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冬放下心,从地上爬起来,去寻那老乞丐的踪迹。
只见他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往前爬,深怕惊扰了别人。
谷冬再看一眼杨简白二人。妖丹析出缓慢,似乎还要一段时间。
不再多想,谷冬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猛地朝老乞丐扑过去,一下砸到他的后脑勺。
老乞丐哀嚎一声,随即飞快地爬,几乎要在地上飞起来。
杨简白听到声响偏头去望,只见谷冬的举着石头一下追上老乞丐,坐到他背上,举着石头就要往下砸,忙喊:“住手!”
谷冬偏头看杨简白一眼,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用尽全身力气汇在石头上,朝着老乞丐右手砸去。
“咔”。接着一声响亮的“啊!”。
杨简白倒吸口气,默默侧首。
鼠妖奄奄一息,眼见杨简白分心,心里冷笑一声,舌尖微动,“嗖”地朝他脑袋吐出一枚针。
杨简白偏头躲过,啧一声,干脆一把把鼠妖劈晕。
只是内丹还没完全析出,他只能一面尽量取丹,一面看着谷冬砸完老乞丐右手,又去砸人家左手。
老乞丐哀嚎不断。
谷冬站起身,又面无表情地朝着老乞丐狠狠踢了一脚。
恰时内丹已经取出,杨简白随手抓住塞到腰间锦囊里,闪身过来抱住已经昏迷过去的老乞丐,看向谷冬,气急道:“哎呀,你这是做什么!老人家何至于此!”
谷冬眼神不变,把手上的石头朝着老乞丐腿上一扔。
“啊”一声,老乞丐又醒了。
谷冬看了一眼老乞丐那张瑟瑟的脸,一脚踩在他手上,又是一声哀嚎。谷冬冷哼一声,瞧也不瞧一眼杨简白,理理衣服,转身,一步一瘸地朝前走。
见谷冬理衣服的动作,杨简白旋即垂下眸,直到听见脚步声响起,这才抬头。他皱起眉,看着谷冬走远。
一瘸一拐的瘦小背影,走在雪地里,似乎格外艰辛。
这么冷的天,多少有些可怜……
怀里的老乞丐却突然呜呜地哭起来,道:“仙长,我的手该是断了吧,想来除了仙丹,再也没有什么能医好我的手了……”
杨简白闻言眉毛一扬,苦笑:“老人家,我一阶小修,哪里会有仙丹呢?”
老乞丐哭声一滞:“没……没有仙丹?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丹药也行啊……”
“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丹药也没有。”
杨简白低头,轻举起老乞丐的手察看伤势。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根骨。想来是小孩平时吃不饱,身上没什么力气。
他略微叹了一口气:“这伤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您这么就惹到那样乖张一个小孩了?”
老乞丐眼神一转,旋即愤愤:“我好心带她去避寒的地方,谁知那是个恩将仇报的狼崽子!”
“避寒么。”
谁家避寒要撕别人衣服?杨简白微微一笑,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问:“她还碰到你哪里了吗?”
老乞丐犹疑片刻:“没了吧……”
“那就好。我帮您看看伤。”
杨简白轻声答话,手指搭在老乞丐受伤的手腕上。
老乞丐被碰得一疼,顿时嚎叫出声:“疼!”
杨简白闻声撒开手,老乞丐的伤手砸在地上,又是一声哀嚎。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老乞丐哆嗦着手看杨简白:“仙长?”
“老人家,你没事吧?”
杨简白连连道歉,没有再去检查另一只手,只好说:“我送您回去。”
说着他来扶老乞丐。将要扶着老乞丐站起来,那边躺着的鼠妖一下从地上坐起来,杨简白猛地撒开扶着老乞丐的手。
他双手拔剑,侧身挡在老乞丐跟前,语气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老人家,你快走!”
老乞丐吓一大跳,身体又不稳,一个屁蹲就摔到地上,惊恐着大叫。
哪里还用得着杨简白说什么。
老乞丐缓过神来,手轴撑着地蹦似的一下跳起来,跌跌撞撞跑,两条伤手甩得飞快,几下就跑没了影。
杨简白偏头看一眼老乞丐的背影,慢悠悠把剑插回剑鞘。
鼠妖身体一梗,僵硬着倒回地上,呼吸绵长,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杨简白望着老乞丐的背影,“嘁”一声。
“老匹夫还跑挺快。黄土都埋到眼皮子了,还敢去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他取下环绕腰身的绳子,将鼠妖捆了个结实,瞧着谷冬方才离开的方向,拖着鼠妖,一路往前走。
谷冬咳嗽一声,踩着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有风吹来,细雪飘过。谷冬下意识抬手挡风,却感受不到风的凉意。风声依旧。谷冬放下手,看着雪花在距离自己一步的位置停下,转个圈飘向别处。
谷冬当即朝四下望去,左右无人。身后不远处,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拖着什么东西,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腰间还挂着两把剑,颇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
对上谷冬的视线,少年举手朝她挥了挥。
居然没有去管那个老不死。
谷冬抬眸看了一眼始终触碰不到她的雪花,犹豫一下,还是站住脚,等着杨简白过来。
她紧绷着脸,嘴角还留有乌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简白。注意到他走得近了些,谷冬垂下眸,视线下移,又去盯着被拖在地上的鼠妖。
鼠妖闭着眼,手脚都被捆住,脑袋顺着腰背拖出的痕迹半陷在雪地里,头发杂乱。
似乎感受到被谷冬的视线,气息奄奄的鼠妖胸口起伏两下。
杨简白站到谷冬跟前,粗略瞧一眼她,舒出一口气,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递过来。
谷冬冷眼看着,嘴抿得紧紧的,没接。
杨简白道:“你一个人在外行走,谨慎些没错。”
略略晃了晃手掌上的符箓,像是在引起谷冬的注意。杨简白解释说:“这是最普通不过的护身符,只能保护你不被欺负。刚才误会你,实在抱歉。”
是赔罪。收下就意味着暂时失去了讨厌这个人的资格。
不想收。
谷冬侧开眼眸,语气冰冷:“你不欠我。”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救了她。
谷冬不想对这个人说谢谢。
“我刚刚凶了你。”杨简白说。
“我不在乎。”
“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有点。”谷冬抬眸看他,“所以我不想原谅你。”
“不是原谅,是接受一份道歉。”
杨简白把符箓往前递了递。谷冬盯着他的眼睛。杨简白嘴角噙着一抹笑,沉默予以回望。
半晌,谷冬伸手把符纸拿起来,攥到手心。
了却一桩事,杨简白心里松口气。
白雪纷纷,暮色四合,举目望去,周遭空寂一片。杨简白望着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小乞丐,柔声问:“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谷冬抿嘴,片刻,问杨简白:“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我吗?”
