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第一次进青娥,颇有些新鲜。
青娥一楼七嘴八舌什么吹嘘拍马的人没有,她还长了些见识。
她随谢寅走,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坊间传闻有关于母亲的传闻。
“你们可知,那赵家小姐死了!”高承高举酒杯,一脚蹬着凳子。
“什么?她远嫁巴郡,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另一人瞥了那人一眼。
“赵家人昨日出城就是因为这件事,这哪里是秘密了。”那人一饮而尽,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悲伤。
“呦呵,还惦记人家呢,你可不是整日趴在赵府的墙上,观察赵家动静的吧。”这人话音刚落,就来了一阵哄笑。
“还未有死因,这事情太怪了…”高承自顾自呢喃。
众人只顾着笑他痴情,都没在意他。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承对赵明心的一片心意。二人年少相识,却因门第之别,隔出天堑。
高承内里自卑,还是有骨气的,他曾为了心爱之人与赵怀庆对峙,却被揍了一顿,扔到了京城最繁华之地,闹得满城皆知,他也成为了京城的笑柄。
后来,赵明心嫁了他人,他也只在暗里相送,没成想,那偷偷瞥的一眼竟是永别。
林疏影站在高处,看着暗自神伤的高承,觉察这人定然知晓什么,便记下了这人的样貌。
正思索间,被突然的一句话打断,“唉,我怎么听说,这赵氏是被妾氏害死的?”
她顺着声音望去,人群杂乱,她分辨不得究竟是谁起了话头。
“可是妾氏僭越正妻,这大户人家的后院恐怕就没消停过吧!”
“赵氏为人温和,待人宽厚,肯定是那妾氏嫉妒故而失了分寸吧。”
……
又是一阵骚动,下酒的事情来了一个又一个,杯子里的酒添了又添,总是不够。
林疏影收回视线,想着人传人的话究竟是真假参半。
她确实有个姨娘,姓陈,不过待她极好,父亲虽与母亲有隔阂,但也从来敬母亲,让着母亲,对她也是极好的。
她不再留恋闲言碎语,走上盘旋折叠的楼梯,踩着斑点美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楼。
青娥是京城最高,最繁华的酒楼,登高望远,伤春悲秋,文人雅士们附庸风雅的绝佳之地。
她在巴郡时,虽也跟着母亲出府游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酒楼,怪不得京城醉人。
随谢寅上楼,二人一前以后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能去青娥四楼的人非富即贵,走廊尽头的房间略偏远,故而鲜少有人打扰。
林疏影不知谢寅找她来究竟所谓何事,如今又被带到了偏僻之处,绷紧了那根弦,生怕露出破绽。
“谢总督引我来此,所谓何事?”随着门被侍从关上,开门见山道。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着什么急啊,昭华兄,坐。”谢寅一双桃花眼盈盈地笑,却让林疏影摸不清意图。
她接过谢寅递来的酒杯,戒备地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迟迟没放下。
“放心,我此番找你,不过是吏部尚书陆大人所托。”谢寅无趣地摆摆手。
“吏部尚书?我与陆大人并不相识,总督莫不是找错人了。”林疏影放下酒杯,心下松了一口气。
久闻陆大人赏识青年才俊,提拔寒门子弟,他的学生们的功绩她北上一路也见了不少,她打心底是佩服的。
“他看了你的考卷,觉你是可造之材,提前让我知会你,不要结党。”谢寅一口饮尽酒杯里的酒,仰躺着,把玩着空酒杯。
他本想好好招待这位状元郎一番,没想到这人竟这么直接,也不自讨没趣,把该说的都说了。
“多谢陆大人提醒。”林疏影垂下眼眸,陆大人必定是个爱才的,若是能倚靠陆大人,起码比傍着阴晴不定,唯利是图的世家好太多。
“还有,他会找时机提拔你,不过现在洪灾刚过,士族们闹得正凶,谁也不想少拿些银两,你不要掺和这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权当没看见,不要引火烧身。”谢寅小声说着,他还时刻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林疏影听了,心下一紧,贪污,就是官员的贪污,才使得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这些人鱼肉百姓不够,竟如此猖狂,果真把手伸向了朝廷,要动摇大夏的根基!
