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门槛被剑气劈得粉碎时,凌念正攥着那支青梧木簪发抖。
叶锦秋挡在她身前,银纹道袍已被血染得斑驳,长剑拄在地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执法堂的弟子像潮水般涌进来,符纸的金光与剑锋的冷芒交织,将小小的竹屋映照得忽明忽暗。
“叶锦秋,你可知罪?”执法堂长老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带着雷霆之怒,“私藏妖物,对抗同门,你这是要叛出青云宗吗?”
叶锦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对凌念说:“抓紧我。”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灵力灼烧的温度。凌念刚被他拽住手腕,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两人竟从暗道坠了下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她死死闭着眼,只敢攥紧他的衣袖——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不知坠了多久,双脚终于落地。鼻尖萦绕着潮湿的泥土气,叶锦秋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下,才看清这是条狭窄的密道,墙壁上刻着青云宗的云纹,显然是宗门的禁地。
“这是……”
“历代宗主避难用的密道。”叶锦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尘土,指尖带着薄茧,“别怕,这里暂时安全。”
凌念望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注意到他的左肩渗出血来,染红了大半截衣袖——是刚才为了护她,被执法堂的符纸灼伤的。她心口一紧,伸手想去碰,却被他轻轻按住。
“不碍事。”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疲惫,“我送你出去,往南走三百里,有片蝴蝶谷,那里……”
“我不走。”凌念打断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锦哥哥,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离开青云宗,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被他轻轻揉了揉头发。“傻丫头,我走了,谁来拦住他们?”叶锦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你听我说,这密道能通到山外,我已经在谷里给你备好了住处,还有……”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塞到她手里。触感柔软,像是装着什么活物。“这里面是伴魂蝶,能感知你的气息,若你遇到危险,它会……”
“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凌念攥紧锦囊,指节泛白,“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叶锦秋沉默了。
火折子的光在他眼底跳跃,她突然读懂了那份沉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她。可修仙界的规矩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哪容得下一只妖,和一个为妖动心的仙门骄子?
密道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通道都在摇晃。执法堂的人显然找到了这里,符纸的金光透过石缝渗进来,映得墙壁忽明忽暗。
“没时间了。”叶锦秋猛地拽起她,往密道深处跑,“记住,别回头,别……”
他的话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前方的转角处突然冲出一群修士,为首的正是赵峰,他手里拿着张玄铁网,上面刻满了镇魂咒,显然是早有准备。
“叶师兄,别挣扎了!”赵峰笑得狰狞,“这妖女今日必死无疑,你若乖乖交出她,宗主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叶锦秋将凌念护在身后,长剑再次出鞘。银亮的剑光在狭窄的密道里劈开一道弧线,却被玄铁网硬生生挡了下来。“念念,走!”他嘶吼着,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竟逼得赵峰等人后退了几步。
可这不过是暂时的。越来越多的修士涌进来,符纸如雨点般落下,叶锦秋的身影在金光中摇摇欲坠。凌念看着他被符纸灼伤的手臂,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迹,心脏像被生生剜去一块。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他了。
就在叶锦秋被三张符纸同时击中,闷哼着跪倒在地时,凌念突然往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淡紫色的蝶翼在她背后轰然展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翅尾的金粉簌簌飘落,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念念,你做什么?!”叶锦秋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屏障死死挡住。
“锦哥哥,对不起。”凌念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这道结界,是以我的妖丹为引,只有我死了,它才会消失。”
屏障外,赵峰等人的攻击落在上面,激起层层涟漪,却始终无法穿透。凌念能感觉到妖丹在发烫,像是要炸开一般,可她不敢回头——她怕看到叶锦秋绝望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摇。
“你疯了!”叶锦秋的拳头狠狠砸在屏障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放我出去!凌念,你听到没有?!”
