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站在病床前，用审视的眼睛看着靠在病床上的人。许曳闭眼假寐，但那个眼神一直定在他身上让他难以忽视。
“有话就问。”许曳似乎是妥协似的轻轻开口。
“你为什么能怀孕?!这个世界已经进化到男的也能怀孕了吗？”陈墨边问边露出不可名状的诡异表情。许曳怀孕，陈墨过往二十多年的认知全被打破。
关于许曳的所有信息医生检查完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陈墨什么都不知道。
许曳无奈地掀起眼皮，抬头看向陈墨。他刚刚被检查完送到了一个单人病房。这些人质里目前只发现许曳一个向导，其他都是普通人。而且他这个级别的向导更是少见，更别说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了，检查完许曳就被标注要特别看护。
许曳本来不想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的，但是既然已经被医生知道了，那么就不能完完全全算是个秘密了。不过他还是看向陈墨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出了这个房间谁都不可以告诉。”
向导和哨兵各有强项，在战场上一般都是要两两配合作战。但是生理差别是怎么也忽视不了的。一般来说，哨兵的作战能力无可否认要高于向导。当然，强大的向导可以做到情感共振扰乱敌人的精神力，也可以保护己方哨兵的精神屏障。
但是他们同样脆弱，而且十分有价值。光是向导素就已经在社会上形成了一条完备的黑色产业链。向导素对于疏导哨兵的精神力和平复情绪很有帮助，对于单身哨兵来说就更珍贵了。
所以形单影只的向导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在战场上。在以前哨兵和向导地位极不对等的时候，向导甚至会被抓去做军妓或者强行提取向导素。
陈墨想了想问道:“知道了……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吧？”说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许曳露出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你确定不是……警匪片看多了吗？”
陈墨这才坐到他病床旁的椅子上，颇有些正襟危坐的样子，冲许曳点了点头:“说吧，我给你保密。”
许曳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低着头避开陈墨的眼睛，“……我是向导。”
没人说话，持续的寂静。
许曳奇怪地抬起头看了看，发现陈墨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你、你怎么了？”
陈墨眨了眨眼，“是我学过的那个向导吗？”
许曳也眨了眨眼，“大概率，应该，是。”
又是一会儿寂静，随后陈墨突然拔地而起趴到许曳床边，爆了句粗口:“我艹!这辈子第一次见真正的向导!原来真的和我们没有区别!”
普通人类和哨向的居住区是有划分的，为了避免混乱和不良事件的发生，普通人一般很难见到哨向。即使见到了也不知道。
因为对于哨向至今还存在歧视，觉得他们是不正常的变异人类，具有攻击性。所以即使到了正常人居住的地区，混迹在正常人中间的哨向也会自觉隐瞒身份。
许曳看到陈墨这个兴奋的样子自觉地往后移了移，并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陈墨像是看一个稀有的研究标本一样看着许曳，追问道:“你们有精神力是吗？我能看到吗？对了，向导怀孕什么感觉?”
一说到怀孕陈墨忽然想起来许曳之前和他说过的，再次拍案而起:“哦——之前你说的奸夫淫夫是俩男的吗？！我以为是你老婆出轨了!那你……嘶，”陈墨纠结着措辞，“你、你老公，出轨了?找小三了吗？可是你们哨向结合了不是很难再分开吗？”
许曳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地蹙起了眉，只好捡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我们……没结合。”
陈墨睁大了眼睛，凑过去:“许曳，你未婚先孕啊?！”
许曳不知道为什么，被陈墨这样质问突然有点心虚。只是这样陈墨就已经受到这么大冲击了吗？那如果告诉他自己才算小三，是他抢了韩青少，而且自己就是电视上那个被通缉的北区上校，陈墨会是什么样……
许曳闭上了嘴，不愿意再回答陈墨的问题了，只说困了。
陈墨的确需要时间消化，懵懵地点了点头，“我们这边，孕妇确实嗜睡，你们应该也一样吧……那你快休息吧！运气好的话我们下周就能出去了，你一个人怀着孕在封锁区太危险了!”
陈墨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来一直和一个怀了孕的向导在一起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他之前觉得许曳那么能打，合着肚子里揣着一个正在成形的孩子打架挨饿还差点被埋了!
出去之前陈墨又折回来对许曳道:“你放心，不管哨向还是普通人，渣男就是渣男!即使你们没结合，也不能出轨啊!而且你还怀了孕!等我们出去了我帮你想办法，咱必须讨个说法!”