林简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去哪。他左右看看,眯着眼睛,似乎远远看见那边有一间破庙。
谷冬声音平静:“那里人满了,没位置。”
过去保不准又要打架,她现在浑身疼得厉害,打也打不赢。
杨简白于是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闭眼假寐的样子,顺手拍拍树干:“我一般就是这样过夜。”
谷冬原本也是打算这样过夜。
只是害怕冻死。
谷冬抬头看看头上被隔绝的雪花,想,现在似乎不用担心了。
“我能和你一起吗?”
谷冬摊开手,掌上的符箓比刚才多了几道褶。散乱的头发遮住大部分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用这个和你交易。”
杨简白低头看一眼符箓,心里默默叹气,口上却说:“好啊。”
他微笑着接过符箓,随手塞进怀里。
谷冬朝杨简白点点头,弯腰从旁边捡了一枝枯丫,开始扫树跟前的雪。
杨简白挪了个位置:“我去拾些柴火。”
他把手里牵着的绳子递给谷冬。绳子那头始终沉睡的鼠妖豁然抬起脑袋看过来。
谷冬默默接过绳子,往自己手上缠了三圈。杨简白适时解释道:“她身上现已没了妖力,不用害怕。”
鼠妖仇恨的目光盯住杨简白,随后“砰”一下又躺回地上去,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谷冬现下对鼠妖倒是没什么情绪。她掐了她,但她也报复回去了。
谷冬一手紧紧握着绳子,一手拿着树枝兢兢业业扫雪,很快扫出一大片空地。
扫完地,谷冬还在周围简答搜寻了一圈,把附近有的枯枝都收集起来,堆在一起。
等杨简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谷冬坐在扫出来的空地上,背靠着树,抱着膝盖,下巴埋在臂弯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躺在雪地上的鼠妖。
鼠妖被盯得浑身发毛,时不时在地上动一下。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坐起来,抬头,正对上谷冬的眼睛。
又沉默着对视许久。
谷冬抿抿嘴,问:“你明明是妖,但为什么没有很厉害?”
居然还能被石头砸到。她扔的时候都没想到真能起作用,只是想趁机报复一下而已。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一句嘲讽,偏偏又能感觉到提问人语气里真挚的好奇。
鼠妖一口气哽在喉咙,偏头看见杨简白走过来,没好气地又躺回雪地上去。
她不稀罕躺这个凡人扫出来的空地。
“灵气稀薄,能勉强化形,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杨简白把一怀的枯枝都放到空地上,一面随口回答。谷冬的视线移到他身上,看见他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很熟练地开始生火。
火烧起来,渐渐驱散了一直笼罩在身上的寒意。火焰跳跃着,杨简白从怀里掏出几个地瓜,偎在火边。
谷冬绷着脸,眼神很克制地扫了那些地瓜一眼。
她依旧维持着警戒的姿态,只是眼睛盯住火焰。火焰明晃晃的,隐隐约约能闻见香气。谷冬默默把鼻子埋在手肘里,用嘴小口呼吸。
谷冬的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鼠妖的绳子。绳子绷得很紧,鼠妖躺在地上的时候脖子也下意识地朝谷冬的方向倾着。
杨简白走到鼠妖旁边,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背:“去空地上躺着。”
鼠妖扭头恶狠狠瞪他一眼,滚到离火堆近些的空地上。心里刚松快些,一抬头又对上谷冬的视线,鼠妖龇牙,换了个方向侧躺。
杨简白在谷冬手里重新接过绳子,坐到她旁边,时不时往火里扔块柴。
火光映在人身上,是跃动的晦暗。
谷冬看向杨简白,又看不真切。
修行者。
谷冬还想问杨简白一些问题。但收了他道歉的符,他就不欠她什么答案。
杨简白把腰上的佩剑取下来一把,立在地上当个支撑,闭上眼睛:“休息吧。”
谷冬靠着树,不自信能睡着,还是闭上了眼睛。
寒风刺骨,飘零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拐着弯落到了别的地方,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罩子隔绝了一切。
火焰晃动。杨简白眼睛仍闭着,手上轻巧地往火里扔了一根干柴。
鼠妖张着嘴睡,不自觉更靠近火堆一些。
万籁俱寂,只剩下几人浅浅的呼吸声。
杨简白睁开眼,偏头望向谷冬。他还记得她刚刚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样子。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杨简白把手轻轻搭在谷冬手上,一点灵力由指尖运送到她全身,周转一圈。
夜色中,谷冬嘴角的乌青也消下去许多。
杨简白收回手,闭眼浅寐。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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