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住了,两人久久地不说话。玉宵觉得浑身瘫软,仿佛有谁抽走了她的脊椎。
刚刚抵达神庙时,她明明兴致勃勃的。
短短一场对话,竟把自己摧残成这样。这就是爱情吗?真令人无法招架。
正陷入沉思之际,眼前的神像忽然动了起来。
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用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扫视全场。祂的动作极为缓慢,玉宵却吓得心跳骤停。
她猛地攫住了隐年的手腕,隐年回过神来,警惕地仰视神像,一动不动。
玉宵想,应该看不见吧……毕竟我们两个如此渺小,在高空看去,就如蝼蚁一样。
转瞬之间,那双黄金打造的眼珠有了活气,忽尔一转,直直盯住了他们。
这是进攻的前哨,隐年扯住锁链,喊了一声“跑”,二人拔足狂奔。
言出法随般,方才他们的栖身之地已变为一片废墟。
谁也看不清神像的动作,祂那宛若蜈蚣百足一样的手腕自如地伸缩着,誓要把两人拍成齑粉。
任他们身法如何灵巧,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而神像端坐一方,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玉宵不禁想起刚刚踏足神庙时听见的呼吸声,看来他们是吵醒神的美梦了。
可这尊巨像到底是神的栖身之所,还是神的真身呢?
玉宵看了看手中的罗刹刀,此刻正隐隐泛着红光,之前她用此刀制服了白玄武,看来密卷所言“弑神之力”,所言非虚。
只是,这尊魔神的命门在哪里呢?
她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和隐年交换眼神。
从隐年的目光中,她隐约可知他的想法。
在潮水般的攻击中,隐年大声嘶吼道:“我们不能再躲了!”
玉宵明白,再怎么跑也跑不出魔神的手掌心,不如近身一战。
再这样下去不啻于自杀,玉宵干脆放弃抵抗,殊死一搏。
隐年也是当仁不让,跃入前来抓捕他的魔神手掌心,任由魔神将他捏住,送到眼前仔细观察。
祂抓住了一个,无暇顾及玉宵,只是很专注地盯住隐年。锁链从神像的指缝垂落下来,玉宵吊在上面,像一只铤而走险的蜘蛛。
趁此喘息之机,玉宵以手上的锁链为助力,顺势跃上神像的肩膀。
魔神的手越收越紧,隐年在祂手心也很是煎熬。
他瞟了一眼玉宵,玉宵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她向隐年点一点头,向她能发现的唯一弱点攻去——耳孔,这是她唯一能触及的地方。
此神像全身坚硬无比,可说是毫无破绽。
所谓弱点,必是柔软之处,她能想到的也就是七窍。
罗刹刀红光大绽,犹如一团烈火钻入了魔神的耳孔。
魔神一惊,手上一松,隐年趁机拔出婆娑剑,往魔神双目一个横劈,剑光如白雾,霎时迷惑了魔神的视线。
祂捂住眼睛,发出恐怖的哀鸣。
神的傲慢只在刹那之间,就在短短一瞬间,渺小的人类发现了祂的破绽。
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降临世间,有生就有死,无人可超脱,“神”也不例外。
过坚易折,一丝裂缝从内部滋生,罗刹刀百转千回,像找不到窗口的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最后从神像的喉咙钻了出来,回到玉宵手中。
罗刹刀周身深红,却不染血光。
神像不会流血,但会崩坏。
大战过后,一地残垣,只有穹顶上的夜明珠依然熠熠生辉。
玉宵颇感可惜:“这么大动静,夜明珠也不掉下来一颗!”
“等砸下来就像冰雹一样。”隐年释怀一笑,“我俩真是命不该绝。”
“幸亏找到了这两把刀剑。”玉宵感慨地说,“只是,这剑是不是吴家的?我们得物归原主吧?”