她深吸一口气,觉添了士族的水浑浊极了。
“多谢总督,不知可还有其它的话?”她不愿与谢寅有牵扯,也怕被瞧出来异常,但话语里却没显出急迫来。
“自然是……没了。”谢寅故意停顿,他仔细瞧着林疏影的脸上的神情。
林疏影察觉到那束目光,自然没露出破绽,觉这人似是有意捉弄她一般,心里不免打鼓。
她可不想招惹上一个纨绔,简单行了礼,就要走。
“等会,这就要走,外面可都是盯着你的人。”谢寅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酒杯。
他日日练武,感官敏感许多,自踏进那小院时,就发现有人暗中观察林疏影,所以不得不拉她出来入这青娥,引人耳目。
阵阵清脆声敲打在林疏影的心上,“什么?”
她来京城不过几日,父亲该不会找上来,她在京城能接触到的,想来只有今日登门的士族们。
复又坐下,拿起酒杯就要喝,举到嘴前,才发现不是茶,又放下。
“要是你现在出去了,那些人会怎么想,到时候查到我身上,牵连了陆大人,这就不是小事情了。”谢寅邪笑,看着林疏影的手,只觉得那手纤细得不像男人的手,指尖还停留在杯盏上,轻轻划过。
其实他与陆德静之间的关系没有多少人知晓,次话不过是为了逗弄这个状元郎。
眼前这人沉稳地没情绪似的,连魏丹清的羞辱都没能挑动她的怨愤来,他倒想看看,这人如何才能有了情绪。
“那我应该如何?”林疏影有些头大。
“自然是假装与我幽会了。”谢寅宽了宽衣袍,拿着刚斟满的酒杯,上前挨着林疏影坐下。
看着林疏影脸上略微浮现出来的慌张,他脸上的笑加深了些。
林疏影反应极快,平复下心情,也不躲,“谢总督不嫌人非议吗?”
“与你,这个名满京城的状元郎,自是不嫌的。”谢寅玩味地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林疏影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皱眉甩掉他的手,“谢总督,不只有这一个办法吧。”
“嗯?”谢寅将林疏影的情绪尽收眼底,也不恼,略微安分了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是我同你争吵一番,愤然离去,你我二人的名声都能保得住,不是吗。”林疏影腹诽:纨绔就是纨绔,想的法子也全是玩乐。
“你同一个风流纨绔能吵什么?这里哪有女人供我们抢。”谢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着。
他忽然察觉到屋外有人靠近,知晓是那帮士族线人,故意贴近林疏影耳朵说。
水汽打在她耳朵上,有些痒,她想躲开,却听见谢寅说:“那些人在外面,装得像些。”
林疏影意识到躲不过,也没再反抗,任凭谢寅动作。
她顾及着自己是女儿身,被人压着,有些拘谨。
青娥的雅间是不许旁人靠近的,几个线人绕过了青娥的管事,才蹑手蹑脚地靠近。
透过窗纸,隐约可以看见交叠的身影。
线人们视一笑,不愧是谢总督,连状元郎都能招来。
林疏影极力保持着面容,心里的嫌弃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强忍着想扇谢寅巴掌的念头,与他配合着。
“这些人走了吗?”林疏影主动贴近谢寅的耳朵。
“没有。怎么,害羞了?”谢寅作势要扯她衣服。
她忍不了了,巴掌声清脆有力,谢寅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以怨报德,疏影你可真真是君子。”谢寅舌头抵着一侧脸颊,忽作一笑,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唐突了,谢总督。”林疏影整理好衣服就往外跑,门外的线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状元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都心生疑惑。
谢寅抬眼,注视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直到那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拿起酒盏砸向地面。
“砰”一声脆响,薄瓷四分五裂。
这一声动静不小,青娥管事循声而至,见谢总督慵懒地靠坐着,脸颊一侧泛红,神色间藏着一抹恹然,心下了然。
“爷…给您叫几个识相的姑娘上来?您听什么曲啊。”
谢寅淡淡抬起眼,见围观人里几个异样的面孔,他极轻地“啧”了一声,才玩味道,“艳、曲”
谢寅自己把这戏唱完了。
他仰躺着,听着小曲,品着酒,眼睛却空洞洞地看着房梁。
是了,他本不是玩世不恭的人,他也不爱沉溺于酒色之中,但谢家与陆大人走得太近,父亲与哥哥又身居要职,他不得不风流纨绔,其实他看到林疏影身上儒生的正直果断时,是有些眼羡的。
他曾拜与陆大人门下,熟读经书,也曾立志高远,但因为朝廷局势动荡,不得以才扮了这纨绔。
