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下意识挥出匕首,然而,下一瞬动作便定在了半空中——他自来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丝丝冰魄寒梅,是独属于赫连容的清冷。
来人是赫连容。
这个认知令萧凛绷紧的神经霎时松懈了下来。可还未等他彻底松完这口气,又横出一只手挡住了他仍定在半空、拿着匕首尚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这只手刚劲有力,显然不是赫连容的。
这里除了赫连容之外,还有别人,而且此人还是个男子。萧凛皱了皱眉。
“孤无事,先离开此处吧。”赫连容压低声音飞快道。这话应是对那人说的,因为话音落地,挡住萧凛的那只手便撤了回去。紧接着,萧凛听到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离开,而后,他便被赫连容抓着快步跟了上去。
在黑暗中行进了须臾,他们转身进了一处院落。大门合拢,过了片刻,便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应是方才萧凛遭遇那队巡防营的人。
追捕的人不多时便走远,一直紧紧握着萧凛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来。在赫连容的指尖擦过掌心将要离开之时,被萧凛反手扣住。
“放肆!休得对殿下无礼!”那男子压低声音怒斥萧凛。
赫连容人他都亲过两回了,拉个手怎么就放肆无礼了?且,就算他对赫连容放肆无礼了又关他何事?
萧凛心里冷笑不理会男子,对赫连容理直气壮道:“我看不见,你得抓着点我。”
说完,他听到赫连容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那男子道:“劳烦付大人帮忙取盆清水来。”
听到‘付’这个字,萧凛心里立刻警觉了起来。
男子应了声,快步离开。
赫连容拉着萧凛继续走,像是跨过了门槛进了屋,他引着萧凛坐到椅子上,道:“你是被白灰粉眯了眼,用清水洗一洗便可无碍。”
原是白灰粉,难怪他的双眼会感到灼烧的刺痛。萧凛松了口气。
不多时,男子取了水进屋来。
赫连容将萧凛引道水盆旁,让他自行清洗。
萧凛顿了下,伸手扯下了遮面的黑巾,动作之快赫连容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半侧转身子挡住屋里另外一个人的视线。
“巡防营的人可能会去而复返,可否麻烦付大人去外面帮忙察看一二?”
被赫连容称为‘付大人’的男子闻言顿了顿,恭顺的应了声是,随后快步出门,转身合上房门之时,又道:“臣就在外面,殿下有事唤臣一声便可。”
“多谢。”赫连容淡淡微笑回道。
房门关合,赫连容转身看向萧凛。
即使瞧不清赫连容的神情,萧凛也能猜的到,此时他一定皱着眉、冷冷地瞧着他。
萧凛莞尔挑唇,心情颇为愉悦地道:“看来,太子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情,连对你这么忠诚恭顺的‘狗’,你都信任不过。啧啧,本公子真替感到他可怜……”
“萧凛,你来此地做什么?”赫连容打断他,冷声问道。
“那你呢?”萧凛不答反问,脸上的笑容稍稍敛去,“明知你那狗皇帝的爹眼线遍布整个东宫,你还敢深更半夜冒险偷跑出来……赫连容,你就这么按耐不住非得来见他吗?”
一想到他没出现之前,赫连容就与那个姓付的黑灯瞎火的挤在一个破巷子里,萧凛心里头就咕嘟咕嘟地直冒酸水,酸得他忍不住想发火。
“与你无关。”皱了皱眉,赫连容冷声道,“算了,你不愿说便罢了,把眼睛赶紧洗了吧,再迟了怕是真的要瞎了。”说罢欲转身离开。
偷藏了他的画像眼下又说和他无关?萧凛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忍着满肚子的火气,道:“我没法自己洗,你来帮我。”
赫连容闻言顿住脚,看了看萧凛惨不忍睹的双眼,顿了顿,抬步走了过来。
刚走到近前,萧凛突然伸手将他猛地扯过来,力道大的险些将赫连容的手腕扭断。
“说,方才你们在巷子里干什么了?”萧凛咬牙切齿地沉声质问道,一脸风雨欲来。
赫连容任由他抓着,目光定定看了会儿他,道:“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你?说我与他在做苟且之事?”
“赫连容!”手下力道猛地收紧,萧凛心里又是气又是委屈,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你还知不知羞耻?!”
