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灰蒙蒙，闹钟就响了。
林思辰从枕头下摸着手机关上铃声，将被子又裹紧了些，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又舍不得开空调，实在是太冷了。
前天晚上坐了30多个小时的硬座，昨天下午才到海市。回到学校后一直睡到今早，肚子已经咕咕直叫了。
她在校门口买了一杯粥和一个包子三下两下吃完就朝地铁站跑去。
人不算太多，有空位，看来还有部分打工人还没正式开启上班模式。
好巧不巧，刚刷卡进入写字楼，后脚江律就跟了上来。
“早啊，江律。”她点头问好，自觉的退到一边。
他低头整理着领带，手里还拿着公文包，似乎不太顺手，长臂一伸，“帮我提一下。”
她急忙低头，双手接过。
电梯还没下来，等电梯的人越来越多。
好几个人都冲他打着招呼。
出了电梯，他拿过公文包，“给我冲一杯咖啡。”
“好。”
江兮彦——她的带教律师。去年九月，在一场法律研讨会上，她的导师介绍两人认识，并向江兮彦推荐来璟远律所实习，顺其自然成为了他的实习生。
刚走到实习生的办公区，行政部门的李依依穿着一套小香风裙装，向这边走来。
她手里捧着一堆红包，顺手抽出一个递给林思辰，“给，开工大吉。”
“我也有吗？”林思辰很意外，双手郑重接过红包。
“嗯，每个人都有。何况...”她勒了对面人一眼，一身廉价衣服，不屑一顾，“你可是江律团队的。”
说完，踩着高跟鞋姿态摇曳从她身边走过，带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林思辰悄悄拉长了脸，抬头朝江兮彦的办公室瞅了一眼，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点，有必要一天天看她就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年龄那么大，她还不稀罕。
邻桌的田怡婷凑过来，“喂，有200呢！”
“真的吗？”她急忙打开红包眯眼一望，太好了，一个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更多一些？”田怡婷指的是那些职业律师。
“管他的，这点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她嬉笑着将红包封好，“不说了，我要去给我的财神爷冲咖啡。”她把红包塞进双肩包，得到一笔意外之财，心情都跟着好了很多，脚步也变得轻快。
叩叩——
“请进。”
林思辰轻轻推开门，将一杯热美式放在他右前方。
刚要转身离开，被他叫住。
他低头看着文件，右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手机盒子递给她，“年会的时候你不在，这是公司福利。”
“给我的？”她脑袋向前探了探。
“嗯。”
“我可是实习生，也有份？”
他总算抬起了头，“你到底接不接，我很忙。”
“哦。”林思辰慌里慌张接过，iphone4S，好像挺贵的，过年的时候回去看见徐丽娜在用。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还真是“财神爷”。
“把这些案件材料拿下去编号、装订成卷。”他指了指左上角的一堆文件。
林思辰急忙收回思绪，“好的，江律。”
她抱着文件回到座位，拿着新手机左看看右看看，直叹律所真有钱，刚好自己的手机卡得不行，还是进大学的时候移动公司免费发的。
下班时间还没到，天已暗。收假第一天，二楼的办公室全部熄灯关门，一楼办公区的实习生和实习律师都等着掐点下班。
晚上六点，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律所开着电脑翻译着合同。其实她工作并不多，相对其他实习生，她的工作量少的可怜。这个翻译合同是她找来学习的资料，想着以后遇到英文合同不至于看不懂专业词。
宿舍太冷了，律所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空调，她打算一会去楼下便利店买个饭团，回来继续学习，赶在最后一班地铁回学校直接睡觉。
或是暖气太足，她对着电脑屏幕竟发起了呆。
“你这个小贱蹄子，长得一副勾人摄魂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种。”
“你啊，就是我用来‘借子’的工具，现在我儿子也有了，你就没用了。”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贱人，害我没有了老公，瑶瑶没有了爸爸，我要你偿命！”郑春梅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走向她，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突然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口的尖牙，嘴里还在不断的冒出鲜血，就像王大勇那时身上流出的血一样，红的让人发颤。朝她一口咬来······
“妈，不要，妈——”她双眼猛地睁开，早已满头大汗。
“做噩梦了？”
男人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她朝二楼看去，连忙收敛起脸色，下意识站起来，“江律，您还没走吗？”
她明明记得他楼上的灯是熄了的。
“有个合同上的数据需要核对，你电话不通。离得不远，就自己过来了。”
他手里端着咖啡，自上而下的看她。
她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黑屏。
“不好意思，我电话没电了。你要核对哪份文件，我现在帮你找。”
“不用了，带上你的旧手机和新手机上来。”他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她拿着手机朝二楼走去，都还没揣热乎，就要让她把新手机还给他？也好，这么贵的手机她也不敢在学校用。
办公室里只开了台灯，落地窗的窗帘终于拉开了，此时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夜景。他习惯白天将遮阳帘拉上，晚上，她还是第一次进他办公室。
她把新手机放在桌子上，旧手机握在手里，等着他发话。
“旧手机拿来。”他命令的口吻说道。
林思辰轻轻放在新手机旁边，站在办公桌对面看他。
江兮彦把她的旧手机后盖打开，取出手机卡，撕开新手机包装，取出卡槽，弯腰从柜子里找出剪卡器，“咔”的一声，电话卡只剩下芯片一块，放进卡槽，插进了手机里面。台灯的光照下，他神情专注，不容打扰，她竟看得有些入迷。
他开机后递给她，“按照提示自己申请账户。”
“哦，谢谢江律。”她拿过手机，看了看。
江兮彦浅笑一下。
