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隅山上,密林环绕着一座寨子,寨子包裹着一个似桃花源的山村。远看如平常人家一般,近看才知这寨子结构精巧,是花费心思琢磨出来的。
寨子在山顶靠下的位置,加上水道通畅,走水便利,就算是雨季,只要防护好了山坡,便没什么事。
寨子人来人往,山民们脸上笑意藏不住,对生活颇为满足。
寨子二楼的大堂里,主座上的陈述摩挲着扳指,主座以下,摆着两排桌子,已经人满为患。
“我看,这场春雨毁了大夏的命根子,长了咱们的实力啊,真是场好春雨,好极了。”一人举着酒杯,冲上座那人敬酒,“陈兄,我敬你,若不是有你,我早死在官兵手里了。”说完便豪爽地干了。
刘猛虎背熊腰,体格壮实地不似寻常人,一看就是勇猛的将才。
“哪里,我只是顺势而为,大夏官员坏事做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陈述笑盈盈地举着酒杯回敬,颇为谦卑。
“陈老弟,到这时候了,咱们就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林穷须发斑白,清瘦挺拔。
陈述的笑有些僵,还没等他回话,一抹急促的声音闯入大堂。
“报,有人喊阵,说是状元郎前来投靠。”
“什么?有人叫阵?真是不知好歹。”刘猛酒喝得多了,只听见“叫阵”二字,蹭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周围人的酒杯接连遭殃,酒水撒了一身,人们也顾不得酒水了,只赶紧拉着这位活祖宗,不然他真就去了。
“殿试才过去不久,怎的状元郎就到这里来了?”林穷放下就酒杯,淡淡说道。
“状元郎?他们说什么了?”刘永兰坐在离陈述最近的位置,他看着来人。
“就说庆阳县官逼迫太甚,百姓拿不出赋税,这才来投靠的,小人疑心有诈。”
“您看,不如…先迎进来,再做打算。”刘永兰思索一会,看向陈述。
“永兰说得在理,那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陈述笑意复现,眉眼间尽是宽厚。
复又看向刘猛,佯装嗔怪:“你如何才能像永兰一般稳重,不过两杯酒下肚,怎的就只剩下莽撞了?”
刘猛缓过神来,忙请罪,“陈兄教训的是,是我太莽撞了。”
“刘老弟就是那个性格嘛,陈兄见谅,不如让他随我一起如何?”刘永兰察言观色,知陈述只想敲打一下刘猛,并无责备。
“好,好,刘猛你可得跟着永兰好生学习,你们一个有才智一个有胆识,将此事交给你二人,我最放心。”陈述赞许地看了刘永兰一眼。
陈述盯着二人的背影,琢磨着状元郎的意图,至二人背影消失。消息透露还没七日,朝廷的动作真快啊…
他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林老兄说得不错,我召见大家伙来这,不是给大家一个桃花源,而是想要拯救这病入膏肓的天下。”陈述缓缓站起身,仿佛在一点一点蓄积力量。
底下的人都停下动作,齐齐看向陈述。
“如今的大夏,贪官横行,朝廷的田赋徭役一年比一年多,百姓苦不堪言,甚至,不远处的庆阳县令光天化日之下强强民女,掠夺百姓钱财,天理难容!”陈述的话打在每一个人心里。
陈述有恩于他们,他们有需要服徭役十年之久的,有失手杀了官兵面临灭顶之灾的,有饥不得食濒临死亡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承天命的大夏。
如果天命是让他们受到剥削,遭受苦难,被欺压,被奴役,那换一个又有何不可?