“我没疯。”凌念望着密道尽头的微光,那里是她原本可以逃离的方向,“锦哥哥,你是青云宗的骄傲,是未来的宗主,你的人生不该毁在我手里。”
她想起三年前他在乱葬岗对她说“别怕”,想起他亲手为她搭的竹屋,想起青梧树下他含笑的眼。那些温柔的片段像刀子,割得她心口淌血,可正是这些温柔,让她更不能让他为自己陪葬。
“他们说我是妖,说我是祸乱之源,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凌念的声音越来越低,蝶翼上的光泽渐渐黯淡,“至少这样,你还能做你的仙门骄子,还能……”
还能遇到一个比她好千倍万倍的仙子,结为道侣,共登仙途。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眼泪已经堵住了喉咙。
屏障外,叶锦秋的攻击越来越疯狂,灵力激荡间,他的道袍寸寸碎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符纸灼烧的伤痕。可他像感觉不到疼,只是一遍遍地砸着屏障,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念念!开门!我不准你这么做!”
“锦哥哥,忘了我吧。”凌念闭上眼睛,蝶翼上的金粉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像一场盛大的凋零,“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她猛地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屏障后的他。他的白衣已被血染透,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通红,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绝望。
这一眼,成了凌念永恒的记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蝶翼化作锁链,死死锁住了密道的入口。同时,一股柔和的妖力包裹住叶锦秋,将他往青云宗的方向推去——那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把他送回属于他的安稳之地。
“凌念——!”
他的嘶吼声被彻底隔绝在屏障外。
凌念看着空荡荡的密道,突然笑了,眼泪却汹涌而出。她转身,迎着赵峰等人的攻击,一步步往外走。每走一步,就有一片蝶翼的碎片落下,妖丹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烧成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跌出密道,摔在青云宗的山门外。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是修士们的怒骂声和符纸破空的锐响。
“妖孽受死!”
“为仙门除害!”
无数道攻击落在她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凌念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盘旋的仙鹤,突然想起叶锦秋说过,等他成为首座,就带她去骑仙鹤。
原来,是等不到了。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青云宗山门那块刻着“除妖卫道”的石碑。真可笑,她这只妖,到最后竟也在为守护一个仙门弟子而死。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仿佛又闻到了青梧树的清香,仿佛又听到他温柔地喊她“念念”。
锦哥哥,若有来生……
不,还是不要有来生了。
仙与妖,本就殊途。
她最后一点力气,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淡紫色的蝶翼彻底碎裂,化作漫天金粉,像一场迟来的雪,落在青云宗的山门前,也落在被结界困在宗门内的叶锦秋心上。
密道的屏障前,叶锦秋终于停止了攻击。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壁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屏障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金色的,像她指尖的血。
他知道,她走了。
用最决绝的方式,把他留在了这条他本该顺遂的仙途上。
山门外传来修士们欢呼“除妖成功”的声音,那些声音像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脏。叶锦秋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缓缓站起身,银纹道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长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像是在悲鸣。
“除妖?”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疯狂和绝望,“你们懂什么……”
他转身,一步步往密道外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血渍上,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执法堂的弟子还在欢呼,长老们正准备论功行赏,没人注意到,这位本该被“宽恕”的仙门骄子,眼底已经燃起了毁天灭地的火焰。
他们以为除去了一只妖,却不知道,他们毁掉的,是叶锦秋的整个世界。
而这场以“正义”为名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叶锦秋走到山门内,望着那片渐渐消散的金粉,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
“念念,”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轻声说道,声音低沉得像来自地狱,“你想护着我,可我偏要逆天而行。”
“等着我。”
“就算踏碎这修仙界,就算堕入无间地狱,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风吹过青云宗的牌坊,带着山门外的血腥味,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蝶香。叶锦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誓言。
这一日,青云宗除去了一只为祸宗门的蝶妖。
这一日,仙门骄子叶锦秋,心中最后一丝属于“仙”的牵绊,随着那漫天金粉,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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