林思辰不明所以望着他，“有什么事吗？”
“你很平静。”
“嗯？”
他把旧手机放进盒子，取卡针小心别在白色卡纸上，盖上后递给她。
“一个正常的女孩在拥有第一部iphone时肯定会欣喜若狂。”
林思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边框，抬眼看他，目光清亮，“不都是用来打电话发短信吗？不过就是屏幕大一点而已。”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款手机，“好像说得也没错。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办公室？”
林思辰犹犹豫豫，“我说了你可不能赶我走？”
“嗯，你说。”他仰头。
“宿舍太冷了，我想迟一点回去。”她说完留意着他的表情。
他听后没什么反应，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还没吃饭把，走，请你吃饭。”
林思辰以为自己听错了，站着没动。他拿起手机，取下外套，关上台灯，“走啊，愣着干嘛。”
她回过神冲下楼急忙收拾好书包，关上灯和自动门，跟着他进了电梯。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平时都不太搭理她，今天不止送他手机，还请她吃饭，莫非自己走的这一个月他性情大变了？
“想吃什么？”他披上大衣的时候，一股很清冽的香气扑进鼻腔，和李依依那浓烈的香水味完全不同，闻着很舒服，有点像奶奶家大山里的气息。
她站在电梯角落，“都可以，我不挑食。”
“楼下有一家融合菜，环境还不错。”
“好。”她根本就不知道融合菜是什么菜，就像她也不了解iphone和其他手机的区别，更不理解他为什么钟爱于热美式冰美式，又苦又酸，她只喝雀巢速溶咖啡。
走出大厦的时候，冷空气袭来，林思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抱紧双臂，缩着脖子。
江兮彦毫无感觉，将大衣拢了拢，依旧身姿挺拔。林思辰不甘示弱，强忍着寒冷，抬头挺胸。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几位。”女服务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两位。”
“先生，这边请。”服务员晃了后面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只顾着走在前面的人。
不能怪她，只能说林思辰穿得的确很寒酸。一条牛仔裤，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帽子上的毛领邹巴巴的黏在一块，一看就是廉价的人造毛。
江兮彦拿起厚厚的菜单，抬眸瞧了她一眼，“有没有什么忌口？”
忌口，好陌生的词。只要吃了不死人，什么都可以，屎除外。
“没有。”她将书包放在身后，拉开棉衣拉链，犹豫着该不该脱下，江兮彦外套脱下后交给了服务员，她的好像就没必要了，她怕看见服务员拿起她衣服一脸嫌弃的样子。
“来一个三文鱼、咕咾肉、口袋豆腐、鲜虾西芹、海鲜汤，两杯双柚汁。”
光听菜名就知道价格不便宜。她还是第一次到这种高档的地方吃饭，异域风格的装修，典雅温馨。
她还在想他为什么突发奇想请她吃饭，他们一共有五个实习生，其余四个都不知道和带教律师吃了多少次饭了，只有她，江兮彦从来没有表过态，更不要私下接触。而且，江兮彦安排给她的工作也都是些简单的法律检索、文件整理，不然就是冲咖啡、复印打印诸如此类，其他几个同伴都陪同出席庭审了。当然，他的部门不涉及诉讼。
她曾一度怀疑江兮彦对她不满意，可她的学校背景和在校表现的都是几个人当中的佼佼者。
“想什么呢？”他突然问道。
“没什么。”
“对我有意见？”他笑了笑。
“不敢，我还担心你对我不满意。”她小声解释。
“那就是有意见了。”他抿着嘴点着头，“我该自我检讨一下。”
林思辰确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肯定吃错药了。
餐厅灯光很柔和，吃饭的人都低头轻声说话，看得出涵养很高。她想起奶奶村里面摆宴席的场面，每个人都大声吆喝，连唾沫星子都看得见，不太雅观，却很亲切。
菜上齐了，他端起饮料，林思辰急忙双手捧起自己的杯子。
他主动向前与她碰杯，眼睛直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了。”头顶上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一部分光亮，一部分很暗，很漂亮的小姑娘。
林思辰脱口而出，“敢情之前是考验我呢？”
他没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喝一口
林思辰有些不太高兴，喝了一小口，酸酸的，苦苦的味道。
“不存在考验，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从不习惯用助理。”他夹起一块三文鱼，很自然地放在她碟中。“你导师在法学方面很有影响力，他极力举荐，对律所而言自然是好事。这段时间我交给你案件材料，整理、归档，复印的文件边角齐整，还细心地贴上标签注明类别。很细致，超出我预期。”
她听到他的话，心中那点委屈才消散了些，夹起那块黄色鱼肉放入嘴中，外皮微焦酥脆，里面饱满多汁。这是她第一次吃碳烤三文鱼，准确来说，是第一次吃三文鱼这种生物。
他夹起一块西芹，细嚼慢咽。他从未有过助理，凡事亲历亲为。自从她跟着自己，每天进进出出泡了三四个月的咖啡，突然又消失了，自己竟有些不习惯。他嘴角勾起，细微的摇了摇头，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的简历上，家庭成员只填写了一个弟弟，兼职经验却有很多。不知怎的，就生出了想拉她一把的念头。既然收了她当徒弟，再把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问，好像说不过去了。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再次举起饮料，“以后有任何想了解的，或是想深入学习的领域，随时可以来问我，我定会倾囊相授。”
林思辰急忙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虾肉。迎上他的目光，不失尴尬的陪笑。
一顿饭下来，吃得她一点都不畅快，小心翼翼的说着话，不敢大口吃菜，尽量不发出声音，还得留意对方的情绪，真不如去便利店吃饭团和关东煮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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