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那如同鬼魅低吼般的质问,像一把生锈的、沾满污秽的锯子,狠狠锯开了程未晞一直苦苦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锁魂散”……“赤焰芽”……“没有魂的活死人”……“炼成一味药”……
这些冰冷而恶毒的词语,每一个都精准地刺入她灵魂最深处的、早已溃烂流脓的伤疤,将她一直试图掩盖、试图遗忘的恐怖真相血淋淋地撕扯开来,暴露在这昏暗诡谲的光线下,暴露在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不……不是……我没有……”程未晞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破碎不堪的、近乎窒息的呜咽。她的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软得如同一滩烂泥,若非老中医那枯爪般的手指还死死钳着她的手腕,她早已瘫倒在地。
“说!”老中医的情绪却异常激动,灰白色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探究欲,他猛地将脸凑近程未晞,几乎要贴到她脸上,那浓郁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等阴毒手段!绝非寻常!告诉你!你这身子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空壳!若非……若非你体质似乎有异,对药性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耐受和变异,早就该油尽灯枯而亡了!说!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倒钩,撕扯着程未晞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放开她!”
我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反应过来,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保护欲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不管这老人是什么来路,不管他诊断出了什么,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逼问、伤害已经濒临崩溃的程未晞!
我尖叫着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掰扯老人那只死死钳着程未晞的手!
老人的手枯瘦如柴,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像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不耐烦地、如同驱赶苍蝇般用另一只手猛地一挥!
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撞在我身上,我踉跄着向后跌去,后背重重撞在一个堆满草药的架子上,各种干枯的草药噼里啪啦地落了我一身,呛得我连连咳嗽。
“不知死活!”老人阴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而他的逼问还在继续,甚至更加急迫:“你不说?好!老夫自有办法查验!你这脉象里的‘毒’,就是最好的证据!让老夫看看,你这‘药鼎’里,到底被炼成了什么样子!”
药鼎?!他竟然用这个词来形容程未晞!
极致的愤怒和恶心让我几乎呕吐出来!
就在老人另一只枯瘦的手似乎要有所动作,或许是要强行检查程未晞的眼睛或舌苔时——
一直处于崩溃失神状态的程未晞,仿佛被“药鼎”这两个字彻底触发了某种深埋的、自我保护的本能!
她一直空洞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直被钳制的手腕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近乎野蛮的力量,猛地一扭一挣!
老人猝不及防,竟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挣脱了钳制,甚至向后踉跄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别碰我!!!”
程未晞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恐惧、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反抗!
她猛地向后退去,身体撞翻了旁边一个放着瓶瓶罐罐的小柜,各种颜色的药粉和液体洒了一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更加复杂刺鼻的气味。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是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起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隔绝开这个可怕的世界和那些更可怕的真相。
“滚开!都滚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裂,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冷汗,狼狈不堪,却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未晞!”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冲到她身边,想要抱住她,安抚她,却不知从何下手。她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冰冷得吓人。
老中医站稳了身形,看着失控尖叫、彻底崩溃的程未晞,那双灰白色眼睛里的疯狂和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审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冷漠的观察者,看着实验皿里濒死的生物最后的挣扎。
“看来……你自己也未必清楚全部。”他沙哑地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干涩,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是被长期投毒而不自知?还是……自愿吞服?”
自愿?怎么可能?!我猛地抬头,愤怒地瞪向那个老人,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但程未晞的反应却让我如坠冰窟。
她在听到“自愿”两个字时,身体的颤抖诡异地停顿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却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崩溃哭泣和摇头,那反应……与其说是否认,不如说是被戳中了某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痛处和……耻辱?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无法呼吸。难道……难道这其中还有更不堪的隐情?
就在这时——
“哐当!哐哐哐!”
院外那扇破旧的篱笆门,突然被人用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撞击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散架的巨响!
紧接着,一个粗鲁凶狠、极其不耐烦的男声在外面吼道:
“死老头!开门!磨蹭什么呢?!交租了!这个月的‘供奉’呢?!赶紧的!别他妈装死!”