闻言,赫连容轻笑一声,顿了顿,他敛了笑,“萧凛,你这般在意倒像是心悦于我一般。”
好像被戳破了心事,萧凛倏地一僵,继而甩开他的手,冷声嗤道:“少自作多情!心悦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赫连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长睫敛目,“我想也是。”
他声音极微,不知说给萧凛还是他自己听的。
萧凛手指蜷缩了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若是问完了,就过来洗下眼睛吧,再耽搁下去可真的要盲了。”赫连容淡声对萧凛道。
萧凛抿唇点了下头。
屋内烛火摇曳,萧凛与赫连容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室内唯有时不时被撩动的水流之声。
清洗好之后,看着萧凛重新戴上面巾,赫连容才唤守在门外的男子进来。
透过依旧红肿的眼,萧凛瞧见进来的男子相貌普通,并无任何出挑之处,心下不由松快了许多。
在他打量男子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顿了顿,那男子脸上带了点笑朝萧凛拱手道:“在下大理寺寺卿付庭臣,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此人竟就是付庭臣。萧凛方才才稍稍松快些的心情再次恶劣了起来。“付大人客气,不过称呼这事儿我得先问问太子殿下。”他皮笑肉不笑看向赫连容,道:“毕竟,只有他认可的人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付庭臣脸上笑容僵顿住。
“住口。”赫连容皱眉低声呵斥萧凛。“你先出去吧。”
萧凛看了看赫连容冷下来的脸,冷嗤了一声,转身怒气冲冲甩袖离去。
望着萧凛离去的身影,赫连容叹了口气,对付庭臣道:“手下人不懂事,还请付大人见谅。”
“殿下无须介怀,许是臣方才说话哪里惹恼了公子。”付庭臣笑笑道,顿了下他稍稍敛了笑意,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幸亏公子遇到的是这支负责巡视灯屏坊的巡防营,灯屏坊这一带除了两条巷那个禁军武械库外没什么重地,负责的巡防人马便差一些。若是碰到了官衙林立的康成坊巡防营,那公子怕就不太容易脱身了。”
闻言,赫连容看了他片刻,淡淡道:“付大人说的是。时候不早了,孤便不多打搅付大人了,告辞。”
说罢,转身朝门口走。
见状,付庭臣忙跟上,“殿下,殿下这就要回去了吗?臣还有一件新得的物件想呈于殿下观赏……”
“付大人的美意孤心领了,留步。”赫连容打断他的话道。微凉的眸光带着无形威压,将还欲言的付庭臣钉在原地。
将话咽回肚子里,付庭臣咬唇拱了拱手:“臣,恭送殿下。”
赫连容没有说话,抬步离开院子。
望着渐渐溶于夜色中的霜白身影,付庭臣神色拢上一层阴暗。
萧凛被赫连容轰出屋子后,怒气冲冲地原本打算先回去的,等赫连容回了东宫之后,他再与他慢慢算这笔账。但走到半路,他忽然又想到,今日李丘死里逃生约莫会再次找到赫连德成,若是让赫连德成知道原来赫连容画像上的人就是他,那他接近赫连德成的计划怕是要坏了。
思及此处,萧凛扭头往李丘家走。
李丘家也在城北,距离武械库不远。萧凛掏出匕首,翻身进院直奔主屋方向——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他决定直接宰了李丘了事。
快到主屋门口,屋里的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烛火。萧凛顿脚,闪身避至墙边。
屋内响起桌椅倒地的声音,片刻里面又传来男子惊惧惶恐地声音。
“殿、殿下……”
是李丘的声音。
李丘口中的殿下是赫连德成?萧凛皱眉思量了下,矮身凑近窗边,顺着纸窗缝隙觑眼看去。
只见,屋内被翻箱倒柜凌乱不堪,李丘肩背包袱,显然是想逃走。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赫连德成,而是方才气走萧凛的赫连容。
萧凛心头微紧。
看来,赫连容是猜到他之前找过李丘了。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他已经知道他藏起的那幅画,画上之人是他的事了?
紧了紧手指,萧凛心里忍不住发慌。
赫连容神情淡漠,用一种看死人的神情瞧着李丘。
“李丘,你太令孤失望了。”
“殿下,小人……小人知错,求殿下,求殿下饶命……”李丘噗通跪倒在地,磕头求道。
“孤怜悯你家中的妻儿老小,本不欲杀你,但你万不该伤了他。”赫连容声音极轻又极冷。
他?李丘立刻想到了那个在武械库欲杀他的男子,身体抖如筛糠。
“小,小人……”
缓步上前,赫连容慢慢逼近李丘,“任何胆敢伤害他的人孤都不会放过的。”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赫连容,李丘手脚并用惊恐往后退,退至桌脚之时瞥见下方一片残铁,他脸上闪过一抹狠厉,抓起残铁爬起来。
萧凛见到李丘拿起了残铁,心道不好,正欲破窗进屋救赫连容之时,但见赫连容袖间滑出一柄匕首擎在掌心之中,而后,身形快如鬼魅移转避开李丘手里的残铁,同时手腕灵巧翻转,将匕首快而狠的直刺入李丘的后心。
李丘看着自自己胸前贯穿而出的利刃,口中鲜血淋漓。下一瞬,匕首在他的心口缓缓转动,凌迟般的剧痛霎时自心口伤处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李丘发出濒死的‘嗬嗬’之声,脸上神情扭曲如厉鬼。
窗外,萧凛望着与之前扮做车夫的刺客如出一辙惨状的李丘,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当时赫连容那句‘这是他应得的’所指的意思,并不是刺客的刺杀,而是因刺客伤了他。
呵,不放过任何伤害他的人……萧凛头抵泥墙缓缓闭合双眼,唇角掀起一抹讽刺又悲怆地笑,
可是赫连容啊,伤我至痛至深的,分明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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