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漫过青云宗山门时,凌念正躺在冰冷的石阶上。
后背的蝶翼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淡紫色的翅膜被剑气划开无数道口子,金粉混着血珠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伤口一点点流失,像掌心里攥不住的沙。
“妖物伏诛!”赵峰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得意,他一脚踩在她散落在地的蝶翼碎片上,“叶师兄,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护着的妖孽!”
凌念费力地抬起眼,望向山门内。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她想看到的身影——结界应该起作用了,他被好好地困在仙门里,不会再为了她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这样就好。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起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下巴。
周围的修士还在叫嚣,符纸的灰烬落在她脸上,像细小的雪。有人举着剑要给她最后一击,却被旁边的长老拦住:“留她一口气,让各仙门看看与妖为伍的下场。”
凌念闭上眼,任由他们把自己拖起来,用缚妖索捆住手腕。那绳索上刻着镇魂咒,每动一下,就有刺骨的疼从手腕蔓延到心口,妖丹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像是在抗议。
她被拖到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台下黑压压站满了人。各仙门的修士都来了,脸上带着或鄙夷或兴奋的神情,像在看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就是这只蝶妖,魅惑青云宗的叶锦秋?”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难怪能勾引人。”
“妖物就是妖物,皮囊再好,心也是黑的!”
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来,凌念充耳不闻。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青云宗的方向。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山,是她待了三年的地方,有青梧树,有药圃,有……他。
三年时光,像一场短暂的梦。
她想起第一次在药圃被他撞见藏蝶翼,吓得差点晕过去,他却只是递来块干净的帕子,说“擦擦汗”;想起他教她辨认灵草,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会红了脸;想起去年冬天她染了风寒,他守在床边喂药,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那些细碎的温柔,此刻都成了剜心的刀子。
“时辰到了。”执法堂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众诛杀此妖,以儆效尤!”
赵峰走上台,手里握着柄淬了符水的长剑,剑身泛着诡异的蓝光。他走到凌念面前,笑得残忍:“妖女,黄泉路上记得告诉阎王,是我送你下去的。”
凌念抬起眼,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嘲讽,看得赵峰心头一跳。
“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找你。”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倒是你,用禁术,伤同门,迟早会遭报应。”
“死到临头还嘴硬!”赵峰被激怒了,举起长剑就往她心口刺去。
剑锋破空而来的瞬间,凌念没有躲。她只是望着青云宗的方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锦哥哥,对不起啊。
没能告诉你,每次你靠近,我都想展开蝶翼,载着你飞到云上去。
没能告诉你,你送的木簪,我天天戴着,连睡觉都舍不得摘。
没能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三年。
这些话,大概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
也好。
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这份卑微的喜欢,就不会觉得亏欠,就能心安理得地做他的仙门骄子。
剑锋刺入心口的那一刻,凌念没有感觉到疼。她只是觉得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像有无数只蝴蝶在飞。淡紫色的,金色的,绕着她盘旋,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极了他练剑时的清响。
她好像看到叶锦秋站在青梧树下,白衣胜雪,对她笑着说“念念,过来”。
她想走过去,可身体却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
心口的妖丹正在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知道,妖丹碎了,妖就会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不怕。
比起魂飞魄散,她更怕看到他为了她,毁掉自己的一切。
“锦哥哥……”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滴泪里,映着青云宗的方向,映着她未说出口的喜欢,也映着……结界另一边,他疯狂撞向屏障的身影。
长剑被拔出来,带起一串血珠。凌念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视线彻底模糊前,她看到漫天的蝶翼碎片在空中飞舞,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原来,妖死的时候,是这样的。
也不算太难看。
她这样想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
结界内,叶锦秋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与他气息相连的妖丹,正在一点点碎裂。每碎一块,他的心就像被生生扯掉一块,疼得他几乎窒息。
“念念——!”
他嘶吼着,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撞在屏障上,激起层层金光。可那屏障是用她的妖丹做的,坚不可摧,任由他怎么攻击,都纹丝不动。
他能听到外面的欢呼声,能听到赵峰的叫嚣,甚至能“看到”她倒在高台上的样子——那是伴魂蝶传来的画面,一只小小的金色蝴蝶从锦囊里飞出来,停在他的指尖,翅膀上映出她最后望向青云宗的眼神。
温柔,又决绝。
“不……不要……”叶锦秋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屏障,指节抠进石缝里,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地上,与她残留的金粉融在一起。
他想起她在密道里说的话。
“锦哥哥,你是青云宗的骄傲。”
“忘了我吧。”
“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怎么忘?
从三年前在乱葬岗把她捡回来,看到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开始,他就忘不掉了。
他知道她是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枚蝶形玉佩,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偶尔失控时露出的蝶翼……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舍不得拆穿,舍不得让她离开。
他甚至想过,等宗门大比结束,就向宗主坦白,哪怕被废去修为,也要带她走。他已经在蝴蝶谷盖好了小屋,种好了她喜欢的月见草,就等她点头了。
可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把他推开。
用她的命,换他的“安稳”。
“阿念,你好傻……”叶锦秋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屏障上,瞬间被金光蒸发,“没有你,我要这前途有什么用?”
妖丹彻底碎裂的那一刻,叶锦秋听到了“咔嚓”一声轻响。不是屏障破了,是他心里什么东西碎了。
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声碎裂,永远地消失了。
外面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空洞的跳动声。
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灵力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死寂。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浓重的黑气,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赵峰……”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有所有……伤过她的人。”
他抬手,握住了腰间的长剑。那柄陪伴他多年的佩剑,此刻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恨意。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这句话,叶锦秋转身,一步步往青云宗深处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个会温柔笑的少年,已经随着那只蝶妖的死亡,一起消失了。
结界外,漫天的蝶翼碎片还在飞舞,像一场无声的哀悼。
没有人知道,这场诛杀妖物的“盛事”,会成为日后席卷整个修仙界的浩劫开端。
更没有人知道,那只魂飞魄散的蝶妖,会成为叶锦秋往后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执念。
他要找到她。
哪怕她已经魂飞魄散,哪怕要逆天而行,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深深扎根在他心底,带着血腥味,疯狂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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