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吼声和撞门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炸碎了屋内诡异僵持的局面!
老中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是一种极度厌恶却又夹杂着一丝忌惮的表情。他极其不耐烦地咂了一下嘴,灰白色的眼睛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尤其是依旧蜷缩在地上崩溃哭泣的程未晞,眼神复杂难辨。
“晦气!”他低骂了一声,似乎对外面那人的打扰极为不满,但又不得不应付。
他不再理会我们,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我和程未晞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交租?供奉?外面是什么人?
巨大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个诡异的村子,这个神秘可怕的老中医,现在又来了听起来就绝非善类的收租人……我们仿佛闯入了一个层层嵌套的、更加危险的陷阱!
程未晞似乎也被这粗暴的撞门声和吼声从彻底的崩溃中暂时惊醒。她抬起泪眼模糊、苍白如纸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下意识地向我靠拢。
我立刻紧紧抱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老中医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那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回道:“吵什么!等着!”
外面的人似乎骂骂咧咧了几句,但撞门声停了下来。
老中医这才缓缓拉开一道门缝。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邋遢迷彩服、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男人,腰间似乎还别着一根棍状物。
“钱呢?”那男人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老中医似乎极其不情愿地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脏旧的布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那男人手里,语气阴沉:“就这些了!这穷地方,哪来的油水!”
那男人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钞票,显然很不满意,嗤笑一声:“就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呢?老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有点古怪门道,赶紧再掏点!不然……”他威胁地拍了拍腰间的棍子,目光凶狠地试图透过门缝往里看,“……不然我们可就自己进去‘找’了!”
他的目光似乎扫到了屋内蜷缩的我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下流而贪婪的狞笑:“哟?老头,什么时候藏了两个这么水灵的小娘们?怪不得不肯掏钱,是想留着金屋藏娇啊?”
他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让我和程未晞瞬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老中医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想关门:“拿了钱就滚!”
但那男人却一把抵住了门,力气极大,门根本关不上。他更加得意地狞笑着,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程未晞即使狼狈哭泣也难掩清丽的脸上停留许久。
“急什么?让哥们儿进去瞧瞧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他说着,竟然用力推门,想要强行挤进来!
完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老中医显然也无法完全阻止这个强壮凶狠的男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蜷缩在我怀里颤抖的程未晞,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原本充满惊恐和绝望的琥珀色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试图挤进来的凶恶男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然后,她猛地抬起一只手——那只刚刚被老中医诊断出充满“毒”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小几上翻倒的、一个还残留着少许诡异绿色粘稠液体的陶碗碎片,狠狠朝着那男人的方向砸了过去!
碎片并没有砸中男人,只是摔碎在他脚下的门槛上,那绿色的粘液溅开,散发出一种极其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那凶恶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而就在这一刻,程未晞用她那嘶哑破裂的、却带着一种诡异冰冷腔调的声音,对着那男人,一字一句地、如同诅咒般说道:
“再往前一步……‘枯骨藤’的汁液沾身……三日之内……皮烂肉腐……见骨而亡……”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股冰冷的阴风,瞬间刮过整个房间。
那凶恶男人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看着脚下那滩诡异的绿色液体和碎片,又抬头看看程未晞那双燃烧着疯狂和决绝光芒的眼睛,脸上那下流贪婪的狞笑瞬间僵住,转而变成了一种惊疑不定和……明显的恐惧!
他似乎认得那种叫“枯骨藤”的东西?或者,只是被程未晞那疯狂而肯定的语气和眼神吓住了?
他抵着门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老中医也惊讶地回头看了程未晞一眼,灰白色的眼睛里再次闪过那种探究的、难以置信的光芒。
程未晞说完那句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彻底晕倒在了我的怀里。
门外那男人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又忌惮地瞥了瞥地上的绿色液体,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一把抢过老中医手里剩下的所有钞票,悻悻地转身快步离开了,仿佛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篱笆外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我抱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冰冷得像一块玉的程未晞,看着满地狼藉和眼前那个神色莫测的老中医,只觉得浑身冰冷,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们到底……陷入了怎样的深渊?
(第十九章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