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煊喘匀了气道,“属下听着像当地口音,但流民集聚,恐怕要绕行了。”
“那便绕过去。”谢寅面上没起伏,冷峻得不似平日。
队伍行至庆阳城门,只见城门大开,县令领着一众县官,屁颠颠地迎谢寅,“谢总督舟车劳顿,在下已为你备好了住处,也让兄弟们歇一歇吧。”
沧隅山上匪寇虎视眈眈,庆阳城门就这么大开着。
谢寅皱眉,不悦道,“哪里劳顿,为朝廷解决心腹大患才是当务之急。”说着不忘拱手。
“也是,也是,谢总督您说的在理,咱先进城啊。”冯县令的马屁拍错了地方,仍保持着笑脸。
早听闻这谢总督风流纨绔,这一见,除了那张脸以外,周身的气场完全不一样啊。
“长煊,你配合县官来安排士兵,让他们修整半日。”谢寅下马,把马交给长煊,引着林疏影往里走。
“庆阳县外为何会有流民,县令大人?”谢寅斜睨着县令,面不改色道。
冯县令身形一滞,脸上的谄媚还没消下去,复又正色道,“这…下官不曾知晓,不知总督在哪里看着了流民。”
谢寅扭头看他,眸里透着冷意,“原来大人您也不知道啊,定是有人没做好差事。”谢寅语气玩味,故意帮冯齐推脱。
县令被盯地慌了神,不自觉抹着脸上的汗。
他本想用那流民堵住行军路线,没成想,谢寅半路改道,不仅没拦住,还被当面质问。
一旁的县丞见状,解释道,“庆阳无专司兵马之处,故而请命朝廷支援,巡检司把手县城关隘…”
这县丞本是逃难到此的流民,寄居在县衙,因偶然办事得了冯县令青睐,故而跟在冯县令身边,时长替他出谋划策,这流民便也是他的主意。
耽于享乐,欺压百姓强娶民女,搜刮民脂民膏,冯县令样样得心应手,每每都是唐其昌跟在他屁股后面平民怨,给他铺好路,因而一路升官到了县丞一职。
“对对,我这就吩咐巡检去查看情形。”县令反应过来,忙插嘴。
“好,辛苦大人了,这可得处理好,不然传到京城,可就…”谢寅弯着眉眼看冯齐。
“是我治下不严,如何也不会连累总督,还望总督责罚。”冯齐忙顺着谢寅的话往下说,边说边小心看着谢寅的神情。
冯齐得了当头一棒,试探开口道,“我已为您置办了酒宴,就等着您点头呢。”
谢寅玩味一笑,一下子就添了几分纨绔,“哟,不是庆阳最繁华的酒楼,我可不去。”
冯齐摸对了谢寅的喜好,面上放松许多,“必然是,必然是庆阳最好的酒楼。”
他奉了魏尚书的命令要牵制住谢寅的脚步,专门打探了这人的喜好,摆了一桌酒菜,费尽心思寻遍庆阳,找来各色美人,甚至连小倌都有,就等鱼儿上钩。
冯齐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点头哈腰道,“总督颠簸了一路,风尘仆仆,我先带总督去县衙修整一番,待您修整好,便让县丞引你来。我先去为您监督饭食。”
“好啊,希望县令不要让我失望~”谢寅看着谄媚的冯齐,意有所指,手里转着玉佩,不着调道。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县衙。
两个房间仅一墙之隔。
“谢总督,我可以进来吗?”林疏影敲响房门。
不管是庆阳县外的流民,还是县令的态度,都明摆着庆阳有问题,谢寅如何能因着一桌子酒菜而误了正事。
没应答,她欲再敲门时,手指扑了空,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她皱了皱眉,迈过门槛,带上房门。
她欲开口,却被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堵住了嘴。
“衣服可还合身?”谢寅引她坐下。
“还好,多亏了葛总管。谢总督的人就是细心。”林疏影看着谢寅皱了皱眉,忙添上了后半句,还特意加重了谢总督三个字。
一阵沉默,林疏影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又觉没做什么惹着了这纨绔。准备开口提起庆阳时又被打断。
敲门声再次响起,林疏影起身前去开门。
原来是葛根,他抱着两个包袱站在门外等谢寅的话。
“总督,这些都是谢夫人为您准备的。”葛根得了许可,拿着两个包袱进来。
谢寅的包袱虽不大,但该有的都有,都是些常用的衣物,可见是有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嗯,放哪里就行。”谢寅淡淡答道,若有所思。
“正巧,林参谋你也在这里,这是你的包袱。这衣服倒是合身,穿着如何?”葛根递给她包袱。
“还是葛总管体贴,衣服正正好好,穿着也舒服。”林疏影喜笑颜开,刚才眼里的阴霾都散了。
葛根本一脸憨笑,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嘴角很快放下,吞了吞口水,看向谢寅,“这…衣服不是总督给您的吗?”