隐年笑道:“真是一笔糊涂账!想来惭愧,我们拿人家的刀剑挖了人家的祖坟,怎么也说不过去。”
玉宵细细思忖一番:“其实不然。那个封印之井的密卷上写了,这两把刀剑属于无名女剑士。既然无名,必然不姓吴,说不定无名女剑士也是被吴家所害呢?”
隐年从善如流:“说得是,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玉宵将罗刹刀抱得紧紧的。她想,这把刀无异于她的救命恩人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初涉江湖,她本是踌躇满志,却蓦然身中奇毒,不日就要奔赴黄泉。
可是在这里,在参天神像面前,她居然活下来了。
原来她也可以,她也可以做得到。
诚然,今夜她十分幸运,偶然捡到的罗刹刀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天知道在崩溃边缘时,她多少次想到死亡。然而在全心战斗的那一刻,她全然忘记生死。
就这样走下去吧……
只有在和死神角力的时候,她的心才是真正安宁的。她可以忘记死亡的恐惧,也可以忘记那个男人。
她这样迷迷糊糊地想起青棠,其实是毒发的征兆。
短短几日,对她而言比前半生都要长。是三日前吗?她中毒的那一夜。
她也记不清了。怎么会这样漫长……
眼前一阵发黑,她双膝瘫软地跪下去,磕在铺满碎石的坚硬地面上。喉头腥甜,肺腑内冲上来温热的血腥之气,她把持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眼前是隐年关切的脸庞,他担忧地望着她,蹲下身子要扶她。
耳鸣声中她听见他的呼唤声:“玉宵……玉宵……”
真情实感,不似作假。
然而她落入了另一个怀抱,在昏过去之前,一个冰冷的怀抱接住了她。
声线清凌如雪落之音:“三小姐。”
短短的三个字宛若惊雷,她的心怦然炸开,如转瞬即逝的烟火。
一如口中汩汩流出的鲜血。
她玩味地想:隐年面前,他不敢叫我的名字。难道还要避嫌吗?
我和你之间,早就避无可避了。
她勉力睁开双眼,想再看一眼她美丽的爱人。
那皎若月光的面颊,那亮如秋水的眼睛。
这次毒发与前几次不同,并非是见了青棠的血引起的。这说明,她的毒已深入肌理,往肺腑而去了。
刻不容缓。再过个几天,即使找到解药,也是无力回天了。
青棠用剑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蜿蜒着流下来,犹如一缕红线,绑住了她和他。
他玉色的嘴唇紧紧抿着,眼中一派冰冷。
他是不是觉得她看不见?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甚至比隐年还要冷漠。
可是,割血救人的又是他,仅仅是他。
她眨了眨眼,恍惚间看见了他挽发的玉簪。
那是她送他的。触手生温,好不容易捂热了,一松手,又凉了。
就像他的心一样,怎样也捂不热的。
可他的血是热的,能给她一线生机的,从口中流入心里,让她欲罢不能。
他是毒,也是药。
三人在原地驻足,隐年为玉宵运气调息,青棠在一旁默默护法。
玉宵昏睡着,隐年不好放任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好任她枕在自己的膝腿上。
他朝青棠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接过去。谁知道青棠静静坐着,微微失神。
他的手腕还在流血,忘记了包扎。
隐年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青棠略略回神,好一会儿才说:“有一会了。公子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也没有。若不是那颗石子滚落下来,砸断了花茎,我也不会发现。”隐年感叹道,“只因我说了那句话,你就失态至此。看来玉宵也不算真心错付!”
见青棠闷闷地不说话,隐年又说:“你别怪我,她毕竟是我妹妹。若是被男人骗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是面上无光。”
“我不怪你,你说得对。”青棠冷冷地说。
“那么这一次,你是真的?”
青棠转过脸,没有回答。
隐年见他还在流血,难得好心道:“你在流血。”
青棠讷讷低头,看见手腕一片刺目的猩红,反而微笑起来。
隐年被这妖异的笑一惊,不由道:“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了转手腕,痴迷地看那一丝血线缠绕苍白伶仃的腕骨。
良久才说:“凝固了,好可惜。”
好可惜?隐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到底在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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