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算盘,权衡着利弊,因为若是遭官兵围剿,落到了朝廷手里,只有思路一条。
“我知晓各位在犹豫什么,如今大夏贪污病灶难除,苛捐杂税繁多,各位今日当然可以潇洒离去,待明日养不起家人,吃不饱饭食,你们又该如何?”陈述望着死寂的人群,大手一挥,给他们指明路。
*
刘永兰与刘猛虽都姓刘,性格却大不一样。一个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一个勇猛善斗,走一步看一步。
“你可知,刚才陈兄并无责备之意?”刘永兰走在前面。
“自然知道,我想来鲁莽,陈兄点拨过我许多次…”刘猛受了教训,蔫蔫的,与平日大不一样。
“鲁莽归鲁莽,你也胆识过人,于我想比,单就领兵打仗来说,我不一定比得上你。”刘永兰温声说着。
刘猛没想到刘永兰会这般赞自己,心里的阴霾扫了大半,原来因被训斥比较而来的一丝丝妒意也荡然无存。“永兰不必谦虚,我知道自己的实力。”
刘猛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
刘永兰笑笑,察觉二人隔阂已消,说到这里已经够了,便不再言语。
二人行至操练士兵之处点兵,准备与这状元郎交手,试锋芒。
“这状元郎来得蹊跷,切记不可鲁莽。”刘永兰提醒道。
“嗯,我定铭记于心。”刘猛拱手,神色里全是赞许。
二人领着一帮人马,挑拣了条不常用的山路下山。
山下,葛根嗓子快冒烟了,还没等到人来,众百姓没了刚开始的劲头,正被饥饿折磨着,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林疏影上前,“葛根,歇会吧,探子应该已经去禀报了,不消片刻,山上的人就会下来。”
“好,快给我喝一口。”葛根接过林疏影手里的水壶,“咕咚咕咚”地猛灌水。
“何人在此闹事?”刘猛的声音破风而来,百姓们猛然起身,万分戒备。
他眼扫过稀稀拉拉的流民,定睛看着眼前的瘦弱的人,有些鄙夷。
“阁下误会,我乃新科状元林疏影,因不满贪官横行,奸人当道,故而携百姓来投靠沧隅山上的活菩萨。”
百姓们听了林疏影这番话,应和道,“对,我们是来找菩萨的。”
刘猛是典型的“张飞”脸,胡子拉碴,瞪眼的时候,凶神恶煞,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般。
百姓被这凶神瞪着,渐渐禁了声
“刘猛,客气些,林状元远道而来,你这样一番恐吓,倒显得我们沧隅山没礼数了。”刘永兰暗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状元郎,这才走上前,面上带着谦和的笑。
林疏影瞧着二人一唱一和,觉好生热闹,先打个巴掌,再给颗糖,这样一来,不仅向百姓们表明了沧隅山的主人的立场,又摆出一幅笑脸来迎接,这样他们若是再闹,就显得无理取闹了,当真好计谋。
她宠辱不惊,“既然这样,烦请这位兄台带我们上山吧,百姓们饿了一天了,您给备些吃食,好让他们吃饱肚子。”
刘永兰面不改色,依旧一脸春风,一脸随时等候百姓投靠的模样,却不急着给出答案。
刘猛禁声站在一旁。
林疏影看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大概琢磨出了二人性格。见刘永兰不回,倒也不恼。
瞥向一旁的刘猛道,“刘大哥,我看你是豪爽人,若是咱们不方便,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百姓们,我会另想办法,但眼见太阳西沉,就先通融一下,哪怕拿出些吃食给他们也行。”
林疏影把自己摆在低位,向上乞求施舍。
百姓们向来处在低位,见林疏影能够放下读书人的傲气,为他们低头,不胜感激。
“不愧是状元郎,三两句话就让人不得不从了你的意。”刘永兰拍掌叫好。
“永兰兄,不管如何,百姓无辜,咱们先把他们安置到寨子后面如何?”刘猛似被林疏影的话说动了,他矮下身子来,小声对刘永兰说。
“尚可,若是我们不让百姓上山,明日,百姓们都要记恨上沧隅山了。”刘永兰小声叹气道。
刘永兰谨慎聪慧,自幼研习兵法诗书,不忍入朝堂污了白衣,弱冠后便游历四方,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发掘了不少有志之人。陈述的意图他早就看出来了,早就抉择过,走这一条路子,最重要的是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林兄随我上山。”刘永兰笑盈盈地引着林疏影上山。
林疏影心里仍旧谨慎,她跟在刘永兰身后,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想密林碍事,山路崎岖,她只得踢踏着石头做了一路的标记。
行至山寨,几座房屋冷落地堆在山上,周围火光稀少,只几个守卫迎着寒风而立,不闻烟火气。
刘永兰安顿好一众百姓,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疏影所在的屋子一眼。这林状元看着软弱可欺,实则寸步不让,真是棘手,眼下,只能先晾着他。
林疏影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麦碴子不知是何年的,蜡烛流下的油早已经凝结在全是灰的灯座。
“寒舍简陋,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各位前来,我们应该用最好的屋子招待,不想前些日子来的百姓占了,也只好先委屈咱们,明天我一定安排弟兄们腾出些好的。”刘永兰不破不立,他行礼,也算给了流民一个交代。
她环视四周,萧瑟一片,不禁皱起眉来,她冲葛根比划两下。
“爷,吃食什么时候…”葛根暗自点头,开口道。
“早已经通知下去了,过会儿父老乡亲们就能吃到了。”刘猛咧着嘴豪爽地笑。
“到了这,咱就是一家人,不要见外。”刘猛木着脸的时候是个煞星,笑起来却有些憨厚。
流民失了土地,又被官兵赶走,如今不光白得了这么一个避风遮寒的地方,日后若是仰仗着这里,说不定吃穿都不愁了。自是感激不尽,连连应答。
林疏影捏着袖子,皱眉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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