其实享乐也没什么不好,他倒是享得很自在。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突然,马蹄声破空而来,急报直奔皇城,谢寅猛得推开身上的人,摇晃着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骏马飞驰而过,铃铛清脆震耳,人们躲闪开来,拥挤的街道宽敞不少,马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吼着:“急报,快闪开。”
马车上的人摇摇晃晃,依稀可见背上插着一根绿翎的竹筒,被皮带固定着,安稳地躺着。
马儿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谢寅酒醒了。
风雨欲来。
*
三日后,中榜的书生们穿戴好进宫面圣。除一甲三人外,其余人要进行下一轮考试。
林疏影由礼部官员引着,在太和殿前候着,等皇上召见。
此时,朝堂一片混乱,官员们吵做一团,丝毫不顾及形象。
皇帝只得扶住额头,闭着眼,眼不见为净了。
前几日急报传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庆阳洪灾缺粮,户部工部统一协理,派人修好堤坝,送了粮食便可。
但紧接着又有急报传来,说庆阳发了暴动,百姓们纷纷入了山做起了匪寇,田地荒芜不说,地方官兵镇压却遭受重创,两封急报隔了不到三日。
“事到如今,只能先押运粮食,派遣武将前去说服山上百姓,安稳下他们再说。”陆德静站出来。
他两袖清风,是朝堂上不少寒门子弟的风向标,见他站出来,那些人也不与士族吵了,纷纷应和。
“爱卿说的是,如今武将稀缺,朕要派谁去呢?”皇帝揉揉眉心,开口道。
“庆阳之时事恐有些怪异,微臣以为镇压匪寇一事还是交给楚将军好。”陆德静躬身道。
“朕知晓爱卿所念,朝中武将虽少,也不至于把楚将军从边关调走,不过区区农民暴动,有何可惧。”皇帝衣袖一挥。
大夏朝中当真没什么可用的武将,不是虚职,就是士族把握权力的棋子,农民暴动可大可小,陆德静不想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本只有洪灾,户部拨款送赈灾粮,工部派人好生帮百姓盖起房屋即可,也不会引发暴动,想来定是有人贪心不足,连赈灾粮都克扣了。
陆德静正要开口,却被打断,“皇上,不如让谢总督去,谢总督在京城禁军里的威名可是不小。”户部尚书魏丹清站出来。
“这…”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边关将领轻易是不能调遣的,而谢寅又是他最后的倚仗,是他能与虎视眈眈的士族制衡的倚靠,若是此去…
“皇上,臣只率外城千骑,带一参谋便可。”谢寅知晓皇帝的疑虑,主动请缨。
大夏能用的武将虽少,但京城足有十万人,皇帝胆小怯懦,生怕被士族们推下台,故而皇城驻扎的军队最多,戒备森严。
“那你要谁做你的谋士啊?”皇帝很满意谢寅递给他的台阶,面上也轻快了不少。
底下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思。
还没等大臣们开口,皇帝一拍脑门,站起来,就要宣林疏影三人觐见。“朕怎么忘了,状元郎还在呢,快让状元郎进来。”
众百官的目光聚焦在太和殿外候着的三人。
林疏影越过百官,不卑不亢,仰着头看着高坐在皇位上的那人。
“寒窗苦读,终及第状元,你受了不少苦吧。”皇帝关切问道。
“无碍,能为大夏读书,是疏影的荣幸。”林疏影在殿外察觉到了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面上仍镇定。
“这就好,这就好,朕授你为翰林侍读,此次谢总督平定庆阳暴动,你随军做参谋可好?”皇帝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林疏影闻言马上谢恩。
“快快请起,要抓好这个机会,好好成长一番。”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疏影。
她起身,扭头看了一眼正经穿着朝服的那人,不免鄙夷,竟然与纨绔一起剿匪。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平定,她自然也能升官的,到时候在朝廷站稳了脚跟,也能为查案添了助力。
士族们知晓这状元郎与谢寅不对付,线下自己的人虽没安插进去,可陆德静也没得逞,心里滋味好了许多。
陆德静不想用士族,是怕士族互相包庇,可谢寅是什么人?一个纨绔而已,就算是熟读兵书,不过纸上谈兵,庆阳之事,只要他们捂得好,给这个纨绔些好处,自然不会泄露出来,被人捏了把柄。
谢寅走了,还可以趁机在京城军营里安插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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