什么…?林疏影怔愣住,她两次谢错了人,还都当着正主的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钻进石头缝里,再也不出来。
“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眼拙,糊涂,竟辜负了总督一片心意。”她忙上前认错。
怪不得刚才他不说话了。
可如果是他送的,那他是何时知晓我的裤子…
她下意识摸到了袖子里谢寅给的药,恍然大悟。继而又疑惑起来,谢寅什么时候这么“礼贤下士”了?
林疏影在心里梳理着从京城到庆阳一路上发生的事,总觉得谢寅与传闻中的纨绔越来越远了。
“葛根,你下去吧。”谢寅摆手。
“我看出来了,你对本总督偏见颇深。”谢寅端着茶盏,细细端详上面的纹路。
“总督宅心仁厚,我…”林疏影收回心思,行礼,专门把羞愧而红的脸埋进袖子下面,却露出两个红透的耳朵。
“要问什么快说,等会那姓唐的来催了。”谢寅睨着那人的耳朵,不经意勾起了嘴角,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接触一瞬,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疏影起身,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却已正色起来,“这庆阳明显有问题,总督为何要…难道那些流民不管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面上不顺了他们的意,暗地里又怎好行动?”谢寅修长的指尖在茶盏上打转。
他觉得这人怪神奇的,怎么一遇到正事,就便聪明了。
难不成,陆老头也是看上了林疏影这一点啊。
林疏影全然不知谢寅是如何编排她的,确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明白了谢寅的意思。
这人打着纨绔的幌子,实则是要那些人放松警惕,这才好动手。这一招,他早就在京城练得炉火纯青了。
*
庆阳酒楼里,人来人往,座无虚席。
“你们几个,快些动作,耽搁了谢总督的午食,就等着领罚吧!”冯齐指手画脚,唯恐这些人坏了他的计划。
众人再怨,也不敢说出来,只得低头做事 。
作为庆阳最繁华的酒楼,自然藏着最烈的酒和最美的人。
运河给庆阳县带来了契机,也吸引了许多商人。
不少商人因着这绝佳的地理位置,在庆阳购置院落。渐渐地,奢靡之风渐显,庆阳酒楼改头换面,却还是“酒楼”二字为名。
商户家里有严妻的,便都把相好送到这里来,借着喝酒的名头私会。可新鲜感一时过去,那些美人失了宠爱,被冷落在酒楼里,只能与掌柜签下卖身契…
故而酒楼最不缺的就是烈酒与美人,不少人醉倒在美人怀里,流连忘返。
冯齐点查着美人,“你们是要伺候京城来的谢总督的,都放聪明点,谁要是得了总督的喜欢,那就可是攀上高枝了。”
无论是或淡妆或浓妆的女子们还是扑脂摸粉的小倌,可都是花了他不少银子。
谢寅,一命抵一命,你杀害我父亲,你该死!
他的父亲为魏尚书办事,不曾想被谢寅捉了去,什么狗屁总督,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急功近利,动用私刑,活活把他父亲这折磨死了……
父亲总是宠着他的,就连这官位也是父亲为他谋来的。
冯齐咬牙切齿,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
县衙内的房里,林疏影与谢寅正小声商量着对策。
“总督,县令备好了酒菜,说您定然不会失望。”唐其昌敲门道。
屋子里二人的小声言语被打断,他们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去庆阳酒楼。
一路上,百姓鲜少,街道空旷,洪灾冲来的淤泥早已清除干净,只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腰间挂着葫芦,手里拿着铃铛,走一步,摇一下。
林疏影北上一路,见识不少,她一看这人就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不过应该不是本地人,按照样貌来说,未免有些太年轻了些。
三人与他擦肩而过,她不着痕迹地扭头看着那人入了座道馆。
她望过去,道馆破败不堪,牌匾歪歪斜斜,上边的蜘蛛网堪堪挂着。
三人一路无言。
与萧条的街道相反的是酒香肆意的酒楼,女人香粉的味道飘至门口,呛得林疏影直咳嗽。
酒楼内载歌载舞,举杯对饮,甚至还有书生对举古今文人雅士的诗词,乱成一片。
林疏影不喜这样嘈杂的地方,她皱了皱眉,捏着鼻子,走在两人身后。
一桌子的酒菜,
“总督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这就赔罪。”冯齐笑着举杯就要喝。
“确实该罚,你给本总督准备了什么,还不拿出来么。”
谢寅眸子暗了暗。
“肯定不会让您失望。”冯齐说完,拍拍手。
雅间门打开,脂粉味儿铺面而来,林疏影皱眉,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面带娇羞的美人占满雅间。
她的眼睛随着这些人的走动,不禁感叹庆阳县令真是没有让人失望,忽然她眼神一滞。
眼前那人,胸口没有起伏,身形比女子要高,尤其手指骨节分明,也不似女子手的温软,他们随着那些美娇娘进来,突兀极了。
这是小倌吧。林疏影得出来结论,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喝。
临到嘴边,发现是酒,又放下,换了茶。
谢寅难道真是断袖?这个问题与那件衣服一起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打了个寒颤,又很快把那团东西打散,谢寅定然是在拉拢她。
再说,这庆阳县令意图不纯,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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