说到这陈墨忽然想起来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他看了看许曳，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许曳，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终于把许曳所有的清醒砸没了，他的眼睛塞满了疲惫和无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墨看他这样也就没有再多问，“你先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想。我就在隔壁许医生办公室，你有事就去叫我。”
陈墨出去了，许曳拉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他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反复地想里面此时此刻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是他和韩青少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许曳忽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下一秒他的鼻子就酸了。
许曳的惊慌只在得知自己怀孕了的那一刻显露出过，然后他就以为很自己平静地接受了。直到这一刻许曳躲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肚子确定自己真的有了个孩子，那种无法言说的慌乱和无措才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真的怀了韩青少的孩子，不是在地下一层，不是在韩青少的身边，是在韩青少终于离开他的封锁区里。在他孤立无援随时会死的时候，这个孩子来了，它打破了许曳所有的冷静自持，包括对韩青少的爱和恨。
他只知道，现在，他很想看到韩青少。
卡斯拉难民营已经很少有难民了，经过之前的炮火，没有多少人还敢住在这儿，只有些几近放弃的残喘老人和伤病重患者或者无家可归的孤儿。韩青少一行人到那儿的时候，临时救助站也刚刚组建。
他们的目标是和第6小队汇合，但是韩青少到了C区做的第一件事是让青皮测寻向导素。
青皮在一处遗留难民楼里重新打开了设备，一个小时后无奈地将屏幕转给韩青少看，“没检测到，估计不在C区吧，要不然就是他有很强的自控力，为了自保严格控制向导素的泄出。”
韩青少盯着屏幕足足有一分钟，最后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江野正在抽烟，看到了韩青少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即使韩青少没有说过，他也知道韩青少一个哨兵在封锁区卖命地找一个向导意味着什么。
韩青少坐在台阶上，不远处就是之前扎猜和昆查交战过的地方，附近已经有了不少的坟堆。一些不能运走或没人认领的尸体只能这样草草埋了。
韩青少看着那些坟堆，唇线硬挺一言不发。江野过来的时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他身边。他现在对韩青少态度复杂，既好奇又警惕，既想逃离又不得不带点讨好寻求庇护。
在封锁区，他们唯一的靠山只有韩青少。
“抽吗？”江野递过来了一支烟。韩青少掀下眼皮接了过来，叼在嘴里也不点。江野主动靠过去要给他点烟。韩青少知道江野圆滑善变，也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形势所迫，不过韩青少还是给了江野面子。
太阳已经落山了，头顶的天一点点变蓝，韩青少的眼睛少了战场上的冷冽和凌厉，添的是深邃和多情。他看着远处的云，烟只是□□咬着，半天才吸一口。
江野靠在后面的墙上，也随意地看向天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终于还是聊到了韩青少要他们找的人。
“琥珀金檀……是你的向导吗？”江野抽完了烟，不舍得再抽了，就拽了旁边的一根干草咬在嘴里。
韩青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右胳膊上的臂章，吸完一口烟后捏在手里，火星在风里自顾自燃着，暗蓝的背景里唯一的光彩。
韩青少没说话，也学江野疲惫地靠在了后面的墙上。他的眼睛在夜幕下似乎也被染成了宝蓝色，像是有水波在里面。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野酝酿了一会儿，试探着说:“要是我们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江野早就想问了，韩青少只让他们找，也没个期限。这封锁区天天打仗，他们总不能陪着找一辈子吧。
韩青少转过头，又将烟叼在了嘴里，那双眼睛盯着江野，将江野盯得泄了气，“监狱长放心!您要找多久，我们哥几个就给您当多久的马前卒!”
江野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狡黠跟灿烂的大笑脸。韩青少闻言转过了脑袋，靠着墙闭上了眼睛。江野也不说话了，无聊地看天边渐渐升上来的月亮。
“江野，”就在江野以为韩青少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韩青少突然开口了，“如果死了……向导素会扩散吗？”
江野一顿，偏过头看他，半天没说话。
他想了想，又掏出一根烟点上了，吸了一口才再次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会。死了……向导素会一点点流失，直到流尽了。”
韩青少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天上的月亮，开始想如果一辈子检测不到许曳的向导素也挺好的。那他就可以带着希望找一辈子。
江野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他抗拒结合，因为意味着绑定。所以江野和身边的向导都是雁过无痕，他对很多人说过爱，不过从来没给出过承诺。
江野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制于某个向导的疏导，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因为他亲眼目睹过结合哨向的惨剧。不过他依旧能懂韩青少此时此刻的心情。
说完江野就起身离开去找青皮他们了。韩青少在那儿坐了一夜，直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坟堆上插着的一朵蓝花被风吹散，两朵花瓣掉在了韩青少的脚边。
他将花瓣捡了起来，想起许曳最喜欢的就是蓝色。他顺着往前面看了看，那个坟堆很小，韩青少想估计里面埋着的是个孩子。他走过去，看了看，又摘了一朵花放在了土堆旁。
天光亮了，青皮的脑袋忽然从楼上伸出来，冲着楼下的韩青少大喊:“找到了!琥珀金檀找到了——”
韩青少看着那朵花，阳光撒下来让一切都染上不真实的感觉，韩青少一度怀疑自己在梦里，直到青皮的声音一遍遍传来，韩青少才确定，这真的不是梦……
C区中心医院里，陈墨盘腿坐在陪护床旁，手里拿着一块小毯子，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大猫头。他就没怎么穿过针引过线，缝了几下就又交到了许曳手上，“好了，我缝这两下手轻情意重!再缝下去我怕得缝坏……”
许曳接了过来，他也不会，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坐在床上要把那个猫头缝完。
陈墨眼睁睁看着许曳在十分钟之内扎破了三次手，最后无奈地说道:“要不别缝了，你再缝下去手都成筛子了!”
许曳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要缝。我小时候的被子都是我妈妈缝的，是我们那边的习俗，有宝宝要出生就要亲手缝个小被子，可以保平安。不过被子实在是难办，毯子还可以。”
陈墨看着许曳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袖，头发温顺地放下来，突然开口对许曳道:“许曳……你别说，现在越看你……越觉得有母爱的光环……”
许曳:……
“对了，你给孩子取名字了吗？”陈墨又接力帮许曳缝了几针，顺口问道。
许曳一愣，“这么早就要起名字吗？”
“得先有个小名吧，总不能天天孩子孩子地喊。”
许曳的眉头蹙了起来，想了半天呆呆地看着陈墨:“我不知道给它取什么名字。”
陈墨看着手里的针线，忽然一笑，“就叫缝缝吧，也不枉咱俩费劲给它缝的小毯子。”
他抬起头看向许曳，“你觉得怎么样？”
许曳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那个小毯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叫逢逢吧，不要缝补的缝，重逢的逢。”
如果有追更的宝宝，感谢你对我更新速度的包容?我会继续努力的[吃瓜]不是故意不更新，实在是三次太忙……[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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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逢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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