的梦呓,全是他的名字。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累得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沈清辞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
“知珩,别离开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求你了。”
沈知珩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像艘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船,只能任由沈清辞这股疯狂的浪潮,将他带向未知的深渊。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知珩依旧被锁在房间里。沈清辞对他的“好”越来越病态,她会亲自给他喂饭,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像照顾一个婴儿;她会给他梳头发,用丝绸的带子把他的头发束在脑后,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甚至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用口红在他脸上画各种各样的图案,然后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笑得像个孩子。
沈知珩对这一切都逆来顺受。他不再反抗,不再说话,甚至不再有任何表情。他像个精致的人偶,任由沈清辞摆布,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
沈清辞起初很满意,以为他终于“认命”了。可渐渐地,她又开始恐慌。沈知珩的顺从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让她摸不到、猜不透、抓不住。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试探他的底线。她会故意把滚烫的汤洒在他手上,看着他疼得蜷缩起来,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她会用剪刀剪掉他最喜欢的那件衬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碎布,然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甚至会解开他脚踝上的铁链,看着他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然后抱着他痛哭流涕。
“你看看我啊!”她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骂我啊!你打我啊!你哪怕恨我一点点也好!”
沈知珩只是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沈清辞的疯狂在他的沉默中愈演愈烈。她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说话,有时哭,有时笑,那头白发越来越耀眼,像团燃烧的雪。
有天晚上,沈知珩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惊醒。他睁开眼,看见沈清辞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匕首,白睡裙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姐姐?”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沈清辞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知珩,”她说,声音轻飘飘的,“那些佣人说你坏话,说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我把他们都处理掉了。”
沈知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她裙上的血迹,看着她手里的匕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现在好了,”沈清辞走到床边,蹲下身,与他平视,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她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却被沈知珩躲开了。
这是他被关起来后,第一次主动躲开她的触碰。
沈清辞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疯狂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取代。“你……你怕我?”
沈知珩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
沈清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沈知珩,眼泪汹涌而出,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知珩,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说你坏话……我只是想保护你……”
沈知珩没有说话。他知道,沈清辞已经彻底疯了。她的爱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偏执中扭曲、变质,变成了一种毁灭性的力量,不仅毁灭了别人,也终将毁灭她自己,还有他。
那天之后,沈清辞把匕首扔了。她不再对他动手动脚,也不再说那些变态的话。她只是每天坐在床边,看着他,像个沉默的影子。她的白发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空洞,整个人像朵正在迅速凋零的花。
沈知珩依旧沉默。他看着沈清辞一天天枯萎,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知道,这是她应得的报应,也是他的宿命。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狂风拍打着窗户,雷声像巨兽的咆哮,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沈知珩被一道刺眼的闪电惊醒,下意识地看向床边。
沈清辞不在那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挣扎着坐起来,脚踝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摸索着下床,拄着墙壁一步步往外走。铁链的长度刚好够他走到房门口,他扶着门框,看向漆黑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书房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沈知珩拖着铁链,一步一步地朝书房走去。走廊里回荡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和窗外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像首诡异的哀乐。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沈清辞低低的啜泣声。
沈知珩推开门,看到沈清辞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小时候的他们,他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沈清辞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朵小雏菊,笑得一脸灿烂。
“爸爸为什么要走……”沈清辞喃喃自语,眼泪滴在照片上,晕开了一片水渍,“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知珩,你为什么也不要我……”
沈知珩站在门口,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沈清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看到他拖着铁链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绝望。“你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沈知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这是地下室的钥匙,也是大门的钥匙。”她说,“你走吧,知珩,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
沈知珩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着沈清辞,眼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
“我知道你恨我,”沈清辞的笑容苍白而苦涩,“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关在这里,用那些变态的方式折磨你,我不是人……”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又流了下来。“但我是真的爱你,知珩,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只是我的爱太脏了,太沉重了,把你也拖进了地狱……”
“你走吧,”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去找个好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忘了我,忘了这座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沈知珩握着钥匙,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沈清辞,看着她那头耀眼的白发,看着她眼底那片终于平静下来的绝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恨她吗?恨。恨她的囚禁,恨她的疯狂,恨她把他的人生也拖入了这片黑暗。
可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沈清辞,他可能早就死了。在父亲失踪、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在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那一刻,如果不是沈清辞把他“捡”回来,哪怕是以这种变态的方式,他或许早就像片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在某个角落了。
“姐姐。”他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期待。
沈知珩把钥匙塞进她手里,摇了摇头。“我不走。”
沈清辞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沈知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沈清辞的眼泪突然又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她扑过去,紧紧抱住沈知珩,哭得像个孩子。“知珩……知珩……”
沈知珩任由她抱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响,闪电依旧在撕裂夜空,但他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他和沈清辞都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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